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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锦 花语系列之三:错缘劫-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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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多求亲的人家,舅舅可以选个好的……”平川岔开了。

“你什么意思呢?!”郭夫人变了脸色:“你是不想成亲还是怎么的?!”

“秀丽才走了多久,我们还是避讳点吧。”平川缓缓地,说出一个借口。

“不行!我都土埋了半截的人了,再抱不上孙子,我死不瞑目!”郭夫人发了狠话。

平川默然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你少敷衍我!”郭夫人猛地一拍桌子:“今天你必须给我答复!”

平川固执地,不答话。

“你以为,你不开腔,我就拿你没辙了,是吧?!”郭夫人气急败坏地吼道。

平川冷峻地望了母亲一眼,沉默地起了身,朝外走去。

才到门口,“啪”的一声,一个杯子飞过来,平着他的头,砸碎在门框上,一块碎片炸起来,他头一偏,没避过,脸上登时划出一条血痕。

郭夫人恶狠狠的声音传过来:“你不答应娶她就别给我回来!”

他皱了皱眉,头也不回地走了。

初夏的河边,清风习习,垂柳依依,平川缓缓地在石头上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有些恍惚。碧绿的草地,碧绿的树,碧绿的河水,还有金色跳跃的阳光,赏心悦目的景色,在他看来,却丝毫感受不到愉悦。

今天早上从白洲城传来的消息,足以令他沮丧。

寒蕊又要嫁人了,对象,居然是那个接近六十的老太尉?!

该死的源妃!

平川一抬手,狠狠地揪下一根柳枝,放进嘴里,狠劲地嚼着,只嚼得那苦味、涩味布满了整个口腔。

寒蕊为什么不闹了?一反常态的安静,是因为心已如死灰?!

她大概也知道,失去了皇上的宠爱,闹也是白闹。若皇上对她还有一丝怜爱,又怎会任由源妃把她指婚给余太尉?!源妃到底,还是顾忌皇上的。

这个时候,除了皇上,还有谁能救她?!

平川抬起头,望向河面,平静的水面上,呈现着一派祥和,可谁又能知道,水底的暗潮汹涌啊。

寒蕊嫁给老太尉?!

平川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

她还这么年轻,不过十八,要嫁给行将就木的老人?她还是个堂堂的公主,下嫁一个区区的太尉?!这叫怎么回事?

他烦躁地,又一把扯下一根柳枝,放在手掌之中,起劲地撮揉着,只揉成一团,出了浆,筋成了筋,叶子成了渣子,这才一把,攥在手心里,不动了,接着发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嫁个北良。至少,也是个少年英雄,年纪相当,也还算是两情相悦。

他忽然又有些不甘心起来,不,他们不是两情相悦,北良喜欢她不假,可她真心爱的人,应该是他,是郭平川才对啊。

可是,只一瞬间,他又想起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仇恨的光芒,如刀般凛冽。

不,你不要恨我,你不该恨我啊……

他的胸口,陡然间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他怅然伸手捂住,却感觉,那么深,那么重,那么无奈的悲伤,将自己笼罩,让他在夏日的眼光里,周身冰冷。

寒蕊,我是想好好照顾你的,我会尽力的。

你不要恨我啊——

“将军!将军!”管家一路叫着跑了过来:“您在这里啊,让我好找——”

平川站起身:“怎么了?”

“出事了!”管家迟疑了一下,说:“老夫人,晕过去了……”

平川一惊,匆匆往家赶。

一到门口,管家就站住了,光看着平川,不动。

平川有些狐疑,他望管家一眼,停住了脚步。管家只沉默着,对他摆了摆手。

平川迟疑片刻,推开了门。

门开处,两只手,不由分说就把他拖了进去,还没回过神来,脑袋上就被罩上了一块布,挣扎间,只听见管家歉意的声音:“对不住了,将军……”

寡不敌众,终是被制住。听见母亲的声音从中堂处传过来:“绑好了,挂上红花,拉进来拜堂!”

两手被反缚,拖拖搡搡上了台阶,想是到了中堂,终于站定。

“平川,娘也是没有办法……”郭夫人就在跟前,软了声音:“你就遂了娘的心愿,娘已经将保长和证婚人都请了过来……”

“你把我头罩下了!”平川低吼一声。

片刻之后,头罩被取下来。平川对母亲怒目而视。

“平川,只要你今日跟瑶儿拜堂成了亲,以后,我什么都顺着你……”郭夫人叹了口气,说:“娘,也是没有办法……”

这叫什么?逼婚?!

母亲的这番举动,太让他接受不了。平川紧咬牙关,扭过头去。

郭夫人一见他的阵势,知道事情弄巧成拙了。一大堂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而平川如此神情,想来,是要犟住了。郭夫人低头一想,忽然说:“松绑。”

桎梏一松,平川麻利地将绳索脱出,一下摔出去好远。

“平川,听娘的话,跟瑶儿成亲吧,娘知道,你不喜欢她,以后碰到了可心的女子,你领回来,娘一定善待她啊……”郭夫人说得声泪俱下,平川就是漠然没有表情。

郭夫人无法,陡然间“扑通”一声,跪在了平川面前:“平川——”

平川一惊,转过身,沉默着,想搀扶起母亲。

郭夫人却跪着不肯离地,揪住了平川衣服的下摆:“你不答应,我不起来……”

平川垂下两手,俯视着母亲,此时此刻,他很茫然。

一边是母亲的跪求,要娶这个根本不喜欢,而且还很反感的表妹,另一边,是虽然不爱,却还有几分好感的秀丽,离世才不过刚刚两个月。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到彻骨的悲凉,这世间,他似乎,已经无人可爱,无人可以再等待。修竹已彻底从他的记忆中淡去,那一段曾经心醉的感情,不过是处心积虑的欺骗,他已经无可留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愿娶亲,不愿随随便便地娶亲,仿佛潜意识中,他还在等待着谁。对象不可能是李修竹,也不是他幻想中的完美妻子,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熟悉的,并且仍然极有可能在他生命中出现的女人。

会是谁呢?

