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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梦断关河-第23章

小说: 梦断关河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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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目中那个英俊豪爽潇洒不群的美好身影,将永远笼罩着丑陋的阴云…… 
  美人榻上两个人迅速分开,冷香脸涨得通红,胡昭华也多少有些尴尬。但此中老手的公子爷 转眼间就恢复了常态,竟能用平日对天寿特有的体贴语气笑着问:〃这么急急忙忙的,有什么事吗?〃 
  天寿不肯看他,只望着冷香,几分惊异、几分痛惜地低声道:〃你不是说,你从来不……〃 
  一贯拔尖嘴硬爱使性子的冷香,顿时恼羞成怒,扑过来拦腰抱住天寿,他比天寿大着几岁, 用力一掼,就把瘦瘦小小的天寿摔进胡昭华怀中,嘴里不住地尖声叫:〃你今儿也得把他给做了!现在就做!不然我死给你看!……〃 
  天寿大惊,拼命蹬跳挣扎,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劲儿,不但从胡昭华怀中挣脱出 来,还把上来撕扯他的冷香推了个跟头。他转身就跑,听得冷香在跺脚哭叫:〃我不依!我不依!〃也听得胡公子笑着劝说:〃让他去吧,他还小,不懂得呢……〃 
  顿饭工夫后,王师爷来见胡昭华,说他进来时遇上边哭边出门的天寿,拉住了再三询问,天 寿才说了来胡家借贷的事情。胡昭华当即叫来亲信随从,命他给天寿送去一张一千二百两的银票。 
  这张银票,成了柳家分崩离析的导火线,这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此后,天寿被家事折腾个七荤八素,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不到一个月,广东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禁烟,钦差林大人驾临五羊城。 
  这两年广州城风雷激荡,胡家、潘家、伍家等一批专做洋人生意的十三行行商,人人寝食难 安、日夜煎熬,各家言谈举止都极其收敛,谁还敢花天酒地? 
  胡昭华与天寿也就没了往来。 
  今天,可以说是久别重逢了。 
  两年前出的这件〃大事〃,其前因后果、全部经过甚至各种细节,王映村最是心知肚明。他 记得,胡昭华在银票送走后,曾笑着对他细细说起刚刚发生的那桩小小风流波澜。他当即笑 问,公子对小天寿究竟有意无意?要是有意,可该下手了。公子爷笑着说了个比方:再好的 果子,不熟就摘,必定生涩不堪吃,还说了些什么两情欢洽方是至境的痴话。他笑公子迂, 说这孩子眉宇间有股英气,怕不容易到手,但又确是一块美玉,不上紧着点儿,日后落在别 人手里,公子你可莫后悔呀! 
  公子当时悠然一笑,说,我拿他当第一名花供奉养护,他岂能不知?岂能无感?功到自然成 。 
  王映村实在大惑不解:无论女色还是男色,弄到手不就行了,何须花这么多工夫,费这么多 心思?太累人了! 
  胡昭华听了王映村的话,哈哈大笑,说道:你竟也是个大俗人了!个中滋味绝佳,断非尔等 伧父所知。仿佛饮酒吃茶,含英咀华,细细品味,细细玩赏,妙在其中乐在其中,妙乐无穷 ,令人心醉…… 
  胡昭华这一番话和他那时少有的眉飞色舞的神情,令王映村叹为此生所仅见。所以,今天小 小雨香竟能一语中的,看出胡大爷眼眸中的奥秘,王师爷实在不能不惊异了。   
  《梦断关河》二(1)   
