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中元礼盒! by 紫曜日-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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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念一下，难得『回来』了。」阿元说，然后按下快门，照完又缩了下去。
凌驾不知道自己刚才被照的时候，到底露出了什么表情，听到前方两个座椅前又发出了快门的喀嚓声、文时的抗议声，就知道刚才阿元也拍了小朋友。
其实偶尔这样悠闲的旅游也没什么不好……这感觉真奇怪，有些事情他生前并没有做过，但「死后」却反而有机会让他去实行。
这时有别的旅客经过车厢走道，发现凌驾身边的空位，问了声：「可以坐吗？」
凌驾抬头，跟对方打了个照面，是个年约三十多岁的男人，前发有些白，鼻梁上挂着副眼镜，表情柔和，有些小学老师的味道。
他点点头，表示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男人微笑，往空位上坐下了，男人手上拿着一支黑色手机，折叠式的，他把它打开，手中以极迅速的动作压着按钮，也许是在传简讯。
凌驾不再看男人，重新望着窗外，就这样令脑袋空下，尽情发呆失神。本来在他到冥界前，就是经常利用发呆来隔离周遭一切事物，好让自己永远保持平静无波的感情。然后自从到了那里，这项特技似乎没有经常让他发挥的余地，因为他多了个稀奇古怪的上司、几个过度关心自己的朋友、啰啰嗦嗦吵吵闹闹的同事。
每天都让他觉得精神透支、体力透支，根本没有发呆的空间。
不知过了多久，凌驾感觉有一物触到他的肩膀，回过神来，发现身旁坐着的男人竟然眼睛紧闭，头歪往自己这边，正打起瞌睡。
凌驾忍不住微笑了下，这种有日常实感的事情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将身体稍微再往窗户方向挪些，而此时男人却张开眼，醒了，露出一脸。
「嗯……抱歉，我睡着了？」
「没关系。」凌驾道。
男人扶正了下眼镜框，仔细思索。他睡着了？刚才、那一瞬间放松、进而失去意识的行为，如果不是睡着，又能是什么？
可是……他是能睡着的人吗？
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他无时无刻都在接受周遭的所有垃圾资讯，那些东西擅自流进他的脑、窜进他的身体，几乎逼疯他，就算是休息，也只能浅眠，无法熟睡，到哪儿都一样。像现在，在这列电车上，最前头从车掌室到最末车厢，所有人的谈话、脑波流动所产生的磁场，这一切、无法停止，是个永无止境的……恶梦。
可是为什么，他刚才却「睡着」了？
「你一个人旅行？」他询问着身边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青年。
「不，跟朋友。」凌驾笑着，指指前头两个座位。
「去琵琶湖？」男人猜。
「你怎么知道？」凌驾稍微瞪大了眼。
「这班车通往滋贺，不去琵琶湖还能去哪儿？明天就是烟火大会，一万五千发。」男人笑道。
「对啊，想看看烟火……实际上我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活动，这次正好有机会。」凌驾说。
这就是八月，幻想中的八月，以前、他从来没有「欲望」想度过的，这样的假期。
「也许你以前很少朋友。」男人突然这么说。
听起来有些失礼，不过因为他的表情温和，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态度，凌驾也不是很在意。实际上他很高兴，他在跟一个他觉得「普通」的人说话，并不是说冥界那群愉快的伙伴们有哪里不好，而是他还不习惯、那些冥界觉得该当理所当然的「常识」。
