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残阳 作者:林和平-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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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的门打开了,仪萍在丁大牙和一个家丁的看押下走了进来。陶家的三
太太坐在原来大太太坐的地方,二太太和四太太还有大少爷陶书利坐在上首,家
丁随从站在两边,很威严,看着仪萍。陶书远和陶书玉进来,找了座位坐了下来。
三太太道:“陶家最近发生了几件奇怪的事情。要说奇怪,真就奇怪,要说
不奇怪,也没什么奇怪的。为什么这样讲,眼前站着这个人,她就能解答得清楚。
如果她不是五姨太,事情就非常奇怪了,她是谁?那具无法辨认的尸体是谁?老
爷呢?活着还是死了?她为什么要冒充五姨太?她想干什么?但是,如果她是五
姨太,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事情简单了,那具尸体就是老爷,老爷叫土匪害了,
五姨太把老爷的尸体送回来了,就这么简单,没事儿了。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就
把丧事办了,一切,就都过去了,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伤心归伤心,陶家也就
平静了,是是非非不再有了。我想,大家伙都想搞清楚这件事,我也想。现在,
咱们问问面前这个女人,她到底是不是五姨太。”陶书利道:“问不是白问吗,
你问她是不是,她就说是,你有什么办法?”三太太道:“办法肯定有。”陶书
利道:“什么办法?”三太太道:“我们不认识五姨太,我们不认识老爷吗?我
们不熟悉五姨太,我们不熟悉老爷吗?老爷我们太熟悉了吧?老爷有什么习惯,
老爷有什么爱好,老爷身上有什么特征,二太太,四太太,你们不熟悉吗?”二
太太道:“那、那怎么能不熟悉呀,跟老爷这些年,孩子都生了!”四太太道:
“那还用说?再熟悉不过了。老爷喜欢白天跟我在一起,我……我什么不知道呀!”
三太太道:“好了!这样一问,她是不是五姨太,不就很清楚了吗?五姨太,你
听懂了吗?”仪萍道:“听懂了,三太太的主意真高明!我听老爷说,陶家的几
个太太,一个比一个聪明,一个比一个有心计,尽管陶家家法严厉,却形同虚设,
因为太太们总有办法躲过制裁,这样,老爷就只好把家法制定得更加严密,可这
样仍然不能奏效,因为太太们越来越聪明,越来越富有心计。最后倒霉的是下人
和随从,他们一有失误,就要受家法的制裁,或饱受折磨,或被扔进井里。实际
上,陶家的家法,是给下人制定的,而不是给主子制定的。可下人犯个错儿,给
陶家造成的损失能有多大呢?主子要是犯个错儿,那可就不一样了,所以老爷说,
陶家不能不败落呀!……”二太太道:“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呀?”四太太道:
“照你这么说,错事都是我们做的了!审你也审错了?”陶书利道:“这小娘们
儿,嘴真够厉害呀,不好斗呀!”三太太道:“五姨太,你是读书人,说出的话
就是不一样,我佩服。可是今天咱们要说的事儿,不是陶家的家法治了谁,而是
你到底是不是五姨太。现在我问你,你什么时候嫁给老爷的?”仪萍道:“两年
前的四月二十六。”三太太道:“老爷今年多大岁数?”仪萍道:“六十整,七
月初八是他的六十大寿。”三太太道:“老爷喜欢喝什么茶?”仪萍道:“老爷
喜欢喝乌龙茶。”三太太道:“老爷喜欢喝什么酒?”仪萍道:“老爷喜欢喝仙
台镇的米酒,而且专要马桥鲁家作坊的米酒,每年要往上海送几桶。”二太太和