他好像知道答案,又好像不知道。只是在冥冥之中,他觉得,他应该为她坚持,把这个郭夫人的名号,留给她。

可是,母亲,就这样固执地跪着,他知道自己的倔强,来自母亲一样的遗传。

满堂的下人们都看着。保长带着随从,还有几个士绅,想必是母亲请来的证婚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如果不是他辞官,轮不到他们来为这少年将军证婚吧,好歹也是一件荣誉,他们当然希望能成就一段佳话。

/》    喜堂已经布置好了,母亲煞费苦心啊。她的要求,他不想接受,可是孝道两个字,还是凌空压下来,让他觉得有些憋气。他不否认母亲这些年照顾他们的辛苦,尽管这辛苦不能成为她要挟的资本,可是,他还是,不得不顾及到她。

是的,皇后说得没错,他郭平川,就是活得太沉重。这一辈子,他再也,不会奢望得到一丝快乐了。

平川低头看看胸前挂着的,撕扯得已经有些皱巴的大红花,苦笑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低沉道:“今天,我遂了你的心愿,跟瑶儿拜堂成亲,不过,这是我最后一次听你的话,从此以后,你对我,再不可以有任何的要求。”

“行!”郭夫人喜出望外,满口答应。

喧闹声退却,新房里,平川缓缓地,在屋中间的圆桌前坐下。

这红彤彤的场景对他来说,在熟悉不过了。虽然排场一次比一次简单,可是他的感触,却一次比一次深重。

新床上,盖着红盖头的新娘,端坐着,等待着自己的丈夫。

他出神地望着那红红的盖头,却抑制不住思绪的飘飞,那平生之中的第一次婚礼……

她在盖头下,终于按耐不住,不确定地喊了一声:“平川!”

他就如同今天,坐在屋中间的圆桌上,冷眼望着,没有回答。

“平川,你怎么了?”她又叫一声,似乎有些担心。

他根本没有兴趣答话,只默默地看着,她到底,会怎么做。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抬手,伸向盖头,手指触及穗须,却又迟疑着缩了回来,反复了一次,最后终于一狠心,扯下了盖头。

她看见了正坐在堂中间的他,急切地站起来,却差点摔倒,她一把抓住床杆,眼睛,却看着他。几步跨过来,全然不顾忌仪态,上下好生放肆地一端详,柔声问:“你没事吧,喝多了是吗?”

此刻想起她当时的温柔,他的鼻子有些发酸。

可是当时,他就是如此的漠然。

她伸了手来摸他额头,她还无视他的冷淡,无事人一般,要他给她捏捏脖子。

其实,她是知道的,她却什么都装傻,只是那重新盖上,想他亲手去揭的盖头,暴露了她内心的惶恐和企盼。

他决计是不会去揭它的,她只能傻傻地,给自己一个台阶。

大喜之日,百无禁忌。若有他法,她何须,百无禁忌?!

他冷酷地用一个“将军”的称谓,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我做错什么了吗?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我可以改——”她是一个公主,在他面前,却如此卑微。

他陡然之间,又听到了她那细细的声音:“以后你会喜欢我的,我一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满屋子红艳艳的颜色,这是属于她的颜色,而她在邂逅他之后,彻底地走进了生命的严冬。他从来都没有机会告诉她,她穿红色,真的很漂亮。

寒蕊,对不起……

他徐徐地起身,走向新房之外。

秀丽说得没错,他的确,是后悔进了她的洞房。他想把曾经亏欠寒蕊的,补偿给秀丽,却没想到自己因此而陷入更深的愧疚。

他觉得自己,因此而更对不起寒蕊。

为什么?

因为,他不曾为她坚守感情的底线,就象,他曾经为李修竹坚守过的那样。

“哐”的一下,门动了,却没有被拉开。

母亲,竟然从外面,把门给锁住了。

平川默然片刻,抬起一脚,就是一狠劲,将两页门踢了个支离破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平川!”郭夫人闻讯,在拱门处拦住了儿子:“你要到哪里去?”

平川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今天是你的大婚之夜,你把新娘一个人丢在房里?!”郭夫人厉声指责。

平川停顿了一下,冷冷道:“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我也跟你说过,以后,再不可以有任何的要求。”

郭夫人一怔,猛地一下,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你早想好了?!你盘算我?!”

“是你逼人太甚。”平川漠然道。

“我逼人太甚?!”郭夫人怒道:“难道我逼你,更甚于寒蕊?!”

平川的眼睛里,寒光一闪,凛声道:“别跟我提她!”

不可以提她,提一下,便是痛。

他一抽身,进了书房,将门重重一合,从里面栓上。不管外面将要发生什么,都跟他无关。他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却触碰自己轻瓷一样的记忆。

锦盒里,那绯红的丝帕,熟悉的香味,淡得,就要接近空气。

他捧起了丝帕在掌心,埋首下去,掩住了整张脸。

寒蕊,我到底要怎样来照顾你?才能让你不再忧伤,不再苍白,不再惊心恐惧地生活?

他的心痉挛着,如刀绞一般。

寒蕊十天之后就要嫁给老太尉了,而他在这乡野之中,既不能阻止事情的发生,也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更没有机会眼睁睁地目送她出嫁。失去了兵权,他是无力的,也是无能的,或者说,他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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