比如说，人的手被砍断后，可以自己接回去，几分钟内就可以重新活动自如；或者、有谁的头掉下来了，身体还会自动过去把头捡回来戴。
「我以前『根本』没有朋友。」凌驾说
「你因为什么而改变？」男人好奇的问。
「……换了个工作，换了场所，一切都变了。应该是变好吧……我猜。」凌驾老实道。回首过往，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一年。自己还真是个，完全的不积极、无趣的人类。
「原来你已经在工作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男人点了点头。
「本来是啦……嗯、后来出了点小麻烦。」他死掉了。
「我猜你的工作……是秘书、助理这一类的。」
「你真厉害，你不会是精神科医师之类的吧？」凌驾惊讶道。
「我在大学讲课。」男人顿了下，「你给人感觉很有条理，个性不突出、不尖端，只想安稳的过，能够妥当的安排自己的时间，也能妥善的安排很多细节小事，你非常适合从事这样的工作……只是……」
凌驾听着男人魔术般的分析正兴起，忙追问：「只是什么？」
「你最近有点烦躁。你的压力源来自于你的上司，我猜他是个无理取闹，任性妄为的混蛋，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充分的挑起本来可称之为没有脾气的你的一些……反抗举动。」男人伸出手指，推了下自己的眉间，「你刚才看着窗外时，眉头是皱的，嘴角有些下垂，想必是想到了某个对你而言很麻烦的人物。」
「对，没错，就是那样！啊啊一想到那个家伙，我的头都要痛了。」凌驾还真的揉揉太阳穴。
「可是很奇怪地，你还是喜欢现在的工作，甚至对现在的状态很满意……」男人转过头，专注地望着凌驾的脸，「为什么会这样？」
「什么为什么？」凌驾不明白男人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会觉得『这个世界不适合自己』？」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对方指的是阳世？还是……
「就像是，你的立足之地。你不会有仿佛一脚踩在悬崖边，摇晃不定，随时都会摔下去的感觉吗？没有任何人理解你，而你也不想去理解别人，因为光是想要理解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够令人绝望了。」
凌驾听着男人的话。
想起以前的自己。那「生前」的自己，并非男人所述的「不安定」，而是「自我隔离」。与其说这个世界不适合自己，还不如说，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所以对周遭的一切，他不闻不问。
不抱希望，自然也不会产生相对性的绝望。
还记得，阎魔曾经对自己说过，他最讨厌的，就是自己这张好像从一开始，就对任何事不抱着希望的嘴脸。
「……不会哟。」凌驾回答。
他仍保有着绝大多数安定的封闭感。虽然到了冥界之后，好像有一点一滴逐渐被什么动摇的趋势。
就像坚冰在融解，并不可怕，反而出现一种，幻想般、美妙的音韵。
「是吗。」男人应了声。将身体转回，再度拿出手机来按，「你真奇怪。」
「我第一次被人家这么说呢。」凌驾笑道。
以前的他，活得就像个隐形人，从不被注意，也不在意他人。自然地，也得不到什么确切的评价。
这时，车上开始播放到站的广播，绝大多数的人都在此时站了起来，看来夏天的烟火大会，还真够吸引人的。
凌驾与男人也站起身，离开了座位，正好与前方扛着行李出来的阿元与嚼着口香糖的文时碰面。
男人对凌驾点了个头，从反方向车门走了。凌驾等则选了另一边下去。
「你刚刚睡着了吗？」阿元问。
「没有啊，跟隔壁的人聊天呢，你没听到吗？我还以为我们很吵。」凌驾回答。
「完全没听到，该不会，你是在跟幽灵讲话吧？这个时期很多喔。」阿元半开玩笑地说。
「在我面前就有一个啦。」凌驾笑着催促两人下车。
「……我也没听到。」文时说。
