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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2005年第06期-第5章

小说: 2005年第06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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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堂来。现在我得处处小心了。十分钟过去了,老头还没回来。桌子上的玻璃板下面有老头和家人的照片,每一张照片上老头都穿着警服,很威严。他的妻子也是警察,两个儿子瘦骨伶仃的,好像长期受到虐待似的,眼神惊恐。我忽然发现有张照片上头有阿莲,阿莲同这一家人坐在一起,在外人看来,她就像这一家人的女佣,低着头,双手放在膝头上面。我从未见过阿莲这种样子。这张照片的背景是监狱,远远的还有一只大狼狗立在监狱门口。我看照片之际,听见房门“咔嚓”一响被人从外面锁上了。那老头在外面说话了:
  “我怕你乱跑,干脆把你锁在我的办公室。桌上有部电话机,你拨‘3’就可以同阿莲通话。她会同你谈她的案情。”
  他说话间将窗户上的铁栅敲得当当作响,也许是在暗示我什么事。后来他就走了,说要值班去了。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大群狼狗,叫个不停,还撞击我所在的房间的房门,有三只还趴在窗户的铁栅上头,朝我张开血盆大口。然而只过了几秒钟,它们又像一阵风一样消失了。我抚着“怦怦”乱跳的心窝,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机。我还没有拨号,话筒里面就发出一声尖叫,那不是阿莲的声音,是一个陌生女人。
  “阿莲吗?”我问。
  “我刚才踩到一条蜈蚣,”她说,她的嗓音很粗,“这地方啊,无奇不有!我说忆莲,你可得小心一点。你爹要我关照你呢。”。
  “你真是阿莲?”
   “还能是别人吗?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来过银城啊?我每年都来!”
  “可是……那警察说你是犯了案子给关在这里。”
  “意老头吗?意老头总是对每个人说出真相。我是犯了案子给关在这里的,那又怎么样,我愿意被关在这里,关—辈子都不嫌长,就是两辈子……”
  有人抢掉了她的话筒,听见一声咒骂,然后就—片沉寂了。又过了两分钟,话筒里重新响起声音,是个男声。
  “你滚开,滚得远远的,这里没你的事!”他吼道。
  “但是我被锁在房子里啊。”
  “有这事吗?”他的情绪一下子缓和了,“你说你给锁起来了?怪事,为什么呢?为什么意老头要这样干?留在这里的全是有贡献的人,你有什么贡献呢?隆事。”
  “请问对什么有贡献呢?”
  “当然是对监狱有贡献,你懂得什么呢,什么也不懂!”
  他挂了电话。我再拨“3”打过去,里面就没有声音了。那些狼狗似乎在梯形的楼房里头叫,楼里发出巨大的共鸣声。我坐在那里,有种到了外星球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病得那么厉害,动不动就晕倒的阿莲,居然可以到处旅行,还居然可以坐牢,难道她一直在装病吗?爹爹总是说她一心想要往“那边”去,我以前将“那边”理解成阴间,认为她真是不想活了,现在看来这是不正确的。“那边”也许就是银城这种地方。我以前也到银城来,可是我对银城的理解全是表面的。我看见了贫民窟,看见了无尽头的、蛇形的小巷,看见了那些黑眼圈的老人,可实际上我跟什么都没看见差不多。难怪牢房里的那人说我没有贡献,我的确不懂银城,也不懂阿莲和杨处长。百无聊赖之中,我又拿起话筒,拨“3”,这回又响起那个粗嗓音的女声。
  “忆莲,你是自由人,你回去后告诉你爹,就说阿莲谢谢他的鼓励。”
  “你到底犯了什么案子?”
  “啊,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由于你爹爹多年的鼓励,我才到了此地,现在我安顿下来了。回头一想,这条路真漫长啊。你听,我那地下室的家里又下雨了。”
  当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那声音就变得十分细弱,好像她要坠入另外一个世界里面去了似的,而那个地方,绝对同我无关。此刻那种地方对我来说充满了诱惑,难,隆阿莲愿意呆“两辈子”啊。
  我就这样在独眼老头的办公室里头开始了我的真正的旅行,前面那一段只不过是一段序曲罢了。直到这时我才慢慢地知道从前我对一些事的误解有多么深。
  那天夜里,我伏在那张办公桌上睡着了。蒙咙中有人扯我的衣角,说我压着了他的脖子。我问他是谁,他说是警察的大儿子,还说我刚才已经见过他了。于是我疑惑地想,人怎么能住在照片里头呢?我想挪一个地方,但我怎么也挪不开,我的瞌睡太重了。后来那人将我掀翻了,我跌倒在地。我看见房门已经开了,密密的一大群蚊虫在绕着灯光旋转。虽然心里害怕,我还是试着站到了门外。
  意老头过来了,他的样子一下子变得很衰老,连走路都是颤巍巍的。
  “我带你去牢房里。不过啊,今天夜里你是见不到你表妹了。”
  隐隐约约地仍然可以听到狼狗叫,可是当我们绕到办公室后面时,我却并没有看见那栋梯形的楼房。它到哪里去了呢?
  “狼狗是在牢房里叫吗?”我问意老头。
  “是啊。当初我是反对建这样的地牢的,完全是形式主义。我们几十个人全反对,但头头一意孤行。这种牢房,徒有其表。”
  “您是说牢房关不住犯人吗?”
