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年月-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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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星期六的狗舍里没有换锯末,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也没有解开看家犬哈拉斯的链条。在月色惨淡的夜晚,把好斗的看家犬拴住,木工作坊便处于没有看守的状态。不过,并没有发生破门而入的事情。
星期天——
图拉呆在狗舍的第七天,埃娜·波克里弗克来了。刚过中午她就来了,身后拖来一把椅子,椅子的四条腿在她丈夫平整院子地面时刻出的那些图案上,横着划出一道反差强烈的痕迹。她右手端着盛满块状牛腰子和一半骗羊心子的狗食钵。所有的心室及其血管、韧带、肌腱和光滑薄膜的内壁都已明显裂开。她在靠近胶合板仓库门时放下了装有内脏的汤钵。她在离令人望而生畏的半圆中心一步远的地方,在狗舍入口的斜对面移正椅子,终于坐了下来。她有一双老鼠眼,留着一头更像是用嘴啃出而不是用剪刀剪成的有前刘海儿的短发,穿着她那身黑色盛装,显得形容枯槁,狼狈不堪。她从前面解开纽扣的塔夫绸衣服里取出编织物,对着狗舍、对着哈拉斯和女儿图拉的方向编织起来。
我们,也就是木工师傅、我母亲、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及其儿子亚历山大和西格斯蒙德,整个下午都站在厨房的窗户旁,不是拥挤着就是挨个儿地注视着院子。就连其他出租住宅临院子的窗户旁也有邻居及其孩子在站着和坐着,或者说一个像多布斯拉夫小姐那样的独身小姐坐在她那底层住房的窗户旁注视着院子。
我不让人替换,我坚持不懈地站着。没有任何“别生气游戏”,也没有任何星期天吃的发面糕点能把我引开。这是一个还有点热的八月天,第二天学校就要开学。按照埃娜·波克里弗克的愿望,我们不得不离开下面的双层窗。上面的正方形窗户同双层窗一样,都有一道很宽的缝隙,让空气、苍蝇和公鸡的啼叫声从附近跑进我们住宅的厨房里来。所有嘈杂声,就连某一个人吹出来的喇叭声——此人每个星期天都在拉贝斯路旁一幢房屋的阁楼上练习吹喇叭——都在轮班替换。一种飞快的嘁嘁喳喳声、叽里咕噜声、七嘴八舌声、嗡嗡声和带鼻音的说话声不绝于耳。越来越重的鼻音,科施内夫伊的桤木在飞沙走石的风中,许许多多的树梢,一串挂有十字架的念珠,一张弄皱的纸使自己变得平滑,老鼠猖獗,麦秆自己把自己捆好。波克里弗克妈妈不仅对着狗合编结东西,还对着同一方向低声耳语,窃窃私语,嗒嗒作响,咂舌有声,发出啾啾声,吹着诱人的口哨。我看到她的侧面像,看到她颤动着、咀嚼着、跳动着、退却着和往前跃进着的下巴,看见她的十七根手指和四根飞舞着的针。在这些针下面,在她那身穿塔夫绸衣服的怀里,有一个浅蓝色的东西在逐渐增大,这件东西是为图拉准备的,而后来,图拉也穿上了它。
狗舍及其居住者没有任何表示。编织开始,悲叹就没完没了。这时,哈拉斯便懒洋洋地、熟视无睹地离开了狗舍。在用强行张开的嘴打完哈欠,做了几次延伸练习之后,它就找到了肉钵。由于不自然的蜷伏,它在半路上拉出干结的狗屎,而且还把腿抬了起来。它把肉钵往狗舍拖去,在狗舍门口,用舞动着的后腿猛地一撞,便狼吞虎咽地吞食起牛腰子和所有心室都裂开的骗羊心子来。不过,它遮住了狗舍入口,所以无法断定图拉是否也像它一样在吃腰子,吃心子。
傍晚时分,埃娜·波克里弗克拿着差不多已经完工的编织上衣回到房里。她一言不发。我们也不敢问。“别生气游戏”只好靠边站。还剩下了发面糕点。晚饭后,我父亲伸直身子,眼睛直直地盯着那幅有珍奇驼鹿的油画说,现在得采取行动了。
星期一早晨——
