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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狗年月-第18章

小说: 狗年月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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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咬牙人一声不吭。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应当说是够意味深长的了。这样做的意思是:阿姆泽尔不该叉开手指,阿姆泽尔不该把头盖骨带走,头盖骨是不能带走的,别打扰它,别动它,别动头盖骨这个地方,别动“各各他”,别动石冢。随后,咬牙人又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可是,经常缺少特有的活动布景和配件因而也就是缺少必要材料的阿姆泽尔,一定是又把手往头盖骨的方向伸了过去。他再一次在手电筒尘土飞扬的光柱中——因为并非每天每日都能找到头盖骨——显露出那只叉开手指的手。这时,先前只打老鼠的那根短棍打了他一下、两下,窨井的音响效果增强了一个词的分量,这个词在一次又一次的棍打之间冲口而出:“犹太鬼!”瓦尔特·马特恩叫他的朋友是“犹太鬼”,然后又狠狠地打。阿姆泽尔倒在骷髅旁边。开始时尘土飞扬,然后尘土再慢慢落下。阿姆泽尔又站起身来。谁能哭出这样大滴大滴的、一阵一阵往下流的眼泪?除此之外,当泪水从两只眼睛里滚落下来并在窨井井底的灰尘中变成尘土珠子时,阿姆泽尔竟能好心好意地甚至带点嘲讽意味地冷笑:“瓦尔特是个非常蠢的孩子①。”他多次重复这个中学一年级学生学的句子,在说这句英语时还模仿英语教师的腔调。他甚至在泪水涟涟时也不得不模仿某个人,在迫不得已时还模仿自己的腔调说:“瓦尔特是个非常蠢的孩子。”紧接着,正如河中小岛上的人所说的那样:“这儿是我的头盖骨,是我找到的。我只是想要试一下。然后,我会把东西再带回来。”
  
  ①此句原文为英语。
  可是,咬牙人仍不满意。看到这堆方格形的遗骨使他的脸皱到了眉毛根。他两臂交叉,撑在棍子上,呆若木鸡,陷入沉思之中。尽管他经常看到死的东西;淹死的猫,他亲手打死的老鼠,他掷出刀子从而戳出了窟窿的海鸥。当他看见一条已经发胀的、小小的、被波浪推得在海滩上不断翻滚的鱼时,或者说因为他看见了阿姆泽尔要取走那具骷髅的头盖骨,他才不得不从左到右把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非常结实的孩子脸做了一个怪相。平时困倦得迟钝的目光变得咄咄逼人,暗淡无光,让人毫无目的地猜想到仇恨。剧院里的浊气在属于哥特式建筑的圣三位一体教堂的地下通道里、地牢里和窨井里飘动。咬牙人用自己的拳头打了两下自己的额头,弯下腰,抓住头盖骨,把它拿起来,拿到自己面前,观察它,而这时,爱德华·阿姆泽尔则在一边蹲着。
  谁蹲在那儿,不得不清除自己的烦恼?谁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头盖骨,让头盖骨离自己远远的?谁在好奇地往后看,观察自己的粪便?谁在凝视着一个光光的头盖骨,想要认识自己?谁现在没有患寄生虫病,可是过去曾经患过,而且是由于吃色拉?谁拿着分量不重的头盖骨,观看将来也会毁掉自身头盖骨的蠕虫?是谁?是谁?这是两个人,是沉思默想和忧心忡忡的两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两个人是朋友。瓦尔特·马特恩把头盖骨放回原处。阿姆泽尔又在用鞋子在粪便中划印痕了,他在寻找,寻找,寻找。瓦尔特·马特恩在大声地对着空中讲大话:“瞧!这儿是死人的王国。也许这就是雅恩·博布罗夫斯基或者马特尔纳,我们一家的老根儿就在这儿。”阿姆泽尔听不进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他无法相信,大强盗博布罗夫斯基或者强盗、酿酒人和祖先马特尔纳会把肉体附在这具骷髅上面。他捡起某种金属做的东西,在上面划来划去。他把唾沫吐在上面,把它擦干净,然后把一颗金属纽扣拿给别人看。他满有把握地把这颗纽扣说成是一个拿破仑龙骑兵的纽扣。他注明该纽扣的年代是第二次围攻时期,然后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咬牙人没有抗议,他几乎没有听阿姆泽尔讲话。他仍一直在想强盗博布罗夫斯基或者祖父马特尔纳。逐渐变凉的粪便迫使两个朋友穿过墙上的窟窿。瓦尔特·马特恩带头,阿姆泽尔在后面,往窟窿里挤,把手电筒对着那堆死人骨头,挤出缺口来。
  
