卡普格拉妄想症侯群-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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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煜的心理评估方式和他所遇见过的其他心理学者都不同,没有卢老先生那样的循循善诱,也没有苏维那样因为逃避自我而强加于人的观点,和警校里的那些心理辅导师更是不一样。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刀,捅进你的身体里,剖开的皮肉查看脏器,而且你仔细思考一下就不得不承认他剖的位置挺对的。
过了一会儿,杨少君低声说:“我不想失去我的工作。我不知道怎么去否认你说的那些东西……就算你说的都对,但我是个称职的警察。你不能就这样……毁了我。”
戴煜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人想毁了你。杨队长,你弄错了一点,无论我的手段如何,我的确是在帮助你。我并不是为了拉你下马而出现,我的出现是因为你身居现在的位置出现了问题,所以我来帮助你,扶正你的位置。”
杨少君嗤笑:“你只要能让我通过这次评估,就是我的再造父母。”
戴煜耸肩:“那是害你。”他看着杨少君稍有不屑的表情,心里默默想:我一点都不喜欢心理评估师这个职业,这并不是我想要做的,也不能概括我所做的。我不是批试卷的老师,给你打个分数,告诉你及格还是不及格,我更愿意告诉你这道题你错在哪里。
杨少君说:“那你帮我吧,戴老师,告诉我怎么做我才能通过。”
戴煜说:“首先你要真正重视生命,明白生命的意义。”
杨少君正要问,突然听见楼下有人发出刺耳的哄闹声。戴煜站起来,走到窗边,杨少君来到他身后,两人从窗口看出去,只见对面高十层的大楼楼顶上有一个男人爬到了护栏的外面,探出头往下看,似乎是一副要跳楼的模样。底下则围了不少人,交头接耳地谈论着。
戴煜神色一凛,返身抓起外套就走:“走,我们过去救人!”
杨少君快步跟上。
戴煜在路上报了警,赶到大楼下,他吩咐杨少君:“你潜进楼去,想办法把他救下来,我在这里安抚他的情绪。”
杨少君很是怀疑地看着他。就戴煜那种谈话方式,他深深相信也许那个男人本来并不想跳楼的也会被他刺激地跳下去。
戴煜斜他:“我当过两年谈判专家。”
杨少君耸肩,悄悄溜进大楼。
与此同时,苏黔午觉醒来,唤道:“孟叔?”没有人回应他。“少君?姐姐?”还是没有人回应他。原本守着他的老孟趁着他午睡的时候出去买菜了,而苏谢元正在赶来的路上。
苏黔坐了一会儿,突然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罩。手指有点抖,在眼罩上停了一会儿,一狠心,把眼罩揭了下来。
他极缓慢地睁开眼,模糊,世界是一片模糊,面前红乎乎的一大块,应该是他的丝绒被。等了一会儿,眼前稍许清晰了一点,就像是**百度近视看出去的世界,还是一片模糊,但大致有点轮廓了。
苏黔摸索着下了床,沿着墙慢慢走,走到桌子旁边,摸到桌子上有一把水果刀,他把水果刀拿了起来。他用手指摸了摸刀锋,刀锋很锋利,手指一疼,似乎有血流出来。他把手指放进嘴里,吮掉自己的血液,有点甜。他把刀架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但他很想割下去——只要割下去,什么痛苦都没有了。没有人在乎他,那已经没有关系了,他原本就是多余的。
杨少君进了大楼,向保安亮出自己的警官证,坐电梯上到最顶层,来到天台门口,透过磨砂玻璃窗模糊地看见一个男人骑跨在护栏上。他没有立刻出去,他在等待,等那个人注意力分散的时候,悄悄地潜出去,把他救下来。
戴煜在楼下对那个男人喊话,问他生活到底有什么不顺心,问他妻子和孩子在什么地方。
杨少君非常小心地打开天台的门,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很幸运地,那个男人的注意力被戴煜吸引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杨少君像一只猫一样缓慢而无声地向他靠近,四十步,三十五步……
那个男人突然发作,癫狂地大吼道:“骗人的!什么都是骗人的!假的,这个世界全是假的!她跟我说的话全是放屁!全是在骗我!你们都是在骗我!”
杨少君屏息继续靠近,二十步,十五步……
男人突然回过头,痛苦地大喊:“她为什么要骗我……”和杨少君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是一愣。一时间,连下面一直嘈杂的围观群众们也变得鸦雀无声。
苏黔轻轻在手腕上划了一下,没有出血。过了一会儿,他放下刀,摸着墙继续往外走。
电光火石之间,杨少君像豹子一样朝着那个男人冲过去,男人惊恐地大喊:“你别过来——”话音未落,杨少君已闪到他眼前,一扯一撂,人被拉进了护栏,被杨少君紧紧压制在地上。
楼下还是一片寂静,五秒之后,人群爆发出第一声喝彩,瞬间人声鼎沸。唯有戴煜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我操”,然后冲进大楼。
很快警察和心理专家来了,跳楼者被他们带走教育,戴煜把杨少君堵在楼梯间,冷笑:“典型功利主义的做法!”
杨少君一片漠然:“我救了他,有什么问题?我选择的做法没什么危险系数,人是有最短反应时间的,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足够我把他救下来。”
戴煜深呼吸:“我认为,你的举动很容易激起他的抵抗情绪,也许原本他并没有做好跳楼的心理准备,但你这样冲过去,很容易刺激他跳下去!”
杨少君耸肩:“结果是什么呢?”
