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弦歌默-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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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觉到视线他转身看过来,眉梢微挑,淡淡扫过我的眸底。我面颊一热,轻轻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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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命人带璃影去器械房挑选个得心应手的,被她回绝了,她平静地陈述理由,字句清晰:“乡野粗鄙之术登不得大雅之堂,既然秦王有令璃影便斗胆一试,只是刀剑戾气太重,不宜展示于尊前,有这个足矣。”语罢,随手自叶影错落间折下一根竹竿,放于掌间略作度量,竹色青翠在空中绕过一个弧度,稳稳收于身后。
见状,李道玄当即将手中的剑扔了,笑嘻嘻道:“这样也好,刀剑无眼,我也怕一个不小心伤了你。”
我冷眼旁观着那明媚的调笑,若是真心,可千万别因真心而害了真心相待的人。
站在我旁边的李世民扬声道:“这可是你自己说得,待会儿要是一个不小心输了,可别又给自己寻摸理由。”
李道玄依样折下一个竹竿,挥舞间缎衣如穿梭风中的云,被风轻轻抚动,带出飘然出尘的潇洒。竹竿在他指尖灵巧顺从地回敛,就着在空中挥过扫出的冷风,传来抱怨忿忿不平的声音:“二哥,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好歹也练了许多年……”
那竹竿在指尖翩巧翻转的柔顺瞬间湮落在话语间,像摆脱束缚的小鸟从掌间飞走,划破脉脉宁静的空气疾飞而来。青翠竹色在我瞳孔里无限放大,还未来得及苦笑怎就那么不偏不倚,已经有人将我扣到怀中拖拽着偏走了几步。
竹竿自面前疾驰而过稳稳插入几丈远的松土中,我暗吸了口凉气忍不住将那松土想象成血肉之躯。脊背上传来熨帖相依的温暖,我方才注意到李世民从背后将我抱在怀里,而他的后背正对着竹竿射来的方向。
“夫人!”
“二哥!”
一柔一硬两道声音先后传来,我心中陡觉不安,想从怀抱中挣脱出来却觉缚在手腕上的力道蓦然加重,竟动弹不得。我一急,忙问:“你受伤了没有?”
一只手被放开,另一只仍被紧紧扣住,这样亦足以使我转身探看。青绫络袍袖被划破一道纹痕,破碎□在外的丝线随风摇摆跳动。所幸,没有血色。
李世民冲飞奔过来的李道玄冷然斥道:“你这莽撞的性子几时能改,万一伤到了人怎么办?”
李道玄侧手挠头,满脸懊恼,清疏如远黛的眉目中还透出些忧戚焦虑。视线扫过那被竹竿刮破的凌乱袍袖,方松了口气,悻悻道:“二哥说得极是,道玄学艺不精,今日比武一事就此作罢吧。”
李世民看了他一会儿,轻薄的唇线微勾,竟低笑出声。抬眼看去,见璃影亦微微颌首浅笑,“奴婢还是第一次见淮阳王如此心悦诚服地认错。”
闻言,李道玄转眸看她,视线相撞的瞬间璃影还是轻若无痕地躲开了。
箍在腕上的温热缓缓下滑,修长的手指微微靠拢改握我的手。每次都是在他握住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手竟是这么凉。那令人感动的温暖如薄雾破晓而出的暖阳,透过迷蒙轻纱丝丝缕缕侵浸而入,从一点流溯至每一个角落。
天色渐微黯,天边火烧般的带起纤云长飞,将浓阳明晖遮掩在朵朵云层中。飞鸟自霞色间成群掠过,投林归巢。
李道玄的目光在我和李世民之间流转了番,似想起了什么事冲璃影道:“你前几天不是答应了要陪我出去走走吗,今天天色不错,咱们出去走走。”
璃影蹙眉道:“天色哪里不错了?这都快下雨了……”余音未尽,却听李道玄轻咳一声,含糊道:“明明就不错”,顺手将她拉过,絮絮谈谈:“大好的日子都矗一块儿多浪费……”
