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问月-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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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手过招只争须臾,血衣完全没料到有这种变故,猝不及防之下,左肩已被划出一道极深的印痕,灰白的肌肉向外翻著,却没有半滴血渗出来。
“坤位转离,铁锁横江!”
“反巽过中宫,八方风雨!”
不等血衣重新夺回上风,火离已一口气喝出连串的方位,帝乙木心领神会,毫不犹豫按那声音所述去做,一静一动,一眼一手,这两个昔日的死敌对头,竟配合得天衣无缝,浑如一人。
若帝乙木稍有怀疑火离之心,行动上慢个片刻,血衣必能抢在前面改变招式,反噬过来,到时惨的定是帝乙;相同,若火离对帝乙木心存蒂芥,冷静稍缺,则判断必有失误,而在这个生死瞬息的时刻,哪怕只是一丝失误,也必会导致死亡。
绝顶高手之间的默契,在并肩苦战的这一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已不再仅是武艺的比试,而是包括了一个人的学养胸襟,眼光气度在内的全数应变,身手是高是低,心性是优柔是果断,品行是卑劣是宽容,就如平摊在日光之下,再也瞒不了人。
帝乙木心无旁鹜,专注将一身功力提升至最高境界,火离更不敢分神,凝目细察著场中的一举一动,不停沈呼,两人的配合越来越圆融无碍,出招也越来越顺手,威力一重高过一重,剑光如惊涛骇浪般,将血衣逼得左支右拙,无力应对。血衣也并非笨人,几次想改换目标对火离下手,奈何剑网如织,这两人竟连这点机会都不给,气息喘促中,血衣已渐见难支。
但无论血衣身上伤口多深,却总是不见一点血流出,这般诡异,也很令火离为之头痛,他们虽是高手,却也都只是俗世中人,一般人刺杀心脏、砍下头颅也就死了,万一这血衣邪术高深,用遁身代替,他们岂不是徒劳无功?
火离正思量间,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极细的声音,用的是蚁语传声之法:“血衣的罩门在期门|穴,可用重剑一击。”
这声音有些熟悉,听起来倒有几分象是秦商。火离心中一动,下一招再道出时,果然换了方位,还补加了个快字,帝乙木更不犹疑,刷地一下,长剑如风驰电掣般刺了出去。这招有如石破天惊,血衣再也躲闪不过,正正被刺入肋下的期门,剑尖甫入,一声长长的,有如野兽般凄厉哀号的惨叫便从血衣口中发了出来,掌中长剑!当坠地,身子紧紧蜷成一团,面容扭缺,望上去似极之痛苦。
终於打败他了。帝火二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正想说话,一道娇小的身影已凌空翻过,准准地落在血衣身边,一抄手,便将血衣捞起。
秀丽娇媚,笑靥如花,来人不是秦商还能有谁?
“你想干什麽?”火离已猜到了七八分答案,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想拿他练功。”秦商笑意吟吟,“他现下可是个极好的炉鼎,平时求都求不来的。”
知道炉鼎是道家术语,人若被充作炉鼎,下场多会很惨,不过对象若是血衣,火离却不愿多管,只淡淡道了一句:“他是你大师兄,你不怕犯上?”
“不会。”秦商眼神灵动一闪,恍然笑道,“你是怕我偷偷下手,最後嫁祸给你们,对不对?放心吧,我们血门没这麽多规矩,一切只凭实力,若谁能杀了血魔,他也便是下一代血魔之主,明白了麽?”
帝火二人听得心中一寒,天下竟有此等险恶的门派,难怪与蜀山是数百年的宿仇难解。
秦商将血衣扛到肩上,血衣个子远较秦商为高,双足都垂到了地上,秦商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我带他先走了,各位有事还请慢慢商量罢。顺代我转告月天心一声,就说我现在不用他帮我打通经络了,我这份人情,先欠在他那儿,有空我自会去取。”
似是怕帝火二人反对,话音未落,秦商身形已如弦般射了出去,肩头扛了个大活人,再不愿回头,倾刻间便去得远了。
帝乙木回过神来,一弹长剑,剑身嗡嗡,发出如龙般的吟声,不由胸中豪气大生,转过脸去,笑道:“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出过招了,火离,你不错。”
淡淡的三个字,却包含著帝乙木对敌手的最大敬意。
火离沈默半晌,正想回答,却听到了月天心无限熟悉的温柔语声:“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
天边已开始发白,一点启明星,冷落而寂寥地挂在树梢之上。
中了毒的众人在月天心的救护之下陆续地醒了过来,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月天心用来救人的事物却甚是奇特,深藏在掌中,没人看得清那是什麽,只是在面上轻轻一抹过後,若有若无的香气中,众人已都睁眼醒来。
帝乙木的双眼,也便是用这种法子治好的。重见光明之後,帝乙木的眼光只盯在那道轻盈飘逸,忙於救人的身影上,只一时三刻的别离,天心的容颜竟较过往更加清丽,眉宇间也隐隐多了丝光华,原先的黑气红丝是再也不见了,一颦一笑,无不出色动人。
天心服食玉芝了麽?看起来不象。可若不是,他自已身上的毒,和这在场诸人的毒,却又如何开解?
