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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收获 2007第6期-第49章

小说: 收获 2007第6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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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看清楚,把它弄明白,然后再设法掌控它。 这一天,鲁火种柳燕妮一家三口加上柳熹,他们邀请詹国滨一起去滨江公园。
  说是新的春天终于到了,他们要带着怀旧的心情,去恢复久违了的放风筝活动。 詹国滨赶到时,他们已经围坐在草地上,身边是他们带去的各种吃食,开水瓶, 茶杯,还有一台崭新的收录机,他们十三岁的女儿鲁柳柳在熟练地操作,播放着 最时兴的台湾校园歌曲。一部日本的傻瓜照相机,也是最时髦的东西,是柳熹找 她的同学借来的。惟有鲁火种在一边专心专意地摆弄风筝。令詹国滨意外的是, 滨江公园的游人是这样多,草地上布满大大小小的摊子,一看就知道都是本市的 人。大家都在吃吃喝喝,播放港台歌曲和拍照。人们的穿戴,神态,语言和举手 投足之间,都是新时代的絮语。一个时代总是在用各种语言方式宣告它们的出现。 柳燕妮的头发烫了。她大方轻松的模样肯定是不再害怕自己打扮得像旧社会的太 太而遭受非议或者批判。柳熹是柳燕妮最小的妹妹。在詹国滨下放初期,她才刚 刚开始换牙,是一个羞怯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新时期的大学毕业生,满口新词 谈论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必要性以及社会民主进程,与持慎重观点的姐夫鲁火种 争论得面红耳赤。
  放一会儿风筝之后,詹国滨懒散地半躺着,任温暖的春风吹拂他的身体。他 眯着眼睛看那些风中杨柳和香樟,它们都寓言一般瑟瑟作响和猎猎疾动。詹国滨 不知不觉就打开了自己,迎来了他自己从来不曾爆发过的激情。
  在大家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的快乐时刻,柳熹不停地为大家拍照。躲避开去的 詹国滨被柳燕妮和鲁柳柳母女追上给拽了回来。多年的朋友詹国滨被鲁家视为自 家人。柳熹跑过去,请一个游客模样的男人替他们全体拍了合影。大家开心地笑 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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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柳熹成年以后,第一次与詹国滨近距离交往。三十五岁的詹国滨正是青
  年男子体格最为成熟健美的时期,他骨骼舒展,肌肉结实,皮肤具有黑丝绒一般 的质感,胡茬子是那样乌黑浓密坚硬。他长时间静默。而一旦开口说话,必是情 绪饱满,饶有风趣。他善于体贴,每个女人包括少女鲁柳柳,需要什么,他就会 主动递上来什么。男人的体贴总是百发百中地打动女人的心,柳熹平常见惯的是 她的少男同学们,他们老鼠胡须,纸一样苍白的皮肤,单薄的背脊,在女性的需 要面前,是不可想象的弱智和迟钝。对于詹国滨,柳熹并不陌生,他是大姐柳燕 妮无数次故事中的少年英雄。正当少女到了怀春的时刻,少年英雄从远方归来。 他个人的传奇经历与他不得不说是英俊的外貌相得益彰。柳熹很快就向自己倾慕 已久的史诗般的英雄,发出了爱慕的信号。她在姐姐哥哥们的四周端茶倒水,她 默默倾听他们笑谈往事。她躲藏在大家的背后或者倚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朝詹国 滨发出谜一般的微笑,当她走到近处的时候,便害羞地垂下她温柔的湿润的眼睛。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刻知道:柳熹所有的动作,单单只是发生在他们两人的隐秘世 界里,旁人看不到,看到也不可能懂得,就是他们俩,她给他,他接收,这是一 种奇迹。柳熹有柔柔的扁扁的薄薄的细腰,从侧面看去竟然就是一片微风中的青 青苇叶。她静静站立在防风林的杨柳树丛里完美得像一个童话。在长江的波浪退 开的一刻,她弯下腰,用树枝在沙滩上飞快地写上“詹国滨”三个字,刚刚写完, 细碎的浪花就涌动上来,顽皮地把他的名字掳走。詹国滨的心都醉了。