刚迈出几步,他突然回头看了看迎奉在侧的几个侍女,皱着眉道:“我说,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儿,小王要出门还不快跟着来准备准备。”
凌于湖面上的石桥如长虹卧波,两岸杨柳垂碧,微风吹拂着细长的绦丝不时轻点湖面。众人从桥上迤逦而下,伴着阴濛濛的天色嵌入远方青山碧水之间。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有轻微的风声在耳畔,愈发温温清默。
我瞥了眼他的衣袖,轻轻道:“先换身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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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殿上下的人都被李道玄带走了,偌大的殿宇静若寒潭,连庭外落花的声音都能听到。
紫熏铜炉里焚着香,香雾缭绕成轻渺的烟纱,悄无声息地漫在殿中。
他随手捏起垂落在绿绮七弦琴侧的蚕弦,温声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你弹不成调一气之下拿它出气。”
正在埋头翻箱倒柜寻印象中的一件衣衫的我听到他的话微微一愣,旋即又恍若无事地继续手下的事情,心中一时伤戚晦暗,强自笑回道:“是呀,我的脾气就是这么坏,有什么东西让我看不顺眼的,能砸的就砸,不能砸的就扔。”
身后传来一声清朗笑音,“照这样,你现在没有将我赶出去,就说明我在你眼里还是挺顺眼的。”
我随口回道:“这是你的王府,从来只有你赶别人,哪有别人赶你的道理?”
身后突然安静了,唯有随着我的翻弄而衣衫窸窣的声响辗转反复。面前陡然一暗,一双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对上那张浮起散漫笑意的脸,“这么说,你现在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应付我?”
迎着他眸中闪烁的神光,我有刹那的失神,身侧的手触到熟悉柔软的面料竟似脑中全然被掏空了一样,木然地将攥在手中的衣衫携起来,眼珠咕噜噜一转,询问道:“找到了,你是现在自己换呢,还是等会儿下人回来了让他们帮你换呢?”
李世民看都没看那件缎衫,盯着我促狭一笑:“好像,还应该有别的选择?”
我将衣服塞入他的怀中将他往寝殿一推,认真地说:“没有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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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层纱帐,寝殿里不时传出李世民更换衣袍的声响,而我在外面还是忍不住再次抚摸上那把被毁掉的绿绮七弦琴。
即便是丢在角落里弃之不理,一旦在某个不经意间被提及,还是会有锥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
当初萧笙哥哥送我这把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笙哥哥,我肯定弹不好琴了,师傅说我没有天赋。”十岁的我声量未足,才刚及萧笙哥哥的腰,只有拽着他的袍角皱巴着脸抱怨。
萧笙弯□将我抱起来,软语轻哄道:“谁说得,瑶瑶最聪明了。之所以弹出来的曲调不好听呢,是因为这把琴不够好,而不是瑶瑶弹得不好。萧笙哥哥送你一把世上最好的琴,瑶瑶自然就能弹出世上最美妙的曲调。”
我歪头,仍将信将疑:“真得吗?可是师傅他……”
“那你是相信那个老头子说的话呢?还是相信萧笙哥哥说的话?”
我乖顺地搂住萧笙的脖子,“当然是相信萧笙哥哥了”,想起他的话又略失了底气,温温软软地看着他,“可是,我真得能弹出世上最美妙的曲调吗?”
