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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情只到梨花薄-第3章

小说: 春情只到梨花薄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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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妓

    更梆才敲一响,前院挂起盏盏明灯。管家满头大汗地忙前忙后着,朱衣婢女端着盘子不停地在林荫间穿梭,中庭大堂鼓乐交响,清风送来阵阵酒香。

    这夜,有个重要人物下榻在太守府。

    刚好酒兴正酣,杨靖业传了七夫人过去作陪。七夫人的琴声悠扬响起,伴着婉转的侬词俪曲。后院的人都听得真切,可以想象前院必是奢靡热闹的场面。

    阿梨守在七夫人的院外。已经两个时辰过去了,听着琴乐声不见停止反而情趣更浓。她本就心绪不宁,此时更觉得琴声如刺,犀利地一根根扎入耳膜。

    同样当值的婢女哈欠连天,在阿梨身畔伸了个懒腰,嘟囔道:“夜宴何时才散呢?”

    阿梨并未应答,她的眼光穿过荷花池,希望能够看见杨劼院子里的一点烛光。

    最终,她失望地叹了口气。

    月上柳梢头,夜色渐浓,荷花池畔一盏纱灯在游动。离得近些,才看见执灯的是管家,后面跟着几名姿色姣好的家妓。

    家妓迤逦而行,杏红裙裾迎风飘动,老远能闻得从她们身上散发出的脂粉的香气。院子外的两个婢女目不转睛地望着,直到家妓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久久没有言语。

    大欹国历代官宦贵胄有蓄家妓之风,用来纵酒奏乐自娱,到了统正年代更是繁盛。因为身份特殊,这些女人被**在某个角落,她们的韶华短暂而绝艳,结局却异常凄凉。

    而身为太守的老爷,此时将最得意的家妓奉献,为的是取悦客人吧。

    阿梨突然觉得,比起这些女子,自己的处境已经很好很好了。

    前院的鼓乐声渐渐停了,两名丫鬟不敢耽搁,跑到垂花门一带去迎接主人。夜色正好,婆娑的树枝随风摇影,酒香馥郁。七夫人在这片夜色中搀扶着杨靖业,步履蹒跚地朝这边走来。

    阿梨正要上去迎接,从后院方向气喘吁吁跑来一名**,近到杨靖业面前屈膝福礼,语气有点紧张,“老爷,七夫人,大夫人刚才归天了。”

    闻言,阿梨猛地一怔,心颤不定。

    七夫人一手掩唇,蹙眉道:“大好的时辰,搅了兴趣。”

    “慌什么,不知道今晚府里有贵客吗?”杨靖业朝**呵斥道,“谁再瞎嚷嚷就撕烂谁的嘴!”

    杨靖业被酒气熏得酡红的脸上染了冷意,吩咐后面的家奴,“传话下去,后院的人不许上前院来。裴大人是何等尊贵的客人,难得来南州一趟,须小心伺候着。”

    家奴、**各自领命而去。杨靖业这才满意地携起七夫人的手,继续往前走。

    “今晚就让阿劼继续留在大院吧,待明日裴大人回去后再作道理。本官还指望裴大人去皇上那儿美言几句呢。这女人,早不死晚不死的,晦气。”

    阿梨听着老爷的絮絮说话声,无奈跟在后面走,转过荷花池时,不禁往大夫人的院子方向多看了几眼。

    

 初遇

    夜漏更深,所有的院子都安静下来。阿梨落步极轻,悄然无声地推开院门,绕过迂廊,向后院深处走去。

    暮春的风尚带清凉,一切亭台楼阁笼在昏暗的月光下。阿梨觉得一颗心快要紧张得跳出来,前面屋檐下冥蒙的牛皮纱灯仿佛杨劼的眼睛,含着悲哀含着无助。她抬手按住胸襟,才能压抑住心中的那份思念和渴望。

    “什么人?”前面突然传来喝问声,接着院门内有人提着灯笼出来。

    阿梨见是老爷的家奴,只好停止了脚步,做贼似地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是我,求大叔让我进去。”

    那人用灯笼朝阿梨照了照,“原来是阿梨小丫头,黑灯瞎火的来这儿干什么?老爷吩咐了,谁都不许踏进院子一步。谁坏了规矩,当心被关起来挨揍。”

    阿梨并没有惧怕,只是急切地求道:“就进去一会儿,我想看看大少爷怎样……”

    “老爷今夜就在七夫人那,你当值丫鬟却跑这儿来了,越大越没规矩。别在这里胡搅蛮缠,不然我明日告诉老爷,到时怕你小命都丢了!”