  当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两人的性欲居然毫不陌生地同时来潮热烈 如洪水猛兽,一种极致的快感是詹国滨的婚姻生活中前所未有的。柳熹凝视詹国 滨的眼睛,轻轻地坚定地说“我爱你”,詹国滨仿佛被三颗火热的子弹当场击中。
  “我爱你”在 1985 年之前,一般不会出现在中国人面对面的口头表达上,大多 都是写在书信里通过邮差转达。这种绝大多数人不曾拥有的浪漫,却幸运地落在 詹国滨头上。詹国滨毫无余地成为了这桩爱情的俘虏。
  詹国滨不可救药地陷入了恋爱和婚变。这场恋爱和婚变再一次激发出詹国滨 强烈的野兽般的革命性。从前的既得利益全部变成背叛的理由,日常生活中所有 的缺憾和压抑统统转化为反抗的力量。真不敢相信,詹国滨,一个如此优秀的男 人,却被农村的一个公社书记掌握了命运,仅仅只读了一个荆州师专,被迫娶了 一个农村姑娘,在巴掌大的一个小城市,做一个饱食终日庸庸碌碌师专小官僚。 农民真是太自私和狡猾了。也许他们打算围困他一辈子的,幸运的是时代终于变 了。中国人从前的户口和个人档案这样一些铁的枷锁,现在终于松动了,人才可 以全国流动了,詹国滨有选择余地了。
  面对贾春娇的一哭二闹三上吊,詹国滨豪迈地说:“你知道,红旗大楼我十 六岁都爬上去了,我还离不了你这个婚!”
  贾春娇最后的杀手锏是带走他的儿子。贾春娇把喉咙都喊出了血,她嚎叫:
  “我要把你的儿子改姓,我要把他改姓贾,他叫贾宏伟了!我要你们家断子绝孙!”
  “很好。谢谢!”詹国滨说。乡村女教师出身的贾春娇还是太不了解她的丈 夫了。经过了破四旧立四新的文化大革命洗礼的詹国滨,怎么还会把封建文化的 家族香火当一回事呢?
  离婚与调动,折腾了整整两年时间,最终成功。詹国滨留下已经姓贾的儿子 和所有财产,只身一人,提着自己当年下放的一只木箱,返回武汉市。
  对于偷情和相思来说,两年是非常漫长难熬的。但是对于离婚和调动这两桩 最最难办的事情来说,两年时间就已经是非常高的效率了。在这两年里,詹国滨 动用了他全部的人际关系,不知疲倦地跑路,找人,请客,送礼,他真的是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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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豁出去了,他的聪明才智,他的凶狠勇猛,他的奸诈狡黠,他的体力和精力,都
  发挥到了极致。为了柳熹的爱情,詹国滨的付出,恐怕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这 是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最后离开荆州的那一天,当长途公共汽车经过詹国滨下放 的那片土地,他流下了泪水。这是特别复杂的泪水,一方面,他的战斗青春和丰 功伟绩包括儿子,都留在了这里,另一方面,他终于解脱了。詹国滨瘫软在座位 上,再也没有一丝一毫气力。许多事情想起来都令他后怕,那个瓢泼大雨的深夜, 贾春娇喝了剧毒农药。詹国滨背着她跑步去医院。那狂风,那暴雨,那昏暗的夜, 那一段又一段坑坑洼洼的泥泞土路,昏迷女人的身体尸体一样的沉重,不停地下 滑,詹国滨咬紧牙关那就是在拚命!拚命地跑啊跑啊!万一贾春娇救不过来,那就 是他亲手杀死了儿子的母亲,那她们贾家就是绝对不肯放过他死活都要拿他抵命 的。然而,抢救过来以后,贾春娇回家的第一句话却是:“尽你的义务吧。”浮肿 憔悴的贾春娇,躺在床上,掀开了自己衣襟,蹬掉裤子,对詹国滨说:“来,尽 你的义务吧!”贾春娇死死盯着他,“你为什么救我的命?”詹国滨不敢开口。“因 为你还是我的丈夫是不是?你不想让儿子知道你害死他娘是不是?”女人说,“你 是男人你有责任和义务是不是?”
