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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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何抉择?
林文伦凝视著少言,大眼睛虽肯动用自己的手下,却百般阻拦自己亲身参与其中,只说那是他与丁五爷的恩怨。但纵然他隐藏得极好,然而总有一丝的慌乱茫然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回去是不甘不愿,然而“不”字一出口,只怕姓霍的就要从此消失了。想到这里,林文伦眼中掠过一抹杀意,丁寻始终都是一个阻碍横亘在路上,自己若想和大眼睛平静无波地白头偕老,就非得除去丁寻这个附骨之疽。
两个人,两般心思,各自沈默。
当熹光渐渐爬上巍峨的屋脊,细细的描绘出它的轮廓之时,丁寻便已来到大厅,择位而坐,两边十几张太师椅一溜地排下去,沈重的深红色给整个大厅更添了凝重。
丁寻狭长的眼一扫,将整个大厅尽收眼底,左首第三张小几上,半满的茶盏孤伶伶地立著,再向远,清冷的晨雾一丝一缕从门缝中钻进来,在瓷青色的砖上盘旋著。丁寻细不可见地皱皱眉,在花园里消磨了一阵时光才来到大厅,没想到还是嫌太早了些。这样忐忑的心情有多久没经历过了?即便是将要受礼成为丁家第七代主事时也不曾体会过,只因那时他知道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这次,除掉少言这个决定却让他有种莫名的焦燥,心头那一点刚萌芽的爱意似乎因为他这个决定竟然茁壮起来。
有人说,当一个人濒临死亡之时,他整个一生会在眼前回放,没人能求证这个传言是真是假,可是现在,丁寻心中别有一番感触,只因他脑海中奔驰著的一幕幕片断,主角全是少言,这算不算是哀悼的另一种方式?
奇特的是,他想到绝少是少言做管家的精明干练,而是一些全无联系的枝枝节节,春日里坐在藤椅中读书的少言,拨打算盘的少言,将酒杯凑到鼻前轻轻嗅著的少言,翘起了嘴角眉宇间带上一丝俏皮的少言,趴伏在床上的少言,精致的肩胛骨像两支收拢著的小小羽翼,别有令人怦然心动之处。
这些不同的风貌,是他一直视而不见的,如今,因著预定而无可更改的死亡,他放纵自己的回忆,於是开始愈加的沈醉。
沈醉是危险的,了解了一个人的好就很难去毁灭他,惟因如此,更加坚定了除去少言的决心,七情六欲,不为丁家人而设。
早起的仆人手执扫帚从侧门走进大厅,就被上首坐著的人影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才发现原来是顶头主子,忙请了个安,悄悄退了出去,心里还在嘀咕著,这大厅,高三四丈纵深十几丈,空下来,就阴森森的,没有一点人气,幸亏天蒙蒙亮看得见鼻眼,若是半夜里,忽然见到类似人体的东西凝立不动,只怕胆也吓破了。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当正中,眼见庭中的树影越来越短,连手下都有些沈不住气,频频向外张望。
丁寻背负著手在厅里开始踱起步来,无论如何,这与自己所想相差太远,
那手下躬身轻声道:“探子说,从昨晚起,十三少就和林文伦闭门不出,房中的灯火彻夜未息。”
“不曾出门?”
“不曾,店小二去敲门,里面的人都说未经传唤不得打扰。”
丁寻摆摆手,正待吩咐他下去再探,大厅入口处忽然传来脆生生的一声笑,“丁五爷摆下这麽大的阵仗,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
丁寻脚步一挫,这样清亮的声音除了少言还有谁,极缓慢地转过身,笑笑说道:“阵仗大与不大,有没有面子,你又何曾放在心上了。傻大个呢,他不是一向不离你左右?”
“林大哥与此事毫无关系,我也就没让他来!”少言慢慢走进厅内,一派平和,“抱歉,俗务缠身,未能在破晓赴这三日之期,丁掌柜大人大量,还望原谅。”
“无妨。”丁寻相见欢地将少言延请到座位上,有婢女奉茶,丁寻接了,稍稍举起向少言示意请用,问道:“可有决定?”