这就奇了，就算到了阳世，他的能力不得已，只能被压抑到最低，但也不至于连凌驾跟其它人讲话的声音都听不见吧？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因为你专心吃糖果吧？」凌驾随便帮文时找了个听起来合理的理由。
三人终于下了车。
「接下来，去旅馆放完行李，我们就出去买应景的东西吧。」凌驾伸了个懒腰。

「阿元，不准拿那件后面写着『夜露苦死』跟『喧哗上等』的，你是去飙车还是看烟火？」凌驾咳了一声，无视于对方有点哀怨的表情。
平时在十王厅，只会看见阿元有两种打扮，一种是黑背心加工作裤，只差没加顶黄色安全帽与胶鞋，就完全是个在工地的建筑工人打扮；另一种则是到员工餐厅帮忙的时候所穿的正式厨师装。
直到这次有机会一同出游，他才明白阿元的服装品味之「俗」，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就别提现在对方身上那件短袖花衬衫跟微妙的格子短裤了，就连挑的浴衣样式，也是颇为与众不同……「阿元，那件只有肩膀有樱花、背后还有般若像的也给我放回去……你是要找人渣吗？」
他是不是回十王厅之后，得去想福利社买几本流行服装杂志给阿元看看……不过就不知道冥界的时尚到底是什么德行？那里每个人的打扮都太不具有协调性了，实在无法拿来作为参考的依据。
光是拿他目前所认识的几个「王字辈」的来说好了，、阎魔大王喜欢内衬鲜艳的雅痞西服打扮、五官王则穿着庄重合身的西装、秦广王热爱皮制品与重金属装饰、平正王则是军帽、迷彩服与绿色吊带裤。
还真是各异其趣……凌驾有点沉痛地揉了揉额头。
「喂、我想要这个。」
文时拉了拉凌驾的袖子，手上拿着他选好的浴衣。
「……小兔子花样很可爱没错，可是这是『女生』穿的，男生穿的在那边，我带你去。」凌驾很认真地解释。
没错，看烟火就是要穿浴衣，脚踏木屐去看，所以凌驾在三人把行李丢在旅馆后，立刻就带着他们出来买「应景物」。
「可是我想要这个。」文时也很认真的说，顺带拿起跟浴衣一套的，上头有木头兔子装饰的木屐。
「木屐可以，浴衣去选男生的，穿短裤不是比较方便吗？」凌驾尝试晓以大义。
浴衣有分男女，样式上基本上是满像的，较明显的区别，则是男生的腰带是细的，绑结也系在前面，女生的腰带则相当宽，还有个大蝴蝶结系在后头，有时也会看到女生为了赶流行，将蝴蝶结挪到前面来用，但其实女子和服绑结在前，古代是代表妓女的意思，但到了现代，也没有人在意这么多。
另外还有提供给小孩子能够轻松穿着的浴衣，叫做「甚平」，上面是件短袖子的外褂，低下则是普通的五分裤，除了布料花色和风之外，其实看起来还满像一般短袖衣裤的。男孩子好动，若是穿一件式的浴衣去逛街，难免有时绑结松脱，要是当街露出内裤还挺不好意思地，所以有些父母就会给他们买甚平穿。
凌驾也是这个意思，就要文时穿轻便一点的，比较好活动。
「我要这个！我要这个嘛！反正这次出来是花十王厅的公费，又没关系。」文时坚持自己的立场。
「不是公费不公费的问题，就跟你说这个是女生穿的嘛。」凌驾叉着腰。现在终于有点在照顾「小朋友」的实感了，对对、就是这种无法沟通的感觉！
……欸？怎么这么像平时自己在应付阎魔……看来那家伙的精神年龄大概也是只有小学生程度而已。
「这位客人……」身边传来浴衣卖场服务员的声音，是个年轻的女性。
「不好意思，我们太吵了吧。」凌驾连忙压着文时的头，要他一起道歉。
「不会不会。」服务员微笑，「其实、小孩子的浴衣不用分得这么清楚也可以，只要把腰带的大蝴蝶结换成比较中性的绑带也是一样的。」
「这样啊……」凌驾点了点头，正在考虑。
「我要大蝴蝶结的腰带。」但文时这边可是连一点妥协的意思也没有，就是要整套女孩子浴衣。
反正冥界本来男女观念就不重，不管今世是男是女，魂魄的本质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他只想穿他喜欢的衣服，其它才不管呢。
「看吧，真是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