  下午的戏只演到一半,就被家主爷给停了。他说,管笛箫笙檀板轻唱倒也罢了,敲锣打鼓成 何体统!叫外人听了倒像胡家在幸灾乐祸,有伤忠厚嘛!众人哪敢违拗,只得各自散了。 
  胡昭华邀外请的名优饮宴,王师爷和家班里的冷香、浣香和雨香作陪,地点选在处于花园中 心的清芳楼。 
  清芳楼有一个远近闻名的露台,跟花园里的几座石桥和亭子一样,是胡家从澳门专请的英夷 建筑师修建的,都是以大理石雕琢。尤其露台上浮雕的垂花饰,英夷称作什么巴罗克式,果然华丽别致,出类拔萃,和园中那尊手拿喷水花瓶、衣裳垂落得露颈露背露胸露乳的大理石 雕西洋女像一起,被人公认是胡家花园两绝。所以,每当胡昭华站在露台俯视他的规模宏大 的私家花园时,总不免宠辱皆忘,踌躇满志。此时,他看着衣装华丽的优伶们三三两两、说 说笑笑,过曲桥,穿花径,向清芳楼走来,只觉一片莺声燕语,满目花娇柳媚,真正地陶醉 了。 
  眼见天寿在辛夷亭边停步,王映村在竭力劝说,好几个优伶也围上去同劝,胡昭华一急,连 忙下楼赶过去。出楼门口正遇上冷香和浣香,冷香满脸不高兴,嘴里嘀嘀咕咕道:不就在外 头唱了两年,有什么了不起,回这儿摆臭架子!胡昭华瞪了冷香一眼,直奔辛夷亭。 
  果然,天寿要告辞,说父亲有病,约好了今天回家,再晚了怕误船。 
  胡昭华笑道:〃令尊的病不是已经好了吗?你们父子兄弟离开我这里才几年,难得你今天回 来,留下吃顿便饭令尊还会见怪不成?〃 
  王师爷也劝:〃咱们也有十年的交情了,是是非非好好歹歹就不必说它,喝杯酒的面子还不 肯给吗?〃 
  天寿低头不语,唇边几许无奈的笑。 
  胡昭华道:〃说起来,令尊还欠着我的情呢!……〃见天寿抬头,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他 立刻做出掩饰失口的样儿,用玩笑的口气接着说,〃好,不讲这个不讲这个。不看僧面看佛 面,不领王师爷的情,不领我的情,倒也罢了,你就不看这辛夷亭,不看这一片紫玉兰?〃 
  天寿微微一愣,目光扫向辛夷亭,扫过亭边那些枝肥叶茂树干笔直的玉兰和木兰,面色和缓 下来。这里曾是他最喜爱的地方,常常独自在亭中树下流连,当紫玉兰盛开的时候,他更是 徘徊不去,呼吸花的芳香,与花朵草木倾谈……一时间,他的眼睛里又掠过梦幻般的迷茫, 神情也变得清冷而落漠。 
  〃你一定要回家看父亲,也不难嘛,〃王师爷又补了一句,〃就专给你派条船,那还不是胡 爷一句话的事!如今他是谁!〃 
  天寿又低下头去,犹如叹息般地轻轻说了一声:〃好吧。〃 
  外请的名伶和封四爷、笛师一起人,由王师爷陪同在清芳楼下饮宴,天寿曾是胡家班的旧人 ,便同家班的三人一起,在楼上跟家主爷同席。 
  等候已久的冷香笑模笑样地说:〃韵兰果然身价不凡,非家主爷亲自出马还请不动呢,害我 们在这儿坐冷板凳。〃 
  在门边由仆人侍候着洗脸的天寿勉强笑着解释:〃实在是老父病体未愈,放心不下,不是有 意怠慢……〃 
  冷香笑道:〃柳师傅不是早就戒烟了吗?难道戒烟还戒出病来了?〃 
  浣香悄悄拽了拽冷香,雨香也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胡昭华却望着天寿说:〃韵兰,何必洗呢 ,现如今唱昆旦的都时兴平日里也上脂粉的。〃 
  入席坐下的天寿淡淡地回答说:〃我还不惯。〃话音未落,就发现对面的冷香那张薄施粉黛 的脸不大自在起来。 
  胡昭华笑道:〃不错,却嫌脂粉污颜色。韵兰便是素面朝天,也胜过侪辈万千!好,好!〃 
  冷香不高兴地扭扭身子,噘着嘴,用娇嗔的目光向家主爷表示不满。 
  胡昭华看他一眼,不理会,指着席面继续对天寿说:〃这是你爱吃的西施舌、江瑶柱、烧驼 峰,那副熊掌蒸了怕有两天两夜,果然难熟。〃 
  天寿不由得说:〃多谢胡爷还记着这些事。〃 
  胡昭华满面春风,格外体贴:〃你是爱喝葡萄酒的,今天给你预备的这几瓶上好佳酿,都是 托洋商从英夷京都伦敦带来的,真正的法兰西葡萄酒!〃 
  童仆上前,给各人的高脚玻璃杯里斟满深红色的葡萄酒,一股异样的清香在席间弥漫开来。 天寿看着胡昭华,目光很是沉郁: 