  女人把腿叉开,说:“来,尽你的义务吧!”贾春娇大腿上是一块块插管抢救 的淤斑,脚踝的针眼还带着鲜血的痕迹,仇恨在她眼里熊熊燃烧,她说:“插进 来!”她说,“如果你不肯插进来就是承认了你有别的女人!城市里的女人!告诉我, 你这个畜生!她是谁——”
  这是真正的噩梦。 谢天谢地,詹国滨终于解脱了。
  詹国滨的最后一张照片是身份证登记照。这是他回到武汉市上班以后,为办 理武汉市的居民身份证而拍摄的。还是在专门的指定的照相馆,拍出来的画面却 完全像一个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他面部线条一律下垂且十分僵硬,目光呆滞如 死鱼。且没有背景。背景只是一种混浊的不干净的颜色。
  惊人的现实是:事实就是如此。 詹国滨成功返回武汉市以后迅速和柳熹结婚。婚后柳熹立刻怀孕产子,这次
  是个女儿。女儿尚在襁褓,柳熹就开始抱怨和唠叨。生活再次以它具体的严峻破 灭了爱情幻觉。在柳熹看来,詹国滨居然满足于一个普通技术学校的行政工作, 满足于一杯茶几支烟,一张报纸混半天的状态,尤其满足于每个月那区区薪水, 甚至连进口婴儿奶粉都不够买的那一点点薪水。这使她万分惊愕并且深感失望。 詹国滨不是一个有理想有才智充满革命激情的男子汉吗?那么为什么不积极投身 于改革开放的大潮?此时此刻的中国大地到处是黄金,就看你个人是否主动把握 机会。詹国滨为什么不去把握机会呢?詹国滨则认为柳熹作为一个好女人应该懂 得自己身心疲惫的男人首先需要休养身心。为了和她在一起,詹国滨经历了多少 痛苦,她应该明白。柳熹不是清新脱俗的新一代大学生吗?怎么这点文化教养都 没有呢?怎么就这么鼠目寸光惟利是图,只是看重金钱和物质呢?詹国滨可是一个 经受了文化大革命洗礼的男子汉。她可知道在当年,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需要 多少勇气和智慧,才能把造反大旗插上红旗大楼!这样的男人,你了解吗?你急什 么?时机一到,他照样会显出英雄本色。
  在翻来覆去的争吵中,柳熹终于忍不住捅破了那层温情脉脉的窗户纸,她柳 眉倒竖,义正词严地告诉詹国滨,“请不要再提你十六岁的辉煌了好不好?文化大 革命早就成为历史了。我不管你是否爬上过红旗大楼,现在,此时,在新的时代 里,你应该有志气出去创业,去赚钱让你的老婆孩子早日达到小康。小康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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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俗气的金钱和物质。小康就是我们中国要在本世纪末达到的目标,就是现在全
  国人民每一个人的使命和任务,就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你老人家省省吧 你!”
  比詹国滨小十岁的柳熹,用她年轻冒失的伶牙俐齿如此奚落嘲笑和打击男 人,詹国滨由此断定:他们的爱情太草率了!草率的爱情是经受不住金钱物质的 压力的,同时他们有明显的代沟,代沟也是很难逾越的,那么由此不难断定:这 桩爱情已经注定失败。柳熹完全同意丈夫的分析和结论。她伤心地抽泣,用噩梦 初醒的眼神看着詹国滨,说她在整个怀孕期间看到詹国滨一天到晚睡懒觉,看到 他呵欠连天老气横秋,看到家里如此清贫简陋潦草,厨房和卫生间臭气熏天肮脏 不堪,她就已经感觉到,爱情开端的奇迹再也不会重现。
  最后的结果,却是由襁褓里的婴儿决定的。因为她太弱小了,因为她如此无 辜,她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她只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父母的照料,因此,父母双 方都没有权利离她而去。詹国滨和柳熹最终达成协议,看在女儿的份上,至少让 她在婴幼儿时期得到父母双亲的疼爱和照料。由此,詹国滨进入漫长的刑期。 当他们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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