萧笙宠溺地摸了下我的鼻子,坚定道:“当然,只要你相信自己,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
只要你相信自己,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萧笙哥哥,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没有预料到会有几天,我相信那些单纯美好的过往会永远留在心底永不变色,就一定能做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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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想让我找人帮你把琴修好呢,还是想让我送你一把新的呢?”蓦然出现的声音将我翩飞的思绪拉回来,随之袭来幽远清冽的梨花香提醒着我们之间不盈咫尺的亲密距离。
只觉呵在脖颈上的气息骤聚,由最初的温热变得炙烫,下意识地低头躲避,却不知柔软的指腹按到腮边的哪个地方,随即传来尖锐刺骨的痛疼,我忍不住低叫了一声,偏头躲开那碰触。
胳膊覆上我的肩胛,将身体翻转过来正对他。修长的手指轻抚我的侧颊,我被他眼底积聚的悔恨刺了一下,心里的难受不下于这一巴掌所带来的痛楚。
俏皮一躲,故作轻松地说道:“早……早就不疼了”,看到他眼底的质疑,忙补充道:“刚才纯属意外。”
他轻轻将我揽在怀中,伴着悬于腰间的环佩泠汀轻响,传来他温脉如水的嗓音。我心中祈祷着他千万不要说出些什么道歉的话,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换作寻常人都未必会有他对我这么便宜,更何况是一个贵胄亲王,他即便是要杀了我也挑不出半分道理。
他确实没有道歉,但他说的话却如晴天一声轰鸣砸下来,让我头皮骤然发麻。
“瑶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启奏父皇请求他让你做我的并嫡之妻。”
我覆在他肩膀上,没好气道:“你父皇一定会认为你疯了,当然,我也会这么认为。”
我越想越气,猛地推开他忍不住数落道:“你怎么回事!打了败仗刘先生替你担下来以为就没事了吗?这个时候多少人盯着你,你非但不想着如何韬光养晦以求东山再起,还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还说淮阳王莽撞,我看你比他好不了多少!秦王殿下,这里是秦王府,我是秦王侧妃,你要是出什么事,我去当你那劳什子的嫡妻有什么用?”
被他一反平常的沉默震住,我戛然止住了话语,任由他将手抚上我的脖颈,眼中平淡如朔风初静,没有一丝波澜:“太医对我说,你旧病未好又添新伤,而且还淋了雨,这里也许一辈子都好不了了。以后有个什么风寒发热脖颈处的旧疾就会发作,轻则沙哑疼痛,重则可能就会失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心中一阵绞痛,却并不是为我,而是他。世民,我要如何向你解释,不要为此愧疚,你不欠我的,从来都不欠。过去是我有目的地接近了你,勾引了你,现在是我处心积虑地欺骗了你。我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为什么你要因为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愧疚。你知道吗,这份愧疚只会加重我的负罪感,像一座大山重重地压在心头上,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我强咽下喉咙里的酸涩,道:“那又怎么样,有多少人天生隐疾,一辈子都不能说话,他们还不是好好地活着,我比起他们不知幸运了多少。而且……”,我低哑了声音,轻脉道:“那件事情,以后若不再提,我会感激你一辈子得。”
李世民微微垂眸,默然将我的手抓进掌心,“那个代价太大了,本不必及此……”我偏头看向蚕弦零落的绿绮七弦琴,静然道:“其实可以不必以这种方式。世上有许多东西要比名分地位来得重要。如果你真得想给我些什么才觉得安心,那我倒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什么?”
我轻轻阖上双眼,“我要你一个承诺,承诺给我一条命。将来我可以用这个承诺要求你杀一个人或是救一个人。”
几乎不假思索,他痛快地应下了:“好。”
禁不住想笑,望向窗外花摇影斜,调笑道:“答应得这么爽快,你就不怕我将来要的是你的命?”
他也笑了,伸手捏住我的鼻子:“你会吗?”
我倾身抱住他,喃喃道:“不会……”突如其来的亲密让他的身体陡然一僵,脸颊摸索在柔软的锦缎上,有着温柔的触感和温暖的梨花香,令人如坠花涧不由自主地想沉溺其中。他伸手将我掰离他的身体,如墨深瞳锁着我的脸颊,像是要纳入眸底,不错过分毫情绪,“忆瑶,你是不是……”
沉寂在静好温馨之中,竟没有察觉有人走近殿里,贸然闯进来的侍女因撞见这暧昧的一幕而惶然失措,她敛身为礼,战战兢兢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