    阿梨有点呆呆地听着,往院子里瞄了一眼,无奈悻悻地回身走。

    与少爷仅仅一墙之隔,却是那么遥远。她见不到他,他不知道她辗转的心事。阿梨边走边想,心里像着了火,焚得五脏六肺都疼。

    子母砖铺就的小道曲折深长,风吹树叶沙沙响,高大的院墙外,长满青苔的假山像条面目模糊的影子。阿梨眼珠一转,索性飞快地爬到假山上,眼望着深邃无边的静夜,放开喉咙唱起那首杨劼熟悉的童谣。

    “月亮菩萨弯弯上,弯到小姑进后堂……”

    家奴又出来了,提着灯笼往这边晃了晃。阿梨迅速地闭上嘴,爬下假山,见家奴并没有追来,不由得意地笑了。

    她的少爷,应该听得到她的歌声吧?

    掸了掸衣裙,阿梨就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轻哼着小曲想回七夫人的院子去。

    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廊柱下负手站着一个年轻男子。

    月色如纱,蒙在高大而浅色的身影上,清晰地**五官分明的轮廓。他并不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如夜的深邃。

    阿梨吓了一跳,单看那人缎袍上的织锦罗纹,傻瓜都能猜出对方的身份。

    他就是老爷口中的至尊至贵的客人吧。

    深更半夜的,他来后院干什么?

    脑子里短暂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她仓促地福了一礼,就想轻手轻脚从那人眼前溜走。那人则仿佛猜出她的心思,突然开了口:“太守府的夜色不是一般的诡异。”

    他的声音与神情一样随意悠闲,咬字很清晰,比南州口音多了点朗润,“你叫阿梨?”

    “是。”

    “哪个梨?”

    “梨花的梨。”

    阿梨紧张起来,垂立着小声回答。可想而知,从她悄然来至大夫人院门,此人已经在暗处观察她很久了。

    虫吟唧唧声下,那人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身上莫名的清香合着淡淡的酒气顺风而来,阿梨的心更是跳得飞快。她勉力不让自己颤抖着手脚,却还是感觉那双深邃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正细细地审视着她。

    “院子里头的是你家少爷?”

    “是。”

    “他多大?”

    “十八岁。”

    那人踱了几步,脸上浮起一层古怪的表情,“奇怪,这种年纪的公子该是出来显山露水的时候了。酒宴上怎么不见他?莫非杨太守的大公子是个痴呆的不成?”

    “少爷好端端的。他饱读四书五经,比一般人都有学问!”阿梨闻言,不假思索地替杨劼辩解,声音也大了。

    “好个忠心的丫头,原来问题出在杨太守身上。”像是嗅到猎物气息的猎人,他老练地一笑。

    阿梨胆子大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回道:“大人若是没事,奴婢告退了。”

    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与陌生人多言,速速离开这里。

    那人并没直接示意她离开,抬头望着耿耿皎月,表情依然平静淡漠,“那首儿歌唱得不错。”

    阿梨如释重负,她走得很快。待拐过檐角,回头见那高大的身影兀自在原地不动,便撒腿跑起来,一口气跑过荷花池,直到了七夫人的房外。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竟是汗津津的,黏得难受。依稀那人的面貌晃在眼前,透着阴鸷之气,目光变幻迷离。

    “好歹以后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黑夜中,她心有余悸地自言自语道。

    

 相思

    三天后,太守府送葬的鼓乐声响起来。府门外车马云集,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

    杨靖业忙着接待客人,管家忙着记录礼金祭品。

    接着,太守府又恢复了平静。

    这是一个下过雨的午后,隔窗传来七夫人的琴声。如若往常,七夫人只是稍弹片刻,便要去榻上小睡一会,然而今日犹不停歇的缠绵哀怨。外面的阿梨触动心思,整个人沉浸在绵绵不尽的相思之中。

    琴声戛然而止,屋子里传来七夫人的唤声,“阿梨,进来。这天气怎么尽让人冒汗?”