木工师傅准备停当,要去警察局。埃娜·波克里弗克叉开两腿,在我们的厨房里高声大叫地骂,骂他是一个满身是屎、全身结痂的家伙。我作为唯一的一个已经背上书包的人,看守着厨房的窗户。这时,摇摇晃晃、瘦骨嶙峋的图拉由垂头丧气的哈拉斯跟随着,离开了狗舍。最初,她用四肢爬,然后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站起来,迈着碎步,跨过半圆,而这时哈拉斯也不阻拦。她站着,身上被涂得很脏,衣服成了灰色,有些地方被长长的狗舌头舔得发亮。她找到了院子的门。
哈拉斯只在她身后叫了一声,不过,它的叫声大大压过了圆锯的呜呜声。
当图拉和我——
当燕妮和其他所有学童的学校开学时,哈拉斯又开始了它那看家犬的生涯。这种生涯是一种混合物,任何东西都不会使它中断。还没过三个星期,就有消息传来,说配种公狗哈拉斯为我父亲——木工师傅利贝瑙又挣了二十五古尔登。就是这种事情也不会中断它那看家犬的生涯。尽管在朗富尔—霍赫施特里斯警察局营房狗舍科呆的时间很短,但那次访问却起了作用。在经过了适当的时间之后,在一张比较大的、专门为警察局狗舍科的信件来往预先印好的卡片上写着:许德尔考的母牧羊犬特克拉——育种人:阿尔布雷希特·勒布,地点:四三五六号房间——产下了五只幼犬。后来,在几个月之后,在圣灵降临节期间的几个星期天之后,在圣诞节之后,在新年之后,下雪之后,融雪天气之后,又下雪之后,下了很久的雪之后,在正在开始的春季之后,在分配了复活节标志之后——所有的人都派上了用场——在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一段时间之后——除非我提到机器间的那场事故:学徒霍滕·舍尔温斯基在圆锯上失去了左手的中指和食指——那封挂号信来了。那封信下面有纳粹省党部头头福斯特尔的签名。它通知我们:在朗富尔—霍赫施特里斯警察局狗合科,从与法尔科、卡斯托尔、博多和米拉一胎产下的幼犬中,收购了小牧羊犬亲王——亲王由许德尔考的特克拉育种,育种人为但泽—奥拉的勒布,以及路易丝磨坊的哈拉斯,育种人和主人为但泽—朗富尔的木工师傅弗里德里希·利贝瑙——以德国城市但泽市党部和德国居民的名义决定,值此元首四十六周岁诞辰之际,通过一个代表团,将牧羊犬亲王呈献给元首和帝国总理。元首和帝国总理对此表示赞许,决定接受但泽地区这一礼物,除了他的其他犬之外,再养上牧羊犬亲王。
挂号信里附有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元首照片,照片上有他的亲笔签名。在照片上,他穿着一件上巴伐利亚村民的衣服,只不过这民族服的上衣裁剪得更适合于社交场合。在他脚边,有一条灰黑色的牧羊犬在急促喘息,这条狗的胸前和眉心有一些发亮的、可能是黄色的标志。背景上峰峦叠嶂。元首在对着照片上看不见的某个人微笑。
信件和元首照片——两者立即被放在玻璃下面,在自家的木工作坊中加上了框——在附近转悠了好久。它们产生的效果是:首先是我父亲,然后是奥古斯特·波克里弗克,再以后是一些邻居入了党;木工伙计古斯塔夫·米拉夫斯基——十五年来一直呆在我们企业,是一个心平气和的社会民主党人——宣布辞职,在两个月之后,经过木工师傅方面长时间的劝说后,才重新上我们的木工刨台。
图拉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一个新书包。我得到一套少年队制服。哈拉斯得到一个新的颈圈,但是,不可能把它养得更好,因为它已经被养得很好了。
亲爱的图拉:
我们的看家犬哈拉斯突然之间飞黄腾达,会不会对我们产生某些影响呢?哈拉斯给我带来了学生的荣誉。我必须到黑板前面去讲话。当然,我不能讲配种、交配,不能讲配种证和配种费,不能讲在种畜登记簿上注明了我们的哈拉斯乐于配种和母狗特克拉的激动。我必须而且只能用诙谐滑稽、天真无邪的方式,喋喋不休地讲述父亲哈拉斯和母亲特克拉,讲述狗崽子法尔科、卡斯托尔、博多、米拉和亲王。施波伦豪威尔小姐什么都想知道:“为什么省党部首脑先生把小狗亲王送给我们的元首呢?”