戴煜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你要是这么说,我无话可说了。从我个人的观点来说,我不赞同你的做法,但你的确把人救下来了,就算他产生抵抗情绪还想再自杀一次——那也是那些心理专家的事了。”
杨少君挖挖耳朵,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给他跳第二次的机会,总比他第一次直接摔成肉酱好。”心里想,愚蠢的脆弱的人。要是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自杀,那么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意义,与其不断给别人制造麻烦,倒不如自己偷偷摸摸死了干净。
戴煜看了他一会儿,说:“说老实话,你救他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是这是一条生命无论如何我都要救下来,或者,为了你觉得你应该这么做?”
杨少君说:“时间短,我没想。”
戴煜说:“那你走吧。回去慢慢想。你是觉得他不能死才救他,还是因为其他的。”
杨少君转身就走。
戴煜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想道:会选择自杀的人,心理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值。往往自杀过却没有死的人,绝大多数事后都后悔了选择自杀。曾经接近过死亡的人,常常比普通人更珍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的求生意识被激发了。杨少君接近死亡的次数并不少,但他一次又一次,总是那么无惧。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苏黔在别墅里大喊着亲人们的名字,没有人回应他。因为怕那些佣人是换药谋害苏黔的恶人,这些天别墅里所有的佣人都被辞退了。为了安全,大家宁愿辛苦多干一点。
苏黔喃喃道:“又只有我一个人。”他摸着墙继续走,找到楼梯,往上走,因为看不清而摔了一跤,下巴重重地磕在台阶上。因为疼痛,他的眼泪都出来了,捂着下巴呻吟了一会儿,没有人来扶他。过了一会儿,他自己站起来,摸索着继续往上走。
等杨少君回到苏宅的时候,只见五楼的阳台上坐着一个人,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阳台,半个身子倾在外面,摇摇欲坠。
杨少君脑子里轰的一声,整个人被定在原地不能动了。
——那是苏黔,没有带眼罩的苏黔。
作者有话要说:据我曾经罹患抑郁症的同学说,得病的时候,真的是看到人就想从楼上跳下去,看到刀就像试试割腕,不是个人能调节控制的了~
29 第二十九章
苏黔坐在护栏上,眼睛虽然看不清楚,但他可以借助风和模糊的画面判断自己正在顶楼的阳台上。他的身体有点不受控制,拼命地想往外翻,从楼上跳下去,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但他心底还残存了一丝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就这样死了,他还想再看见姐姐弟弟们的笑脸,还想狠狠甩杨少君一巴掌,然后摔烂他第三个手机。身体里就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斗争,红色的小人要他跳下去,蓝色的小人恳请他再想一想,然而红色的小人比蓝色的小人大了十倍也不止,并且正在不断侵吞着蓝色小人。蓝色小人试图挣扎,但是没有用,身体正在越来越小,就快要消失。
苏黔脑袋里的神经好像都停止了工作,又好像全部同时开动,嗡嗡嗡嗡,吵得他不胜其烦。胸口很闷,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压抑,形容不出来,无法具体到到底是哪一块不舒服,硬要说的话,没有一块地方是舒坦的。他心里很难过,却又感到莫名的喜悦,嘴角不由自主地咧上去,一喘一喘地笑。明明该流泪的,眼睛却很涩,笑到喘不上气来。
跳下去吧,跳下去就一切都结束了。
他的身体又往外倾了倾,只要头往下一冲就可以栽下去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像是黏在栏杆上了一样,放不开。
杨少君眼睁睁看着苏黔一个摇晃几乎要掉下来,心提到了喉咙,想叫,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他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突如其来的声音会刺激到苏黔,让他从上面跳下来。他想拔步上楼,却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连一根手指都不能动弹,只能像个木头人一样在楼下死死盯着上面的阳台。
蓝色小人已经彻底被红色小人吞噬了,苏黔把另一只脚也跨过了栏杆,站到阳台外沿,只有脚尖还落在平台上,脚跟已经悬空了。他往下看了一眼,看不清楚,甚至连自己所在的高度都无法判断,于是有点犹豫,怕这一下去并不能摔死。
这一刻的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什么亲人朋友爱人,什么未来的展望,什么人生的美好,全都不能被想起来,只剩下一种冲动,命令他往下跳。
杨少君颤抖到无法克制,这是他一天之内第二次看到有人要跳楼了,在他前半生里这样的场面看的也不算少了。他开始感到晕眩,当年苏维从楼上跳下去的一幕在眼前一闪而过,画面已经模糊了,但是那种强烈的无奈和无力感却真实重现,令他眼前一片金光闪耀,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勉强顶住身形,颤声喊道:“苏黔……苏黔……苏黔……”他一开始叫的很轻,一声声响起来,当做缓冲过渡,生怕有半分刺激到苏黔。绝口不提自杀的事,他喊道:“苏黔,你能不能进房间帮我拿一下东西?就在你那个房间,抽屉里有一个蓝色的盒子,帮我拿出来好不好?”
他知道苏黔现在精神不太正常,也许已经没有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能力了。他见过谈判专家哄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什么大道理都不能讲,家人朋友他根本不记得,就只能像对小孩儿一样连哄带骗。
苏黔低下头,眯起眼看他。脸上的表情是梦幻的。
杨少君不知道他视力恢复的怎么样了,生怕他看到自己的脸又会像以前那样发疯。但是现在他无可遁形了,只好把高领毛衣揪上来一点,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苏黔,你听到了吗?能去帮我拿一件东西吗?那件东西……那件东西是苏维想要的,他今天晚上就能回来了!”
苏黔听到苏维的名字,猛地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