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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2005年第06期-第77章

小说: 2005年第06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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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想搞清向来是两条腿走路的人怎么也学会它们的四肢爬行呢?大概是小狼崽冒傻气,以为这个大的更好吃吧,猛地一纵身,朝纳吉德箭一般扑过来。
  单腿跪在地上等待的纳吉德急忙往旁边一闪,将那锋利的蒙古刀照着腾空而至的狼崽子扎去。只听?噗”的一声,短命的狼崽不偏不倚正好在腹窝里挨了一刀,惨叫一声,滚倒在地上,狡诈的母狼远远望着打滚挣命的狼崽,只是在原地嗥叫挠地,不敢贸然行动。
  “呔!”精神大振的纳吉德大着嗓门,又喊了一声。
  在母狼听来,这一声短促的呐喊并不亚于猎人的枪声。它旋即抿耳夹尾,一转身便没命地逃去。
  不能让它溜掉!纳吉德这么想着,猛地往起站,却因断腿支撑不住身体,摔倒在地上。他这才又想起自己的伤残,刚才竟把这个事忘得一干二净。由于触动,断腿剧烈地疼痛起来,令他眼冒金星,冷汗如注,难以忍受。
  嗨!要是骑着马就好了,看你这个残忍无度的家伙能逃出我的一马镫?!可是,现在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你逃之天天啦。或许你还不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吧。
  小狼崽还在微微地抽搐着。狼这种野生动物就是这样,在发情交配期伤了母狼,所有公狼都会向你扑过来。可是在乎素,即使在母狼的眼前宰了小崽子,它也只顾自己逃命,不会同你贸然相拼。
  拖着后腿远远站着的黄羊,用布满泪水的眼睛瞅着纳吉德那魁伟的身影,似乎对他还有未解的疑窦。可怜见的!你不愿被那恶狼吃掉,拼死拼活地逃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期望有朝一日同你的同伴和骨肉相聚,回到那生机盎然的生活里去吗?!
  是啊!乌日罕……电视机天线……我不也是被美好的生活所召唤吗?
  他那汗流满面的黝黑的脸上,露出了激奋的神色,伸开双臂又向大地扑过去……


大地的烙印
■ 宝音巴图
  那一年我冒着酷暑回到久违的故乡。我家位于车辆犹似白天的星星一样稀罕的大漠戈壁之隅,我只好徒步穿越茫茫的戈壁滩。行囊里塞满了从城里买来的哄阿妈和几个弟弟的零食和礼品。我背着鼓鼓的行囊和从路边牧人家讨的一壶酽茶,趁着太阳还早,朝着自家的方向疾步走去。一望无际的金色沙梁犹似牧羊阿妈布满油渍的袍襟,在顽皮的戈壁蜃幻里绵延起伏着,迷迷蒙蒙的。
  当姗姗西沉的一轮太阳犹似天空中独颗红色的痣寂寞地悬于西部远山顶峰,金色的铁莫图高原沐浴在一片火红的霞光之中时,我来到了冬营地的家园旧址上。由于家里人赶着畜群上了夏营地,这里空无一八。
  我家蒙古包的遗址依旧清晰地跃入眼帘,像一轮月环。家乡的老人们称毡包坐落过的旧址为大地的烙印。大地的烙印,是啊,它就是一记大地的烙印,就像一枚圆圆的印章烙在那儿似的,真实而又生动。
  我像个来自远方的客人一样盘腿坐在“大地之印”的西首,喝着茶,抽着烟,一股温馨而又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就是我曾经的家园啊。灶火余烬似乎还在,温温的。地灶左边有一只羊拐骨(羊拐即羊踝骨,宽凸面叫背,宽凹面叫心,窄凸面叫目,窄凹面叫耳。蒙语中分别叫做绵羊、山羊、马、骆驼,多用于羊拐游戏)以马的形状面朝北立着,犹似嘶鸣的马儿在怀念远去的主人。看得出来,这只羊拐骨原本是用锁阳(一种沙漠植物)的汁子染红的,如今在烈日疾风下已经变得枯黄。相传,羊的踝骨留在故土上落成一匹“马”,以从六百公里远的地方都能够听得见的声音嘶鸣着呼唤主人,一等就是三十年。因而,蒙古人只要碰见落在牧人家园遗址上的羊拐骨,就要拾起来,以示吉祥。我把这匹多年守候在家园遗址的“马儿”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无比珍爱地揣在怀里。
