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五辑)-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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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省城工作。白虹那边沉默了很久,后来低低地说,好的。
刘备沿着浦阳江一路走着,他突然像小时候扔石头一样,把手中的手机向浦阳
江扔去。手机呼啦啦转着圈,落到了水中。
没有快乐只有痛
刘阿芳
有了对青春流逝的感觉就有了痛。
星期六的早上,我还在床上躺着,就听我奶我爸我妈在楼下吵成一团。我本不
打算下楼的,想他们以往哪一天不吵个三五次的,不过是平常战事而已。但我后来
听听不行了,我爸开始咆哮,我妈开始咆哮,我奶开始有韵律地嚎哭,而且我还听
到左邻右舍围拢过来劝架的声音。我再不下去就说不过去了,尽管我十二分的不情
愿,而且我心里十分清楚,我下去不下去都是徒劳,但我得下去,这是义不容辞的。
像这样的架事我家里时有发生,我感到十分厌倦,但又无可奈何,他们每个人
看起来都是那么有道理,每个人吵起来都是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但他们又总是日复
一日地活在世上。
我奶很伤心,我下到楼下的时候她正哭得喘不过气来。邻居老太给她舀了一碗
水,老太的儿媳给她拧了把毛巾。但我奶不理会这些,她沉浸在无比的悲痛之中,
不仅拉着长腔哭诉,腰节处还像安上了弹簧,将上半身和地面以水平或者垂直的角
度交替存在着。
世上的人死了千千万,我怎好就不死的哩……我奶就在反反复复地哭这句。
我妈脸上全是横肉,横肉上不可避免地沾着几星子眼泪水。她口里不住地叫骂
着,老坏货,有本事你就去死,要死你就去死,你怎么不去死的……吃的穿的哪一
样不曾先让你?呃,做起来轻的重的都是我去……
我爸是两边都不做好人,一会儿对我妈吼一句,一会儿对我奶咒两声,手里提
着个喂猪用的铁皮桶,铁皮桶给摔得叮咚作响。
场面十分精彩,当事人也都全情投入。我几乎想折身再回到楼上去睡大觉,因
为我对这场面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并且无动于衷,以前他们吵架时我也像他
们一样激动,哭着上去劝架,但我现在不了,他们吵架时我比谁都冷静,有时候我
甚至躲在楼上听音乐。
但是我今天想我应该制止这场纠纷,因为邻人之中有人看到我下楼了,我再这
么屁股一扭不负责地离去,只怕要遭到舆论的谴责。我在想我以什么方式制止这场
纠纷。半分钟后,我从碗柜里取了一只瓷碟子,我把瓷碟子顶在手心来到现场,他
们就在门槛前的晒谷场闹事,晒谷场是水泥地。我把碟子拿到场心掼了。他们总算
注意了一下我。但因为我奶是个聋子,又因为哭得太投入了,没听到那声碎响,所
以场面只是稍微冷静了几秒钟的样子又恢复了。我只好又跑进厨房,搬来一叠海碗,
一个个照着地上去砸,他们终于都惊愕了,瞪着我。我知道他们没一个想死的,因
为几个碗碟就令他们心疼了,想死的人应该万念俱灰才是,断不会痛惜这点东西。
我砸完了,冲着他们一摊手。我说没了,我去买新的。然后我顺理成章地骑上
自行车去了镇上,不管他们是接着闹,还是不约而同地去默默地缅怀那些不幸丧身
了的碗,我算是逃离了现场。
我在小镇是个名人,小镇上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认识我。我成名的方式并不罕
见,任何一个像我一样活在小镇的女人,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嫁掉的话,她别无选择
地会成为小镇的名人。我就是这样成名的。关于这一点,我相信只要是稍微有一点
生活经验的人都能够理解。
我在成名之前是个默默无闻的女子,所到之处,引不起人群的任何骚动,过得
自由并且自在,我面对生活就像好莱坞最优秀的影星对着摄像机的镜头。但我成名
之后就从好莱坞回国了,我感到我的生活就像国产演员演戏,心里甭提多清楚自己
是在演戏。
我在小镇的维维电器修理部坐了会儿。维维电器修理部的掌门人是我初中同学,
同时也是个男的,大名何银海。何银海的老婆向红梅又是我小学的同学,所以我经
常会在他们的小店里坐坐。
我很怀疑这何银海能不能干好这修理工的活儿,因为他一点儿也不像干这个的。
首先是个人条件不充分,指头短关节粗,拈个零件磨蹭半天,再说他中学时物理可
一点儿不拔尖。但他就是在做这一行,他老婆日常也是呆在店里,店门口搭了个架
子,兼卖水果。
我问向红梅,我说你儿子呢?
向红梅发了胖,体态十分臃肿。她自作主张地在小镇的美容厅文了眉毛和眼线,
造物主于是决定将原先赐给这女人的一点点纯朴与和善也收了去,落得个一无是处。
听我问起她的儿子,向红梅一下来了精神,她或许认为这是她唯一可以将我比
下去的地方。向红梅文上去的眉毛挑得老高,骄傲地说,我儿子打酱油去了。
九岁的小朋友会打酱油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向红梅不是在向我炫耀这点,向红
梅向我炫耀的是她有儿子这件事。同一个没有儿子,甚至连老公都不知寄在哪里养
着的女人相比,这确实是值得骄傲的。
何银海在一张落满灰尘的台子上歪着头修一台黑白电视机,他结结巴巴地拧下
一圈螺丝,然后一个喇叭样的零件被启了下了,他只是用块布将零件擦了擦,之后
又投了上去,开了电视,脖子绕到屏前收看,大概还是不行,于是又开始拆另一个
零件。我坐在边上一张凳上看着何银海忙,他在上一只齿轮样的小零件时我恨不得
冲上去代劳了,他实在是粗手粗脚得让人心里冒青烟。我看不下去了,又不想这个
时候回家,所以就借故和向红梅说话。
向红梅取了一个纸箱子从何银海的台子前过,看样子是想拿去装那堆烂水果。
这时候何银海一不小心将一个小零件碰掉到地上,又眼睁睁地见着它滚到台子底下
去了。何银海立刻俯下身去寻找,没找到,倒蹭了一鼻子灰。
何银海埋怨向红梅道,我修理时叫你不要从这里过来过去的,光线挡住了,这
么小的东西,找又不好找。
向红梅说,我是在玩吗?水果烂了不清出来,好的也被闷烂了,没得赚还要贴
老本,靠什么活?
