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披肩之谜-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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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下来,抽着气。法官低声对埃勒里说:「很显然,她还不知道马可准备拿了钱之后带罗莎走人,他是真的不惜犯重婚罪吗?这可恶的坏蛋!」
「我不认为,」埃勒里轻柔地回答,「他不会冒险的,他脑子想的绝不是结婚这两字……请说下去,马可太太!」
「总而言之,我看到戈弗雷太太快一点钟时离开他卧房,」她放下掩脸的双手,坐直起来,呆呆盯着埃勒里,「等他也出门之后,我立刻溜进他房里,我不敢把他挡下来,也不敢直接找他讲话,因为我怕有人会瞧见。他那样子看起来好像赶着去哪儿,穿得整整齐齐,我完全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我潜入他房里,打算等他回来,然后我便看到火炉里的碎纸片,我把纸片拣出来,跑到浴室里去,这样就算有人闯进来也不会发现我在。读了那张字条之后,我想我是气疯了,我一点也不知道罗莎这女孩的事,也从未想过马可会和她有什么牵扯,但看了字条之后,我想他这回是打算寓欢乐于生意之中……」她绞着双手。
「是吗?」墨莱探长忽然话声也柔和起来,「我们能了解你当时的感受,你打算当场逮住他背叛你,因此你下到露台那儿准备兴师问罪,是不是这样?」
「是的,」她低声说,「戈弗雷太太让我走之后——我跟她讲我病了,我要亲眼看到事情真相,当时屋子很静——时间很晚了……」
「几点了,当时?」
「在我下到露台石阶那里时,大概是一点二十分左右,我——」她咽了口气,「他死了,我立刻看出来,他直挺挺坐在那里,背向着我,月光照在他的脖子上,我清楚看到他头发底下有一道血痕,」她哆嗦起来,「但可怕的不是这个,不是这个,他——他赤裸裸的,赤裸裸的!」她又开始哭了起来。
埃勒里这时急忙开口:「你能不能再说清楚点?你看见他的确切时间?快!快讲清楚!」
但她像没听见催问似地接着说:「我下了露台石阶,我走近桌子,我想我脑子一片混乱,我隐约记得,他面前桌上好像放了张纸,握着笔的手垂着,但我太害怕了,实在没办法——没办法……忽然我听到有脚步声,从石子路那里传来,我马上醒觉出我的处境。已经来不及跑开了,因为无论如何都会被这个人看到,我得赶紧想法,月光下,我认为我似乎有点机会……我把手杖塞进他另一只手里,把帽子替他重新戴好,再给他披上披肩,系在脖子上,好挡住——挡住他脖子上的血痕,」她仿佛回到那晚月光底下一般惊魂未定,「这披肩事实上可以让人看不出他浑身赤裸,我确信如此,我一直等脚步声够近了,才开始讲话——想到什么讲什么——试图装出马可想勾搭我,但不怎么顺利一样,我知道那人还在偷听,于是我跑上石阶好像逃开马可一样……我看到偷听的人躲在石阶上段那一带,扫一眼就知道是谁,那是朱仑,我当然知道朱仑听到这些后不会再下露台去,但我得做最坏打算,于是我直奔屋里马可的房间,把所有的照片、信件什么的拿走——他把这些藏在衣柜子里——回到我自己房里,马上打好行李,然后下到车库,找到马可的车开了就走,我原来就有一把车钥匙,为什么我不该有,我是……我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谁说不是?」