正疑虑,终於看到天心远远走到一旁为火离上药,当下再不犹豫,也不避嫌,笑著走过去:“天心,你是如何得到解药的?火离你莫生气,我知道你也想听,便趁这空一并问了,免得麻烦天心再说一次。”
火离自月天心出现後,一直反常地沈默,什麽话也未说,听帝乙木这般说,眼中倒也露出一丝关切。
月天心眨了眨眼睛,微微笑著,将莹白如玉的手掌缓缓地打开,凝神注视的帝火二人虽有心理准备,仍都是不约而同吃了一惊──并非什麽兰草之物,而是一具活著的,小小的,极嫩白的半透明身躯,头面上的口鼻仍不甚清晰,却依稀已能看出,这是一具小小的人形事物。
“我们来得也算是极巧。这株玉芝经了数千年之久,已颇具灵性,但直到三天前它才能凝结成形,现在还极是娇弱,不过只凭它的呼气,已能解去寻常毒物了。解我的血毒便麻烦一些,吸了它一些血,幸好它不至於丧生,回头放入湖中,它的本身还依然能镇著地眼。”
小小的玉芝人形在月天心的掌中欢跳了一下,似是为他的话作证。
月天心灵巧的手指继续为火离的伤处推拿包扎,见状笑道:“其实,能请到它来,还得多谢几个人。据他们说,他们都是我前世的道友,不忍见我为劫所困,故而都守著玉芝等在那里,还一直怕我来早或来晚──也算天意眷顾罢,一切都出乎寻常的顺利。”
顿了一下,月天心看著听呆住的两个男人,笑意渐渐加深,秀唇一抿,带出千万种风情来,眼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深情:“原来我们三个,自前几世起就开始纠缠不清了,这世看来又要如此,已成散仙的诸位道友们替我想了个法子,说我既逃不脱一个情字,便干脆入红尘修行,所谓入世即出世,多积外功以炼内德,纵辛苦一些,也一样可窥天道。”
“那便是说……你可以留下来了?”帝乙木眼中的光芒格外闪亮。火离眼神一亮後,却又迅速黯淡了下去。
“嗯。”月天心轻轻点了点头,没来由地,脸上又是一红,云蒸霞蔚般诱人。
有默契一般,三人谁都不再提这件事,任某个阴影在各人的心头翻来覆去,不能稍解。偶尔有人话已到了嘴边,却又偷眼瞧一下另一人,将话题转开。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休息半天,月天心迟疑著来到火离暂时的住处。有些话,不管怎样,须让他明白。
只是一走进那间以竹片茅枝草草搭出的屋子後,月天心便完全愣住了。屋子里空空荡荡,再无一人,唯有墙上数行大字,淋漓夺目地诉出写字人的心意:
君乃明月,杂树莫配;今世无缘,来生再续。
沈郁的墨汁,便如映出那男人同样沈郁的心事。
这,这个倔强骄傲的冤家啊,月天心惘然站在屋中之地上,瞧著那两行字,似乎已可感受到火离在落笔之时心中的颤抖黯然,不舍却终又绝决地离去──
一行清泪,缓缓地滑下月天心的面颊。
後背突然靠上了一样温暖沈稳的事物,月天心下意识地抬起头,微侧後望,凄然道:“帝──”
“我明白。”温柔有力的臂膀自後环住了月天心的双肩,帝乙木将下巴抵在那头柔发,心情亦自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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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问月 番外篇之大结局(完) 3p
柳丝如绦,暖风里飘荡著各种花朵盛放的香气,越晚便越浓,悠悠地在暮春的傍晚里散开。天边一抹夕照下,倦了的鸟儿已在纷纷地晚归。
琥珀色的酒,盛在白玉杯里,很美,也很醇,象──象那人迷醉时的眼神。男人略在手中把玩了一下,便仰头而尽。
又是一年了,这一年来,别的还未长进,酒却是越喝越多了。他知道那人在满江湖地走动,边做些侠义之事,边在寻找著自已,可是,他,不想见他。
也不是真正不想见,偶尔知道他在近处出现,男人也会乔扮了,悄悄在暗影里瞧他。那样潇洒出众的一个翩翩佳公子啊,直如玉露明珠一般,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那麽引人注目,总会有一大堆侠少名媛围在身边。其实那人是不喜欢的,男人看见,有几次他还因为不胜其烦,微微地皱了眉头,但却依然和颜悦色,从不曾当真同谁翻下脸来。
连有一次某个醉汉仗著十分酒意,大著胆上去调戏他,也只是被他轻轻一拂,甩至一边。那醉汉不敢再上,却尤自不舍,竟大叫著问那人,究竟为何一直要找那个叫火离的男人,是不是有什麽见不得人的关系,这时节,男人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人低低的一声叹息,随即袍袖一展,长身而去──但这一声叹息,却已如一把尖刀,直插入男人的心窝里。
为何,他为何还要找自已?不是已经说得分明了麽?君乃明月,杂树莫配。自已双腿筋脉虽已续上,功力却大打了个折扣,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睥睨天下群雄,想要什麽就尽力去拿的无畏男子了。而他,那般的清华绝俗,不染一尘,身边又有另一个英姿天纵的男儿陪著,又何须再想到自已。
火离又倒了一杯酒,心不在焉地望著那远处如眉的山,波光点点的水。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有许多次,更深人静的时分,寂寞便如有形一般逼来,将他包围的几欲窒息,那时,火离真想再也不顾不管,直接找上那人,将他微微地搂在怀里──只要这样便好,亦,只要一刻便好。抱著他,呼吸他那睽别已久的体香,用他特有的温暖柔软,来润泽自已早已干涸待救的心。
火离知道,若自已真这样做了,那人不会拒绝。
可是每每仍在跨出一步後停止。
那人为了歉疚,为了同情,才一定要找到自已,照顾自已,以作回报,所以,自已就算对他做出一些略微过份的事,他也不会斥责自已。
很想,极想,想抱他想到要心痛。然而终究只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在酒盏中,在夜色里低回。
楼前的竹林突然无风自动。火离警觉地侧起了耳。
自从那次归来之後,他便不再露面,将多数事都交给长老,自已只负责在幕後定夺谋略。他的居所也极为隐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