四太太交换了下眼神,她们有些意外。陶书利也感到意外。三太太道:“老爷饭
后有个什么习惯?”仪萍道:“老爷饭后喜欢吃点水果。有西瓜吃几片西瓜,没
西瓜,吃几颗荔枝,有时候吃一个梨,别的水果不太吃。老爷最不喜欢吃的是香
蕉。”二太太道:“老爷身上有什么特征?”仪萍道:“老爷后背上有一颗红痣,
脚心长了三颗黑痦子。”二太太道:“老爷喜欢女人的什么东西?”仪萍犹豫了
一下。陶书远冷冷地望着仪萍。仪萍道:“这太不雅了吧,大庭广众之下,还是
不说吧。”二太太道:“说!”陶书利道:“对对,说,老爷喜欢女人的什么东
西?”仪萍道:“老爷喜欢女人的头发。他说女人的头发像缎子,光滑,亮泽,
他的皮肤贴上去,就会舒服得飘飘欲仙。”陶书利道:“妈的,喜欢头发!”四
太太道:“老爷喜欢咬女人的什么地方?”仪萍道:“耳朵。”四太太道:“老
爷搂女人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什么毛病?”仪萍道:“老爷搂女人睡觉的时
候喜欢哭。他说他从小死了娘,小的时候没有女人搂过他,一说到这里他就要哭。”
陶书远厌恶地扭过头去。四太太道:“老爷最恨什么人?”仪萍道:“女人。”
四太太道:“为什么?”仪萍道:“老爷说,世上最好的人是女人,最坏的人也
是女人。女人你和她一条心,她能为你去下地狱,可如果你再有了别的女人,她
就恨你恨到骨子里。所以老爷说,他这一辈子有多少个女人,就有多少个敌人。
他喜欢她们,可是他也恨她们。”几个太太面面相觑。四太太道:“老爷在这个
世上,最相信的人是谁?”仪萍道:“在这个世上,老爷最相信的人是他自己。
老爷说,穷人可以有朋友,有亲情,富人没有,富人只有钱。所有的人和你亲近,
都是为了你的钱。不是,你也得认为他是,不然,你的钱就要被骗走。为了不让
别人得到你的钱,你就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你的亲人和你的女人,你只有相信
你自己,才能保住你的钱。你有钱,就有了权力,你可以娶很多女人,你可以让
别人死。你活着,你可以得到别人的奉承和敬仰,尽管差不多都是假的,可你的
心里还是舒服。老爷做人,就是这么做的。他喜欢诚实的人,可他自己不做诚实
人;他喜欢善良人,可他自己不善良;他……”三太太道:“好了,不要说了!”
众人都看着三太太。三太太站起来道:“还用再说吗?”她看了一眼二太太、四
太太和大少爷。二太太道:“不用了,不用说了。”四太太摆手,看样子好像很
痛苦:“别叫她说了。”三太太道:“她就是五姨太,真正的五姨太!”陶书利
道:“好,既然她是五姨太,我就得问问了。”三太太道:“说吧。”陶书利道:
“五姨娘那天晚上,可是在二少爷的屋子里呆了一夜啊。这要是按照陶家家法,
就是乱了纲常,是要填井的!”陶书远一下站了起来。二太太道:“大少爷,你
这是什么意思?”陶书利道:“没什么意思,既然你们说她是五姨太,那么她和
二少爷要是有什么的话,可就是不对劲了吧?”陶书远道:“你胡说!我那天不
是说了嘛,有人要害她,结果要害她的人却是你。如果说有人乱了纲常,不是我,
那是你!”陶书利道:“我那是想试试,她到底是不是五姨太。二少爷,我看你
是看上她了吧,总是替她说话。”二太太道:“大少爷,这话应该问你自己呀,
看上五姨太的人是有呀,可那不是我们书远!”陶书利道:“哎,你什么意思,
二姨娘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呀!”三太太道:“行了,你们都别吵了!管家!”王
宝财道:“在!”三太太道:“马上到棺材铺订两口棺材,明天为老爷和大太太
出殡,入土为安。陶家的这些事儿尽早结束,大家都求个平安!好了,散了吧,
大家都回去歇着吧!”
众人站了起来往外走。
突然,陶书利大声喊道:“别走,她不是五姨太!”