“因为元首过生日,而且,他早就想从我们市得到一只小狗。”
“为什么小狗亲王在上萨尔茨贝格的情况那么好?根本就不想它的狗妈妈?”
“因为我们的元首爱狗,对狗总是很好的。”
“为什么我们应该为小狗亲王在元首身边而感到高兴?”
“因为哈里·利贝瑙是我们的同学。”
“因为牧羊犬哈拉斯是他父亲的。”
“因为哈拉斯是小狗亲王的父亲。”
“因为这对于我们班级、我们学校和我们美丽的城市是一个极大的荣誉。”
图拉:
当施波伦豪威尔小姐同我和我们班访问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时,你在场吗?你在学校里,并不在场。
全班同学站成半圆形,围着哈拉斯在它那王国周围画出的半圆。我不得不重复一遍我的报告。然后,施波伦豪威尔小姐请求我父亲从他那方面给孩子们讲点什么。木工师傅假定,这个班已经了解了这条狗的政治经历,于是就讲述一些有关我们哈拉斯的谱系方面的事情来助兴。他讲到母狗森塔和公狗普鲁托。两条狗都像哈拉斯以及现在这条小亲王一样黑,它们是哈拉斯的父母。母狗森塔属于维斯瓦河口尼克尔斯瓦尔德的一位磨坊主。“孩子们,你们是否到过尼克尔斯瓦尔德?好多年前,我乘轻便铁路的火车到过那里。那里的磨坊在历史上很重要,因为普鲁土的路易丝女王曾经在里面过夜,当时她不得不躲避法国人。”可是在四翼风车的四脚支架下面——木工师傅这样说——它却产下了六只幼犬。“人们就是这样提到那些小狗崽的。”他从磨坊主马特恩那里买了一只小狗。“这就是我们的哈拉斯,这条狗总是给我们带来许多令人愉快的事,尤其是在近一段时间。”图拉,你在哪里?
当允许我在工长的监督下,把我们班的同学带进机器间时,你在哪里?在我给我的同学们和施波伦豪威尔小姐列举所有的机器时,你在学校里,你无法看见,也无法听见。我给他们列举道:这是凿榫机、整流器、带锯、电动刨和国锯。
紧接着,德雷森师傅给孩子们解释木材的种类。他把木材区分为横断木料和长村原木。他敲打着榆木、松木、梨木、栎木、槭木、山毛榉木和软软的椴木,闲聊着细木良村和树干的年轮。
然后,我们必须在木工作坊的院子里唱一支哈拉斯不愿意听的歌。
图拉在哪里?
当大队长格普费尔特同青年队队长以及一些低级指挥员参观我们的木工作坊院子时,你在哪里?当作出决定,按照我们哈拉斯的名字给新打出的少年队队旗命名时,我们俩都在学校里,而不在现场。
图拉和哈里都缺席——
当人们在勒姆①政变之后以及这位老先生在上萨尔茨贝格的诺伊德克去世之后,在仿建的低矮农舍中,在农民用的彩色薄印花平布窗帘后面约会时,他们都缺席。不过,劳巴尔太太、鲁道夫·里斯、汉夫斯滕格尔先生、但泽冲锋队队长林斯迈尔、劳施宁、普鲁士的奥古斯特·威廉——简称“奥威”——瘦高个儿布吕克纳和帝国农民协会领导人达雷在倾听元首讲话。另外,亲王也在场,这是我们的亲王。亲王是我们哈拉斯传的种,而哈拉斯又是森塔产的,佩尔昆又产下森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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