  我向一半已被沙子覆盖了的驼圈举目望去。二十几年前,我家遗弃了这座冬营地,寻找了一处离移动的沙丘较远的地方开辟了新的冬营地。然而,那桀骜不驯的沙魔犹如脱缰的公牛一样疯狂地撒野,不知不觉就逼到了驼圈后墙。待我们赶敖特尔从夏秋牧场游牧返回来的时候,圈栏的一半已被沙子埋没。为了挖掉那些沙子,我们一家老小要折腾好几天的工夫。到后来那些移动的沙丘干脆就挡不住,把整个圈栏都给埋住了,小范围的这一场人与沙漠的战争最终以人的失败而告终。百般无奈的我们只好再度迁移他处,被无情的沙漠赶出了自己的家园。就这样,我们家族三代人不移牧场在一个地方扎营的时代一去不复返。“这地方曾经是儿女成长、驼畜繁衍的福祥家园,而如今却……”母亲含着热泪说着这些话,将蒙古包卸下来驮在驼背上,向家园遗址祭洒着奶汁,充满悲情地告别故土。这已是多年前的事了,然而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一样历历在目。从那时起,我去远方求学,像一个来去无影飘忽不定的游客一样在这条戈壁小路上来回往返,一眨眼就是二十几年。那时候我还小,是个还没上过学堂的黄毛小羊仔。如今已经历了十几年的求学生涯,见了些世面,在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城市里背靠桌椅素面朝天,消磨着青春岁月和平淡的日子。似水流年,过得可真快啊,岁月犹如顽皮的驼羔一样,一蹦一跳地离我们远去……
  我怀着沉重的思绪走到空荡荡的圈栏跟前。这里曾经是驼羔欢叫奔腾、驼奶香气扑鼻的喧嚣之地,远远地就能看得见那片紫黝黝的圈栏围墙。而如今这在岁月深处默默静立的牧营似乎依然能闻得到那杜松、檀香之香味所不能比拟的缕缕暗香,沁人心脾。虽然主人已经搬走了,但往日生活满圆的烙印却完整地留了下来。
  蒙古包座址、圈栏遗址,还有蒙古马的蹄印,都是大地的章印。在蒙古人游牧生存过的地方,这些“章印”都留下了永恒的烙痕。回想起用毛毡子围蒙的大东方洁白的圆印,从东方大地一直烙到太平洋彼岸的遥远世纪,我的内心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一点奶汁的甜味,又有一丝胆汁的苦涩。那时候,那一枚刻有“以苍天的力量……”宇样的帝国玉玺所到之处畅通无阻。而那代表和象征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和力量的帝王玉玺如今在哪里沉睡?也许已经和它昔日的王朝一同一去不复返地湮没于历史的深处。只有这守望着祖先家园的大地之印——毡包遗址,寂寞地留了下来。大地的烙印,我们从蒙古故乡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寻找得到它。我从许多古今中外的游记中读到,在古老的帝都哈拉库伦遗址上完整地留存下来的只有一座青蛙石雕和一片毡包遗迹这两样历史的见证物。蒙古包的遗址是苍狼大地永恒的烙印啊。
  蒙古人曾经豪情万丈地向全世界宣布“这就是我的家园!”并把生命的印痕烙在了脚下的土地上。曾几何时那叱咤风云的铁血传奇已成为了草原的往事,然而这大地巨大的烙印在多少年的风霜磨砺中都不曾消失,在苍天之下书写了永远的辉煌和奇迹。
  而今天,帝王的一颗玉玺对我们是没有用的。我们需要的是在辽阔的故乡任何一处都留有温馨烙印的和平家园。从毡包天窗享受明媚的阳光,从她的哈那(蒙古包木质墙)墙眼眺望世界,美丽的生活像在火撑子之火上沸腾的这大地洁白的明珠,在这圆月弯刀般的钢圈烙印上包容着马背民族的历史、传说、文化和思维,同时也包容着这个英雄的民族不屈的呐喊声。