众人停了下来,惊异地回头,看着仪萍。
三太太道:“你怎么还说她不是五姨太?”陶书利道:“刚才大家站起来往
外走的时候,我看见,她笑了!”三太太道:“笑了就能证明她不是五姨太?”
陶书利道:“她为什么笑呀?你们是没看见她那种笑呀,她是嘲笑,讥笑。笑咱
们这些人蠢、无能,笑她自己的得意,把咱们这些人都耍弄了。有这种笑的人,
她能是五姨太吗?”仪萍:“你说我是怎么笑的呀?”陶书利道:“我不会学也
不会描述,但那笑不是什么好笑。你要是有胆量,你就再笑一下,笑一下给他们
看看。”仪萍道:“笑一下还需要胆量吗?那好吧,我就笑一下给你们看看。”
仪萍笑了,笑得粲然妩媚。陶书远被吸引了,陶书利惊呆了,二太太和四太
太很厌恶,三太太面无表情地看着。
仪萍冷下脸道:“大少爷,我笑了,哪里看出我不是五姨太?”陶书利道:
“你们都看见了吧?她为什么笑?问问她,为什么笑?”三太太道:“无聊!散
了吧!”陶书利道:“小娘子,你断不是五姨太!……”
众人往外走,仪萍笑着走过陶书利面前,陶书利眼睛瞪着没办法。
仪萍和小福子在路上走,三太太和大梅子跟在后面。
三太太左右看了,见没有人,叫道:“五姨太!”仪萍站下。三太太边说边
走:“五姨太,你不但聪明过人,你的记忆力也是过人呀!”仪萍道:“那得感
谢三太太的指点!”三太太再没说什么,自顾走去。
陶书远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家。
陶书玉进来道:“二哥,别收拾了,娘不让咱俩走,说办完了家里的丧事再
说。”陶书远道:“那你不走吧,我走。这个家我一刻都不想待了。”陶书玉道:
“二哥,别走了!”陶书远道:“你放开。书玉,你在家好好孝顺你娘吧,我走
了!”他提着箱子刚要走,发现三太太站在门口。三太太道:“书远,你去哪里?”
陶书远道:“三姨娘,学校里的学生们还等着我去上课。”三太太道:“家里的
事不管了?”陶书远道:“三姨娘,我不想参加这样的葬礼。”三太太道:“哪
样的葬礼?”陶书远低下头不作声。三太太走进屋里道:“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
你还不知道吗?你没必要和他怄气。再说了,院子里也没人怀疑过你和五姨太有
什么事情,你要是这样走了,反而给人家留下了话柄。”陶书远道:“您肯定那
个人就是五姨太?你能肯定棺材里躺的一定是老爷?”三太太慢慢坐下来道:
“你有证据说她不是吗?”陶书远说不出话来。三太太道:“没有证据,她就一
定是了。”陶书远抬起头,嘴张了张,但没说出话来。三太太道:“好了,参加
完葬礼再说走的事。”陶书远道:“对不起了三姨娘,您别拦我,这个家有我没
我都一样,我要回学校去了。”他提着箱子走了。三太太道:“书远、书远!…
…”陶书玉道:“娘,二哥走了,我也走!”她撞开三太太,也跑了。三太太喊
道:“书玉,你回来,回来!”
陶书远提着箱子往前走,突然他停了下来。仪萍站在他前面。陶书远愣愣地
看着仪萍,想说话却找不到话说。陶书玉跑了上来道:“二哥,走呀!”她看到
了站在前面的仪萍。陶书玉道:“哎,看什么看。一个女人,眼睛直瞪瞪地看一
个男人,你好意思呀!”仪萍道:“我看他了吗,是他在看我呀。”陶书玉道:
“二哥,你看她了吗?”陶书远道:“我看她了,她也在看我。”陶书玉道:
“我二哥说了,你也在看他!”仪萍道:“是呀,我看他了,不行吗?”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