  25第二十五个早班
  布劳克塞尔公司在换班。朋友们急急忙忙往回走。轻便铁路的火车在下城车站停车从来不超过十分钟。
  布劳克塞尔公司在换班。今天,我们庆祝腓特烈大帝①二百五十岁诞辰。布劳克塞尔只能把一间巷道房间装饰得充满腓特烈大帝时代的风情。这是一个井下的普鲁士王国的气氛!
  
  ①腓特烈大帝(1712~1786),又译弗里德里希二世或腓特烈二世,普鲁士国王。
  布劳克塞尔公司在换班。在圣约翰实科中学健身房旁边的更衣室里,瓦尔特·马特恩把那个十字交叉处又压进木地板中。他们相互帮助,把灰尖拍掉。
  布劳克塞尔公司在换班。二月四号到五号的行星大会合将会给我们带来什么?天王星在宝瓶座的星座中占有一个并不精确的反相。而海王星却与此形成一个方照。两颗行星的影响比一些批评性的观点还要厉害!我们会——布劳克塞尔会安然无恙地渡过行星大会合这一难关吗?这部叙述瓦尔特·马特恩、母狗森塔、维斯瓦河、爱德华·阿姆泽尔及其稻草人的作品能够写完吗?尽管存在着一些批评性的意见,尽管小型恐怖的焚书是可想而知的。在此执笔的布劳克塞尔还是要避免那种可怕的语调,审慎地写下以后发生的事情。
  布劳克塞尔公司在换班。在瓦尔特·马特恩和爱德华·阿姆泽尔相互帮忙,把中世纪的尘土拍掉以后,他们出发了。他们沿着雄猫巷往下走,沿着码头往上走。他们沿着铸锚巷走。在邮局支票办理处后面就是学生划船联合会的新船库。船都用支架支了起来。他们等到张起来的浮桥重新合拢,在走过时多次从桥上往莫特瓦河中吐口水。海鸥在啼叫。马车在厚木板上行驶。啤酒桶在滚动。一个酩酊大醉的装卸工吊在一个清醒的装卸工身上,甚至还想要一条咸鲱鱼……“等一等!等一等!”他们横穿库仓小岛。这时有埃里希·卡尔库契的面粉、种子和荚果,有菲舍尔一尼克尔的传动皮带以及石棉产品。他们走过铁路轨道、尚未砍光的羽衣甘蓝地和木棉絮飞扬的地方。他们在欧根·弗拉科夫斯基的鞍具匠和裱糊匠用品商店前停下来。那里,有大叶藻、极细的纤维、马毛、几团这帘绳、瓷环和毛刷,还有花边,花边堆在一起!他们斜穿慕尼黑巷的马尿,渡过新莫特瓦河。他们顺着垫子货摊往上走,上了通往干草货摊的有轨电车的后部,但只坐到朗加尔特大门,及时赶到了那个轻便铁路车站。这趟车散发着黄油和乳清的气味,慢慢地行驶着,在拐弯处响起急促的钟声,驶向河中小岛。爱德华·阿姆泽尔仍然心情激动地把那颗拿破仑龙骑兵的纽扣放在口袋里。
  两个朋友尽管对死人的头盖骨意见不合,尽管说了“犹太鬼”那个词,但仍是一对不可分割的结拜兄弟。他们再也不谈圣三位一体教堂下面那具骷髅了。只有一次,他们在牛奶罐巷里,在德意志村体育用品商店与瓦尔蒂纳特牛奶分店之间,站在一家商店的橱窗前。这个橱窗陈列着制成标本的松鼠、鼹鼠、猫头鹰、发情的雄松鸡和一只山雕,这只山雕被制成标本,展开双翅,利爪中抓着一只制成标本的小羊羔。他们站在一个橱窗前,他们的目光顺着这个橱窗的阶梯形货架拾级而下,一直到橱窗玻璃紧跟前。他们观看捕鼠器、铁制捕狐器、几包杀虫粉和几袋樟脑丸。