  “正是!你倒真聪明。那下面是无底洞啊。所有的囚犯到头来几乎都失踪了。当然,除了你表妹那种人……”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走,我只感到眼前越来越黑,抬头一看,已经看不见天了。我问意老头牢房怎么还没到,他说已经到了,还说阿莲就在附近锤石头。“这个监狱,是一个地下采石场。”他说完这句话就不见了,我所在的地方有一点微光,隐隐约约能看见某个人形的影子在蹿动。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恐惧,我浑身汗津津的。
  “阿莲!”我喊道。
  “喊什么呀,我就在你身边。”她埋怨道。
  啊,真是阿莲!我摸到了她细瘦的胳膊。她说她动不了,因为脚上有脚镣。不过她乐意在这里做锤石头的活儿。
  “我们今天的工作是为实现明天的理想铺路。”她骄傲地说。
  “什么样的理想呢?”
  “你还是不知道吗,忆莲表姐?就是快乐啊,理想就是快乐啊。我每砸下去一锤,脑子里就瞳憬着快乐!来,我教你锤石头。”
  她拖我蹲下去,将榔头交到我手中。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还是莫名其妙地冲动起来,乱砸一气,不知怎么就砸了自己的脚,痛得晕了过去。
  我恢复知觉时,阿莲也不见了。周围响起了嘈杂的敲击石头的声音,还可以看到击打出的火星。我站起来时,受伤的脚并不怎么痛,甚至还可以走路。我想,戴着脚镣的阿莲,还能走到哪里去呢,一定就在这附近。看见那些蹿动的人影,我不知怎么就哀哀地诉说起来了:
  “阿莲阿莲,你不要躲着我啊。你在家里生病的时候,不是只有我去看你吗?”
  —个男人将我推到一边,也许我挡了他的道。
  “呸,你干吗胡说八道啊,阿莲才不会同你玩捉迷藏呢,她忙得像转个不停的风磨,哪有心思…”
  “六叔!你是六叔啊!你怎么在这里?”
  我一把拖住他的手臂,他停下来了。他推着手推车在运石头。
  “你还记得我,这倒好。你看,我们家族有三个人都在这里,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
  “那就坐在这里好好思考,总会想出来的。啊,我得走了。”
  原来监狱是—个地下采石场。这些石头都运到什么地方去了呢?这个六叔,是爹爹的小弟,先前是—个小偷。他人倒挺和蔼的,就是不务正业。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却专拣熟人的东西偷,一条街上的人家都被他偷遍了。后来他在公共汽车上偷,被人扭送到警察局,自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了,只听到爹爹说过一次,说他“改造得很好”。现在看他匆匆忙忙的样子,真是改造得很好啊。他刚才问我要干什么,真的,我到底想干什么呢?我想出去吗?想回到竹楼杨处长那里吗?不,我并不想,此刻我最想的是找到阿莲,向她说说我心里头的疑惑。我还想再次尝试锤石头,看看快乐会不会来到我心中。这一次我一定要小心翼翼,决不让榔头落到我脚上。可是我找不到榔头了,我将周围地下摸遍了还是找不到。可能被阿莲带走了。周围有很多人在忙碌,他们目的明确,干活有热情,我能感觉得到这个。
  我在地上爬着找榔头时摸到了一个人的脚,那只穿了塑料凉鞋的脚猛地踩在我的手背上,我发出一声尖叫。
  “在没有弄清这里头的深浅之前,你不要乱来。你知道我们在这里有多久了吗?”
  这是—个男子,声音很严厉。
  “我不知道。”
  “你曾爷爷还在时,我们就在这里了。我们只是偶尔到上面去,混在人群里头玩一玩又回来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正事。”
  我觉得这个人话中有话。如果这里这些蹿动的影子是些鬼(我是不信鬼的),那表妹阿莲就是一心要呆在鬼世界里寻快乐了。梯形的建筑也是鬼屋吗?他们(包括意老头)并不快活啊,他们忙忙碌碌,又累又紧张,阿莲竟想到这种地方来寻快活,她说的快活是怎么回事呢?
  “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他又说。
  “什么样的准备?”
  “就是准备掉下去。”
  “掉到哪里去?”
  “哪里都不是的地方。像一块猪油一样在烈火中化掉。”
  “我可不想化掉。”
  “那么,你往那些黑暗处钻一钻看吧,说不定会找到一个缝隙。这里有个外号叫‘石牢’,不论你走到哪里都出不去,但是据说是有缝隙
的。阿莲!阿莲!”
  他突然生气地叫起阿莲来,那语气就好像阿莲犯了什么错误。阿莲在远处答应他,她的声音痛苦不堪,又很畏怯。很显然她是归他管的。
  我的眼前升起一团黑影,这团黑影不断向上生长,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小山的形状。我身边的男人沉默了。由于惦记着阿莲,我就朝她刚才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这一来,我离那座山越来越近了。那是什么样的山呢?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在抬石头,我有时撞着了他们,他们反而向我说:“对不起。”他们都知道我的名字,做出同我很熟的样子,说:“你找阿莲啊,她在山脚下那棵漆树旁哭泣呢。”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我走了好久,我觉得我已经到了山面前了,但我脚下还是平地——既没有缝隙,也不是上坡。我已经走到漆树旁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棵。坐在地上的人却是六叔。六叔问我想好了要干什么没有,我就说我想找到阿莲。六叔听我这样说就痛心疾首地叹气了。接着他又斥责我,说我小的时候对他没有同情心,有次拿走了他的草帽,害得他光着头遭太阳曝晒。他说话的时候,有一些记忆在我脑海深处浮上来了。我的确早就听说了银城这个地方,是从六叔口中听说的,而且还不止一次。看来六叔是进了银城的监狱,这事发生在我五岁那年。难怪好多次我出差来银城,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自己有件什么事应该在城里办,却又想不起是什么事。
  “忆莲,你看见山了吧?”他问我。
  “起先我看见了,现在又看不见了。”
  “我嘛,我明天就要死了,所以我就看见山了——黑压压地要倒下来。”
  “你怎么知道你明天要死的呢?”
  “这是规定好了的嘛。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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