    阿梨端了水盆,绞了热面巾上去。七夫人接过,在手中来回揉搓着,突然道:“阿梨,这些天在我这里,我没亏待你吧?”

    阿梨老实地应了。

    “去看看大少爷回来了没有。”

    闻言,阿梨蓦然抬起了眼。

    七夫人娓娓说道:“大夫人刚出殡,大少爷守了几天几夜,咱好歹去安慰安慰不是?虽说咱与阿劼隔着辈分,就怕那些嘴杂的乱说,传到老爷耳朵里就变样了。你先过去看看,要是院子里没别的人,咱?*ァ!?BR》  阿梨觉得七夫人说话在理,便清脆地应了。

    暮春的天在午后显得晴热,日头明晃晃地悬着。阿梨走得飞快,刚跨进杨劼院子的大门,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前额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那个讨人厌的美香竟然不在,整个院子寂静若死。阿梨闪身打帘子进了房间,入眼的轻纱床幔半垂,杨劼就靠在床榻上,只穿件雪白的绸缎深衣,锦绣衾褥的一角散乱在地面上。

    多日不见,杨劼的神情落寞,眼里沉着暗伤,白皙如玉的脸上染上一层晦暗。此时他低垂着头,眼睛半朦胧半黯淡地望着她。

    阿梨心里没来由地疼痛,她颤颤地唤了声“少爷”。

    此际相见,恍如隔世。阿梨明明心酸不止,却如往常一样笑着。她弯身收拾起散乱的衾褥,露出温柔的神情,“不在你身边,这日子真难熬啊。”

    她希望少爷也温柔地告诉她,他也想她。

    杨劼一动不动,眼神涣散,神智仿佛飘荡在不知名处。

    阿梨见他不应,心内失望,赌气地道了一句,“我走了,你是大少爷,不见咱这种小奴婢也好。”说完,抽身就往外走。

    杨劼此时才如梦方醒,赤着脚跑过来,自阿梨身后拥住她,颤声呼道:“阿梨,我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梨身体一颤,杨劼温热的气息浸淫在她的后颈,那种柔情的感觉一层层胀满了她的心胸。她含笑转过身,双手抓住杨劼的双肘,鼓励他,“你别怕,阿梨会永远守在你身边的。”

    她仰头直视着他,一双眼睛清澈得没有一丝阴影。豆蔻春华正染上她的眉梢,在相知相伴的时日,她已经长成一只剪破春水的乳燕,呼之欲出。

    杨劼大受鼓舞,回身扯起床榻上的衾褥,在衾枕下翻找出一块白色纻麻绫绢,又警醒地往琐窗外张望了一下,才递到阿梨手里。

    “这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我很早就感觉自己不是他们亲生的……原来真的是这样。”

    “大夫人……”阿梨睁着不可置信的眼睛,接过绫绢。

    绫绢凉滑地划过手指,鼻尖是陈年樟木的香气,熏得阿梨头晕目眩。她小心地将它摊开,上面的血书赫然在目,时光沧桑,斑斑红痕淡得像是枯发的老人,轻轻一碰,似要成灰了。

    

 绫绢

    “宣平三载,刀兵旌旗拥,风卷落花万事休。大势已去,破鉴邰郎何在?相见无由。空惆怅,从今断魂梦里,夜夜紫锦楼。”

    阿梨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读着,旁边的杨劼不住地叹气,“阿梨,我教你这么些年,怎么老没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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