他们观看灭蚊药、蟑螂药和灭鼠药,观看灭除室内害虫的工具,观看鸟食、狗食和空空的玻璃容器,观看装满风干的苍蝇和水蚤的小圆盒,观看放在玻璃器皿内、泡在酒精中的青蛙、有尾巴的动物和蛇,观看玻璃柜里的蝴蝶、有角的甲虫、长毛的蜘蛛和普通的海马,观看在货架后边的人的骨骼,观看在阶梯形货架左边的黑猩猩的骨骼,观看一只在小黑猩猩脚边奔跑的猫的骨骼,观看货架的最高一层,那上面富有教育意义地陈列着男人、女人、老人、儿童、早产儿和怪胎的头盖骨,观看这个极其全面的橱窗——在这个店铺里,人们可以买到小狗,可以让经过国家考核的人员把小猫溺死——在每星期擦拭两次的橱窗玻璃前,瓦尔特·马特恩直接向他的朋友建议:可以用小皮包里剩下的钱买这个或那个死人的头盖骨,并且在做稻草人时派上用场。阿姆泽尔打手势表示拒绝。他十分干脆地强调,但不是用一种受侮辱者的干脆劲儿,而是既干脆利落又从容不迫地说,死人的头盖骨虽然不会过时,虽然不会从世界上消逝,但是还没有到非用剩下的钱去买它不可的程度。如果要买,可以在河中小岛上的农民和饲养家禽的人那儿用便宜的价格,论磅数买到一些质量差一点的鹅毛、鸭毛和鸡毛。他阿姆泽尔打算做某种充满矛盾的东西。他要让人把一只大鸟当做稻草人买去。牛奶罐巷里放满动物标本的橱窗,尤其是那只抓着小羊羔的山雕,使得他感到兴奋。
  这是灵感闪现的神圣、可笑的瞬间。他看见天使在敲击前额,看见缪斯张开了亲吻的嘴,看见位于宝瓶座的行星,看见一块砖头掉了下来,看见这个蛋有两个蛋黄,看见烟灰缸装得满满的,看见屋顶上在淌水,看见赛璐珞,看见短路,看见帽盒,看见绕过拐角的东西——有鞋襻的漆皮鞋,看见没有敲门就走进屋里来的人——巴尔巴里娜、冰雪女王、雪人,看见制成标本的东西——上帝、鳗鲡和鸟儿,看见从矿井里开采出来的东西——煤炭、矿石、钾盐、稻草人和过去的事情。
  这个稻草人出现的时间要稍晚一点儿。它是这几年当中阿姆泽尔制作的最后一个稻草人。因为是最后一件作品,所以起了一个可能有点嘲讽意味的名字“大鸟皮普马茨①”——并非阿姆泽尔,而是摆渡工克里韦根据评语建议用这个名字——并且在那个日记本中作为设计草图和彩色草图流传下来,这个本子在布劳克塞尔的保险箱里如今还是比较安全的。破烂衣服——在日记本中差不多就是这样讲的——必须涂上沥青或者焦油。必须把大、小羽毛粘到涂上焦油或者沥青的破烂衣服上,如果材料够的话,还要粘到里层上去。但这样就显得矫揉造作,不自然。
  
  ①皮鲁马茨,意为小鸟。
  当涂上焦油、粘上羽毛的大鸟皮普马茨被做成超级巨人那样高,在堤坝上引起轰动时,堆积如山的羽毛粘在它身上,确实显得矫揉造作。总的说来,它显得可怕。老奸巨猾的渔妇见了就逃,因为她们认为,人们可能会爱上这个该死的东西,会得甲状腺肿大,会目光呆滞,会小产。男人们虽然愣在原地无法动弹,却让烟斗冷却下来。约翰·利克费特说:“小家伙,这个我可不想自拿。”
  很难找到买主。尽管涂了焦油,粘了羽毛,却仍然卖不起价。它在上午孤苦伶仃地对着天空,站在尼克尔斯瓦尔德的堤坝上。只是当乘车上学的学生从城里回来时,才有几个人好像偶然地顺着堤坝走,可是却保持着应有的距离,在那儿评头品足。他们认为,这是在搞恶作剧,他们不想买。在万里晴空中没有海鸥,堤坝里的老鼠搬了家。维斯瓦河平时本来要拐弯的,现在也无法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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