「如果你没杀人,」墨莱板着脸说,「你难道没想到,你这样子跑掉会让自己处境更危险,不是吗?」
「我非走不可,」她绝望地说,「我很怕被揭露出来,我得立刻动身,因为万一朱仑发现他已经死了,惊动起来,那我就完全没机会离开了,尤其当时还有这些物证藏在马可房里。」
墨莱抓抓耳朵,眉头紧皱着从女人的声音和所叙述的经过听来,这些话逻辑前后一致,应该是事实没错。当然,他握有绝佳的间接证据可对付她,速记员已一字不漏记下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了,但……他看向埃勒里,这瘦削的年轻小伙子却正好转过脸去,而且一脸惊讶之色。
埃勒里一个转身,到了女人身旁,抓住她臂膀,女人尖叫出声,身子往后一缩。「你得再说清楚点!」他急切地说,「你说在你到达露台第一眼看见马可时,他是完全赤裸的?」
「是啊。」她颤抖着。
「帽子在哪里?」
「什么,在桌子上啊,手杖也是。」
「那披肩呢?」
「披肩?」女人因惊愕睁大了双眼,「我没讲他披肩在桌上啊,我有吗?我全都乱成一——」
埃勒里缓缓放开她的手臂,眼珠里闪着希望之光。
「哦,不在桌上,」他以十分怪异的声音说,「那在哪儿——露台的石板地上
此时,埃勒里放开双手,退了回去,深深吸一大口气。
墨莱、法官和负责速记的警员全都带着畏惧之色,不解地看向他,埃勒里整个人像一下子灌足了气一般,膨胀起来。
他直挺挺站着,眼睛从女人头顶上方死死看向墨莱办公室的白墙,良久,他的手指缓缓探入口袋中,拿出烟来。
「披肩,」他说着,说得太慢了,反而让在场所有人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没错,这个披肩……失落的环节,」他一把揉碎手上的烟,往旁一抛,眼神亮得疯狂,「老天垂怜,各位,我知道了。」
☆ 挑战读者
「攀登真理之山,」尼采如是说,「你绝不会空手而归。」
的确,没有人能置身于这个美好的说法之外,妄想只伫留于山脚之下摸摸弄弄就能不费力地越过这个巨峰。世事艰难,要怎么收获先怎么种植,我个人始终坚信,想从推理小说中得到乐趣,从某种程度而言,读者必须循着书中侦探足迹亦步亦趋,流汗辛苦愈多,收获欢呼愈大,读者愈接近终极真相一步,其乐趣也愈接近极至。
几年来,我一直向我的读者下战书,希望他们对我所描述的罪案,以全面的观察所得为材料,借着逻辑的推演,试着筛出隐藏的真相,提出个人的破案结论来。这个做法,因为不断接到读者来函的不吝褒奖而愈发坚定。因此,我得跟某些未曾接下这战书的读者再说一次,如果您未曾在阅读同时扮演破案侦探,我恳切地请您试试看,您可能会在推演过程中触礁于某处,也可能在您绞尽脑汁后仍找不出答案,然而,不管成败与否,这样的过程必然是美好的经验,所有的艰辛顿挫都会得到高度快乐的回报。
理论上来说,当你读到这里,已到破案无碍的阶段了,有关约翰·马可谋杀案的所有必要事实已完全铺在您面前了,你能把它们准确拼合起来而推理出究竟谁是、或说谁惟一可能是这名聪明绝顶的凶手吗?