  〃胡爷,您太费心了,真不敢当。〃 
  胡昭华哈哈地笑得很开心:〃说什么费心不费心,只要韵兰你高兴,只要我胡某人办得到! 〃 
  那边冷香也盯着胡昭华,目光不无酸楚,但他笑着,还掏出他的粉红色的小手绢掩着瘦伶伶 的脸颊,秀气地动着红嘴唇:〃韵兰,听听啊,这许多年,我们家主爷对你一往情深,体贴 入微,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软一软了吧?……那荔枝再好再甜,熟过了日子也会烂的哟!…… 〃 
  浣香见家主爷对冷香这番尖酸的话皱起了眉头,赶忙转个话题:〃两年不见,天寿兄弟的技 艺果真是大进了,令我辈望尘莫及啊!〃 
  〃可不是嘛!〃雨香接着说,〃跟天寿哥配戏真叫舒服,真叫痛快!就看今儿这些戏吧,谁赶 得上你呀,可不就像戏里常说的,鹤立鸡群也似的。〃 
  冷香用筷子夹了一只胭脂鸡翅,使劲儿摔在自己的接碟里,白了雨香一眼,低声嘟囔道:〃 谁喜欢当鸡谁去当,我就喜欢吃鸡!〃   
  《梦断关河》二(2)   
  雨香不理冷香,对胡昭华说:〃要是天寿哥能回咱们胡家班,那广州的戏班子里咱们可就拔 头份儿啦!〃 
  〃对呀对呀,〃不等胡昭华答话,冷香嘻嘻笑着,阴阳怪气地说,〃真巴不得韵兰你来唱正 旦呀,我早就烦透了,去唱唱五旦六旦【五旦六旦:戏曲角色行当。五旦扮演未婚少 女,也叫闺门旦;六旦以演剧中配角为主,也称贴旦。】多开心,多轻松!〃 
  胡昭华沉了脸,说:〃冷香你什么毛病!〃 
  天寿静静地说:〃冷香你放心,我不会回来的。〃 
  冷香再不能忍,不管不顾地喊叫着说:〃我凭什么放心?你能不回来吗?你能不回来吗?要 不是那个倒霉的钦差大人来广东搞什么禁烟,家主爷不得不收敛一二,两年前就把你弄回来了!……你爹还欠着家主爷一万两烟债银子呢!父债子还,跑得了你?……〃 
  〃嘭!〃胡昭华一拍桌子,杯盘碟碗丁当乱响,他黑眉高挑,瞪眼喝道:〃竟敢如此张狂!反 了你了!还不给我退下!〃 
  冷香吓得变了脸色,咬住嘴唇,离席而去。胡昭华挥手连声说,都走都走!把陪席的浣香和 雨香也一气儿赶走了,还紧皱双眉不住地摇头说:〃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把他们惯坏了,没规矩……〃 
  席边只剩下局促不安的天寿。他起身要告辞,胡昭华再次挽留,吩咐添酒换菜,说是多年的 忘年交,许久不见,难得有这样的谈天机会,好多话是不足为他人道的。冷香离开,天寿自 觉轻松了几分,又听得楼下划拳拼酒的声音很是热闹,便也宽心坐下。 
  人都是这样,受到别人的格外厚待,就会记起他的许多好处;天寿一旦回想与胡爷多年的〃 忘年交〃情谊,也就不由得软了心肠。趁着胡昭华斟酒的工夫,天寿细细打量他,再端起注 满红宝石般莹澈酒液的高脚玻璃杯,轻轻的话语间就不由自主地带出几分关切: 
  〃胡爷,也就两年不见,你……竟显老了。〃 
  〃真的?〃胡昭华下意识地伸手抹了抹额头眼窝和面颊,苦笑道:〃除了你小天寿,再没第 二个人肯当面告诉我……〃 
  〃对不住,胡爷,我是想,你该自己多保重才是……听说这两年你也经了不少艰难……〃 
  〃艰难算什么?唉,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小命没丢就算万幸了!〃胡昭华摇 着头长声叹息,动了真情,眼圈都红了。 
  依着他的性子,只愿终老温柔富贵乡,既不屑于登仕途去攀附,也懒得在生意场上厮混,宁 可把风花雪月当做一生的事业。老天爷让他投胎到这天下数得着的大豪门,莫非觉得不能这 么便宜他,必得生出重重困厄狠狠折磨他一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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