少言方抿了一口,听他如此问,又将茶水稳稳放回到桌上,沈思了一会儿,道:“从没想能瞒得过你,这几天来,我四处奔走寻找霍兄,想必你也知道。”
“知道!”丁寻微微颔首。
少言嘴边浮起一丝笑,“那你又知不知道,霍兄的下落虽然没查到,可是却让我查到了另一些有趣的事情。”
丁寻被他略带狡狯的笑勾起了兴趣,心里有些发痒,恍然间只觉若是能与他这麽一直对坐下去也不失愉悦,情不自禁地顺著他的话往下走,“是什麽有趣的事,说来听听。”
“庚子年三月,也就是去年,丁家两艘货船进水,船上总计一百三十万两的丝绸损毁严重,可丁家手眼通天,以次充好硬是送进了宫里,花了十万两上下打点,让这批丝绸堆积在库房之内无人问津,这件事若是捅了出去,信誉还是小事,只怕上头追查下来,即使是丁家也不容易脱身。”
丁寻脸色一变,眉宇间的春风跑得无影无踪,话里也带了一点点的冰碴,“我看你找霍浮香是假,找丁家的漏洞才是真,这麽隐秘的事也查得出来,丁十三就是丁十三。”
少言含笑,连声谦逊,“不敢不敢,丁掌柜过奖,丁家我熟,自然知道从何著手。你抓了霍兄,让我动弹不得,我也得找些东西以防万一。”
“又能如何,告御状击鼓鸣冤?你真以为凭这个就能逼得我走投无路。”
“怎麽会,走投无路的是我,这般辛苦辗转腾挪也不过为了在绝境中找条生路罢了。”少言环视著四周蠢蠢欲动的丁府手下,毫不放松步步进逼,“丁家财雄势广,江南江北数千家商号,连你难以顾得周全,这样的事数不胜数。”
“说来说去,你无非就是借机要挟,我只怕你有命查没命说。”
“当然,”少言冷笑,“凡是与你有关,往最坏想总是对的。”一低头!地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茶水,“厅门口布下美人香,茶水里放著销魂散,丁掌柜,你真是煞费苦心。”
见被人识破了机关,丁寻也不恼,只是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这两年又学了不少本事,把茶水含而不咽,我竟没发觉。”
少言站起身,猛地里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身不由己就要跌倒,忙伸出手悄悄捏住了桌角,向著丁寻的方向抱拳作别,“这次生意谈不拢,真是可惜,告辞。”转身便向外走,心中暗惊,销魂散果真歹毒,不过在嘴里含了片刻,便隐隐有发作之兆。
一脚刚跨过门槛,就听得身後两道尖利风声,来不及细想,脚底一撑向前跃出。
丁寻看著那两名手下悄无声息在背後出剑,阴狠毒辣,但堪堪递到少言身後半尺处便被查觉,不由得摇摇头,暗道可惜。
少言在前,偷袭的两人在後,三个人起起落落,飞过假山跃过庭院,当先一人有如落叶被剑气所摧,柳絮随风般飘荡出去,反观後面两人,剑尖如影随形不离敌人左右,明明再向前半尺便能了结了他,偏偏这半尺成了天堑,无法逾越,不禁心下骇然,情知对方轻功比起自己实在高出太多。
跃上墙头,少言百忙中偷看一眼,丁寻当先,十来名手下在他身後成半月形追了上来,不再多做停留,跃下地,疾逾奔马向城外方向飞掠而去。
前方的身形忽隐忽现,凭丁寻的身手也只追了个首尾衔接,其他轻功稍差的手下早已不知被抛到了哪里。出得城来,却见少言停在路边,一手扶树一手抚胸,丁寻也不急著上前,只是远远站著。
少言待心中烦恶稍减,回过头来,举起袖子拭了拭嘴角,问道:“看来丁掌柜根本无意谈判,只是不知在下犯了什麽忌,要你非得除去我才甘心。”
丁寻不答,运功於掌,慢慢走到他前方一丈左右,忽然飞身而起,双掌雷霆万钧一拍顶门一罩前胸。少言勉力提脚,奈何身中奇毒头晕眼花,一时间竟然不辩方向,後退半步便是一个踉跄,身子一歪,反而迎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却恰於此刻奔到,将少言带到了自己身後,另一只手迎上了丁寻。