第十五章 意外事故
开向西班牙角途中,车内一片死寂。埃勒里·奎因屈着身埋在后座,紧抿着嘴唇,几英里路下来始终陷入沉思;麦克林法官没隔多会儿就转头看看他眉头紧皱的脸;坐前座的特勒也一样,总周期性地回头一探究竟。没有人讲话,惟一的声音是车外愈吹愈烈的海风呼啸之声。
埃勒里对墨莱探长一堆狂风暴雨般的问题置若罔闻,留下可怜的探长一人伴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激动心绪呆坐在办公室里。
「还太早了点,」埃勒里说,「如果我给了你我对这整桩不寻常的难题有了完整答案的错误印象,那我诚心地道歉。有关匹兹所说的马可披肩一事……这为我指出路来,极其明确的路,现在我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也知道凶手的杀人计划在哪里打了弯,这桩谋杀案对我而言已接近尾声,只是我尚未完全想清楚,探长,我需要时间,需要一点点思考的时间。」
就这样,墨莱便像个中风的暴怒老头般被扔在那儿,手上握着个心力交瘁且不知所措的犯人,马可太太,别名匹兹,被控以意图勒索的基本罪名,收押于郡拘留所中。其间还发生了一小段悲伤的插曲,两名年轻人,眼睛充满着泪水,来到郡太平间,正式领回他们母亲康斯特布尔太太的遗体。几名刑警和记者苦缠着埃勒里问东问西,然而,处于这一场旋涡之中,他保持着不言不笑的平和态度,且一逮到机会,便溜出普恩塞特。
一直到警车在哈里·斯戴宾店前转离了主公路,拐进公园路直扑西班牙角时,这凝冻的死寂才被打破。
「暴风雨要来了,」警车驾驶员不安地说着,「以前我也见过风这么刮,你们看看天空。」
公园里的树暴烈地摇动着,在逐步增强的风中仿佛随时会连根拔起。此时他们己驶过公园正待穿越石壁夹成的地峡,眼前是黄昏的天空,天色是脏兮兮的铅灰,地平线那头则是漫天盖地的大片乌云席卷而来。穿梭于地峡之中,他们正好顶着风,驾驶员死命握住方向盘才能让车子安然行驶在道路之上。
然而,还是没人搭话,不久,他们便平安无恙地到达西班牙角的崖壁下背风之处。
埃勒里探身向前,拍了下驾驶员的肩膀:「麻烦停一下车,在你爬坡到戈弗雷家之前。」车子应声嘎地刹住。
「怎么搞的——」法官一抬他的灰眉,不解地叫着。
埃勒里开了车门,下到路旁,他的眉心仍紧紧收着,但眼中却亮着炽烈的神采:「我很快会自个儿上去。我得花点脑筋让所有事情正确归位,就现在情况而言……」他一耸肩,告别似地一笑,便循着小路往露台大步走去。
天一下子暗了下来,一束强烈的车灯光线照亮了小路,他们目送埃勒里走到露台石阶口,开始拾级而下。
麦克林法官一声轻叹:「我们最好回屋子里去吧,很快就要下雨了,这家伙到时一定拼了命冲回来。」
车子遂重新启动,直奔顶上。
埃勒里·奎因缓缓走下石阶,在灰石板地上停了会儿,又举步往马可被杀的圆桌走去,坐了下来。在两边高度超过四十英尺的崖壁所夹成的缝隙之中,露台浑然天成是呼啸暴风成为强弩之末的一处安歇之地,埃勒里舒畅地歇了下来,姿势是脊骨摊在椅子上这种他最喜欢的方式,从两座崖壁的夹缝中望向眼前的海湾。就他目力所及,那里空无一物可供他凝视,强烈的海风推着巨浪扑向崖壁脚下,整个海湾气势奔腾起来,潮水止不住地一路上涌。
他看向更远处更虚空的某一点,眼前一切逐渐朦胧起来。
他仍安适地坐着,露台逐步变暗,一直到跌入无边的夜里。埃勒里叹口气,起身走到石阶口,扭亮头上的灯。海滩伞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仿佛要飞去,埃勒里重新坐下来,拿过笔和纸,把笔蘸人墨水瓶中,开始写起来。
一颗巨大雨滴——从制造出的声音来判定——砰一声打在一具海滩伞上,埃勒里停了笔,扭过头去,跟着,他目光搜寻着,起身走到石阶底层左边的西班牙巨壶旁四下察看,半晌,他又察看了巨壶后头一带,点点头,再次换到右边另一个巨壶,重复同样的察看动作。最后,他回到圆桌旁,坐下,在大风刮着他满头乱发飞舞的情况下继续书写。
他写了相当一段时间,这时,雨大起来,凶猛起来,也开始持续起来,其中一滴还溅到他写着的纸上,湿掉了一个字,埃勒里加快了书写的速度。
在演变成正式的骤雨之时,埃勒里告一段落,把写好的几张纸折好放进口袋,他跳起身来,先关了灯,再快步经由石阶跑向立于顶上平台的戈弗雷家大宅,在安然到达天井遮篷底下时,他的两肩已湿得滴起水来。
肥胖的仆役长在大厅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