  蒙古民族是一个有着圆形态文化沉淀的民族。蒙古包是圆的,火撑子是圆的,畜圈是圆的,马蹄是圆的,就连牧鞭在空中卷起的弧形和在马背或驼背上呆久了人的双脚走路的姿势都是圆的……蒙古人甚至把宇宙的变幻也认作是圆的。于是就像地球环绕着大阳旋转一样,他们在祭拜天地祭拜敖包的时候,也要顺时针环绕敖包三圈,在赛马、赛骆驼的时候先朝着吉利的方向环绕祭天香坛三圈,在游牧迁移他地时环绕家园三圈,以祈吉祥,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奇怪的是,这种原始而朴素的民俗与宇宙行星的运动规律竟是惊人的相似。众所周知,圆周是始发点和终结点最后走到一起的几何图形。人类的历史和大千世界的发展规律也是如此。当人类文明发展到它的巅峰时期时,因由自然的或自身的灾难劫数,而将又重返回自己的始发点,宇宙的所有一切也将返回到原始形态,这就是圆周文化所包含的深远的哲学思想。蒙古人就是这样一群在这辽阔得无边无垠的博大时空里任由思想自由驰骋的蓝天之人。他们一个个都是星相学家,而他们的这种哲学无疑是从大地的烙印开始的。
  我在家园旁的灶灰堆前静默了一会儿,信步来到一座名叫乌兰啸仁的又高又尖的沙丘顶上。北方清新的野风争先恐后地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在城市的喧嚣和工业烟雾中晕乎不堪的身心之疲劳似乎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西南边冬营地房舍犹如挑担子买卖人的筐子一样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我们戈壁人入住平房还是前不久的事。其实,先前我在冬营房子的阴凉处乘凉片刻再走也是可以的,但是蒙古包的遗迹——那苍天般的大地烙印深深地吸引了我,使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了这已经被主人遗弃的家园废址上。站在乌兰啸仁的顶上可清晰地看到那些荒凉的圈栏和立着三块鼎锅石的毡包旧址。记得有一次,我们兄弟几个想把那鼎锅三石搬过来玩耍,母亲一听变了脸,大声呵斥道:“你们
敢!那是祖先的家园守望石,不可以随便搬动。鼎锅石是刻在大地烙印之上的三个宇,印章哪有无字的印章呢……”我永远也忘不了阿妈说这番话时的威严而深沉的目光。鼎锅三石怎么就成了大地之印上的三个字,我当时没弄明白,也没敢问母亲,在幼小的心灵埋下了一个深深的不解之谜。现在我似乎明白了这句话的含意。也许,那就是“蒙古人”三个字吧,我不知道。
  我把旅途的疲惫遗忘在乌兰啸仁沙丘上,继续赶路。似猫须般的几棵沙竹仿佛在沉思着什么,抑或是向我点头致意,在风中轻轻地摇曳。我的故乡今年又是一个大旱之年。说实话,这些年故乡就没怎么下过雨,与风调雨顺之年久违多时了。儿时的那些茂密得犹似骆驼跪卧的黄蒿、芨芨、霸王草和沙拐草丛如今巳消失得无影无踪,要说二十年前这里是如何如何的芳草萋萋绿色遍野,连鬼都不信了。大自然是多么的脆弱啊,在如此短暂的岁月里竟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夜夜入梦的故乡似乎一夜之间黯然失色。这是真的吗?此刻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瘦成了皮包骨的几峰母驼领着驼羔安详地卧在太阳风下反刍着。骆驼的眼里有泪水。相传,骆驼是爱流泪的动物,现在大概更加爱哭了吧。我多么想用骆驼的眼光望一眼故乡啊。童年时代,门外奔腾着驼羔,奶桶里溅溢着奶汁,偶尔从蒙古包哈那墙眼向外张望,只见一片茫茫青雾横渡漠野,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童年啊。而如今……如今不要说挤几个母驼的奶了,连驼羔也快养不活了。唉,我童年的故乡一直成长在梦的岁月里,不知不觉竟到了如此境地,悲啊!我想起了弟弟前不久给我写的一封信:“故乡一年比一年旱,不得不游牧他地,而且游牧的次数也比以往多得多了……说不定哪一天驼群一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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