轰然一声,两拳相撞,丁寻倒翻出去,落地之时仍被那股余劲迫得後退了两步,这才立稳了脚跟。
林文伦将少言拥在怀里,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见他并无外伤,这才放下心,把他送到一边,温言道:“你先歇一会儿,等我解决了他。”少言拉住他的袖子,“林大哥,不要打,你们两个武功相当,要分出胜负不容易,我们先离开此地,再图後事。”
林文伦不答,难得丁寻落单,这等机会怎可轻易放过,但见少言眉间与人中隐隐有一层黑气,知道是中了手脚,不敢迟疑,转身便向丁寻攻去,打定了主意拼得受几拳,也要让丁寻毙命於此。
吃了几颗丹药,调运内息将毒性压制住,另一边已经是打得如火如荼,林文伦与丁寻两人拳来脚往,互不相让,少言坐在一边,有心想要帮忙,刚一提气,就觉体内的毒也跟著乱窜起来,呕了两声,急忙散去内息,这才感觉稍为舒缓。
激斗中的两人看到这一幕,各有感触,林文伦拳脚一紧,攻势如狂风骤雨,力求在最短时间内解结束战斗,带著大眼睛就医。丁寻却另有打算,不肯如他这般拼命,身形飘忽,只是拖延时间。
林文伦暗骂一声狡诈,再这样纠缠不清,不但自己的打算就要落空,连大眼睛也有危险。心一横,竟然不顾丁寻拍向他胸前的手掌,一手虎爪捏向丁寻咽喉,一手握拳击向他小腹,竟是不顾自己但求伤敌。
双方距离如此之近,林文伦的招势又来得凶猛,丁寻就算想变招亦已来不及,一咬牙,手上更加了三分劲。
眼见就要两败俱伤,电光火石之间,一条人影忽然插入到两人中,一手叼住林文伦手腕便向後牵扯,一手轻轻按在丁寻胸膛要将他推开,正是少言。
林文伦与丁寻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被人欺到身前,多年习武的本能立刻开始发挥作用。丁寻空闲的一只手如闪电般窜出,回击他的小腹,林文伦手腕轻转,少言脚下虚浮,情不自禁被他带得跌向一边,正迎上了丁寻,被他狠狠一掌印在小腹之上。
所有的一切在阴差阳错下巧合得不可思议,少言被丁寻击得後退,却又迎上了林文伦的拳头,右侧後腰被重重一击,向前扑回到丁寻身上,一口鲜血喷洒在他前襟,顺著丁寻的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两人,一时间竟只能愣愣地站在那里,半晌之後,林文伦方回过神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只觉四肢百骸再无力气,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把少言抱在怀里,见他面容惨淡,慌了手脚,只是搂著他拭去嘴角鲜血,话语里已经带了哭音,“大眼睛,为什麽,为什麽你要扑上来?”他知适才这一拳使足了全力,若不出掌相迎,纵然连丁寻亦经受不起,更何况大眼睛还中了毒。
少言只觉五脏六腑之间像是有几十把刀子在乱削乱砍一般,只疼得冷汗直流,眼前黑蒙蒙一片,不由得有几分惶恐,抓住林文伦衣襟,可怜巴巴地说道:“林大哥,我看不见了。”
林文伦心中一酸,大眼睛一生多灾多难,自孩童之时起就为母亲的病日夜忧心千里奔波,长大又遇到丁寻,不知珍惜也就算了,更被他送入虎口。屈指算来,竟没有过几天快活日子。一抬眼见丁寻还怔怔地站在原地,恨之入骨,将少言放平,低声说道:“大眼睛,我给你报仇。”
“不要,”少言抬起一只手搭在林文伦腕上,虚弱得像小猫一样。
“为什麽,”林文伦注视著他的脸,那上面有一丝不容错认的担心,想了想,他涩声问道:“其实你还是忘不了对不对,你要救的人是他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