你理由多呢?一天到晚转东转西比谁都忙,卖点水果了不得了。何银海一边用
一根扫帚柄从台子底下往外掸一边气呼呼地说。
向红梅用力将纸箱往地上一掷,明显来气了,直起嗓门叫,我卖水果没了不得,
你修电器有了不得?三天两头的有人找上门来要你重修,钱没得给还说要你贴工钱,
你好你了不得你怎不给你老婆买大房子住,吃大鱼大肉的?
何银海感到向红梅这么说十分不给他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女的,又是他的老
同学,所以他也完全不给他老婆面子,刻薄地回敬道,住大房子吃大鱼大肉?也不
撒泡尿照照你什么脸?你也配?
眼见着向红梅要大闹修理部了,他们的儿子何小鹏适时地回来了。我连忙走过
去扶过何小鹏的肩说,鹏鹏你眼尖,快给你爸看看零件掉哪儿了?
何小鹏这孩子平时还算蛮神气,今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气息有点萎萎的。他有
点恐惧地看了他妈一眼。向红梅正双手叉腰地立着。
何小鹏正要去给他爸爸找零件,向红梅突然对着儿子大喝一声,站住。何小鹏
惊惧得打了个哆嗦站住了,用眼神可怜地向我发出求援。我知道这孩子一定是把打
酱油的钱买东西吃了。
向红梅走上前去,厉声问何小鹏,酱油呢?
向红梅拖过何小鹏的手检查一遍,扬起手在何小鹏头顶上舞了两下,何小鹏的
脑袋也跟着晃了两下。向红梅继续追问,酱油呢?让你打酱油,你偷着买东西吃,
好吃,你怎么不怕丑的?你一天要花多少钱吃冷饮?呃?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
没有吃冷饮的脸?
向红梅很快就将何银海骂她的话骂还给何银海的儿子,虽说没有动手打,但一
根手指不停地在何小鹏的脑袋上戳来戳去的,总能量也不比打个爆栗子轻。
我觉得何小鹏挺可怜的。社会进步很快,但他的母亲没有进步,这是他终身的
遗憾,就像我对我妈的遗憾一样。但他毕竟比我晚生二十多年,所以我觉得他的母
亲比我的母亲更加不可原谅。
我走上去,冷淡但是坚定地对向红梅说,你别这么着教育孩子,他是你生的也
不能这么对他,你大人有气更不能朝孩子撒,我不觉得你家孩子犯了什么了不得的
大错。
那孩子听我这么一说,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理解这孩子哭的原因,我小
时候也是一个感情十分脆弱的儿童,挨了打骂不一定哭,得到旁人的同情时最容易
动情。
我带着何小鹏到街上转了一圈,给他吃了好几支冷饮,后来又担心他吃坏肚子,
就买了蛋糕米糖等的甜点给他吃。我领着何小鹏买吃食的时候有人友好地向我打招
呼,我也有来必往地回呼,但是我前脚一走几乎所有人都会对着我的后背补述一句,
唉,自己没孩子就只好眼馋别人家的孩子,牵着何二家的孩子到处买吃的。
说实在的我根本没眼馋别人家的孩子,尽管我给何小鹏买了吃的,何小鹏对我
讨好不已,不停地喊我姑,但我不是真喜欢他,这么对他,一是看他可怜,二是我
闲来无事。
我把何小鹏送回修理店。何银海向红梅夫妻两人正在各忙各的,见何小鹏手里
提了不少吃的,向红梅显得不好意思,又谢我又责备孩子,还盛情地留我吃饭。我
撂下何小鹏,转头对向红梅说,哪能在你这儿吃饭?我等会儿要去市里。
去市里完全是临时起意,我牵着何小鹏逛的时候看到去市里的中巴车回到小镇,
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去市里吧。那时候那个念头还仅仅是个萌芽,送完何小鹏萌
芽就完全成熟了,我决定立刻就往市里赶。
我上了中巴车,拣了一个稍微干净一点的位子坐了。我希望乘客能够少点,因
为我坐的是一个双人座,而我又不希望有个不讨喜欢的同座。车开了没久,我很快
就多了个同座,是个提篮挎筐的农民,他完全不能领会我满面的厌恶,大大方方地
在我的旁座上落了座。从他身体上发出的气味,我推断他是个养鸡的。我的心情因
为这个养鸡的农民变得十分糟糕。我不是一个有涵养的公民,我直截了当地厌恶我
感到厌恶的一切东西,并且不加掩饰地体现出来。
车上有个十分聒噪的女人不停地讲话,先是为车费和司机讨价还价,三块钱的
车费她只肯出二块,理由是她以前总是出二块,这次也只能出二块,司机说谁收二
块你坐谁的车去。接着她说她只有二块钱请司机帮帮忙做做好事,司机不肯做好事
她又说她还有五毛钱就二块五吧,并且将自己的口袋布翻过来请司机检查,见多识
广的司机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套,硬生生地说,三块,没钱你就下去。僵到后来还是
司机胜了,女人气呼呼地付了三块,付钱的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