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5期-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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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大有内容哦。”
烟盒里尚有十多根香烟。肥原把香烟都倒出来,摆成一排。肥原拣起一根皱巴巴的香烟,只瞅了一眼,便如已深悉内中的机密一般,用指尖轻轻一掏,掏出一支卷成小筷子模样的纸条。原来,这根香烟是被人掏空了烟丝,再把纸条装进去的。肥原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道:“果然是大有内容呢。”说着,拿起纸条朗朗有声地念读起来:“速告老虎,梁山群英会败露,务必取消!毒蛇。即日。”
念毕,肥原抬头望着张司令笑道:“这又是一份密码嘛。”
这个密码张司令能破。“所谓老虎,”他说,“就是共党在杭州城里的宋江,贼老大的意思,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在搜捕他,但他很狡猾,几次都逃脱了。”
“能不逃脱吗?”肥原插嘴道,“毒蛇就在你身边,笨蛋也逃得脱啊。”
“是。”张司令点点头,继续说道,“所谓梁山,指的应该就是孤山,现在看那边可能就是共党的老窝子;群英会嘛,无疑就是指老K将在文轩阁客栈密谋的会议了。”
肥原感叹道:“好一条毒蛇啊。”抬起头,假模假式地露出一脸慈善,对吴汪李唐四人好言相问,“你们谁是毒蛇呢?吴汪李唐四,你们谁是匪?”声音软软的,绵绵的,像一口浓痰。
戏半真半假地演到这里,大家方如梦初醒。这个梦是个噩梦,与魔鬼在一起,又不知谁是魔鬼,弄不好自己将成了魔鬼的替死鬼。因为谨慎,开始谁都没有开腔,大家沉默着,你看我,我看你,恨不得从对方脸上看出“我是毒蛇”几个字。
张司令可不喜欢沉默,他要他们开口说话,要么自首,要么揭发。他时而诱导,时而威胁,好话坏话说了一大堆,也没见谁自首,也没见谁揭发。其实,有人是想揭发的,像吴志国,事后他几乎是一口咬定李宁育就是毒蛇。但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噩梦方醒,谜底是那么令人惊愕,
人都惊傻了,一时回不过神来呢。
张司令耐不住了,猛拍一记桌子,喝道:“不想说是吧!好,什么时候想说了找童副官说,我才没时间陪你们。”起了身,欲走,“有一点我告诉你们,我相信毒蛇就在你们几个人中间,在不供出毒蛇之前,你们别想走出这院子半步!”说罢,掉头就走。
肥原也站了起来,但没有拔腿走,而是修养很好地、笑容可掬地说:“我也相信张司令说的。另外,我还相信一点,就是你们不可能都是毒蛇。就是说,我们也知道你们当中有无辜者,可能大多数都是无辜的。但是谁无辜,谁有辜,谁知道?我们不知道,只有你们自己知道。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现在我们只有这样,你们觉得冤枉也好,无辜也罢,暂时只有认了。我可以说,宁愿错怪你们,也不能让共党漏网。当然,你们要出去也很容易,只要把毒蛇交出来,检举也好,自首也罢,交出来就了事。”
张司令刚才一直立在门口,这会儿又回来,走到桌前,敲着桌子,警告大家:“都记住了!二十九日之前!这之前都是机会!之后等着你们的都是后悔!”
肥原也说:“对,一定要记住,是二十九日之前,三天之内,三天之后你们说什么都无法改变自己命运了。你们的命运在哪里?”他拿出一只封口的信封,拍拍它,“在这。这是我来之前井田将军交给我的,里面说了什么,实话说我现在也不知道。”笑了笑,又说,“各位,这也是一份密电哦,三天后这密电有可能被我烧掉,里面的内容将成为永远的秘密,也可能被我阅读,里面的内容就是你们的命运。我是烧掉还是阅读,权利其实就在你们几位手上,但一旦你们给了我阅读的权利后,你们也就没有权利改变自己的命运了,就是张司令和我肥原都无法改变的。所以,你们可千万不要跟它开玩笑,跟它开玩笑就是拿自己命运开玩笑。”
这个下午,这西楼,就像一年前那个血光之灾夜晚一样,有点邪,时间停住了,楼里的人的命运都被一个神秘的未名人掌握了。
四
据王天香在会上介绍,纸条是他从一个代号叫“老鳖”的共党联络员身上搜出来的。老鳖是个脏老头子,从去年入冬以来,做了警备司令部大院的清洁工,每天来打扫卫生,收垃圾,暗中为毒蛇传递情报。昨天下午,王天香的手下捕获了老鳖的下线,他在严刑拷打中叛变,供出了老鳖。于是,老鳖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严密监视。但他们没有发现老鳖在院子里跟谁接头,也没有什么异常。直到晚上九点钟,老鳖在琴台路口与另一同党接头时,他们发现两人交接了一只烟盒。他们怀疑这里面有情报,便当即逮捕了两人。经查发现,烟盒里就有这张小纸条。
但是,谁是毒蛇呢?
吴志国一口咬定是李宁育,理由是:他诬陷他!
吴志国是第一个被童副官单独请到会议室来谈话的,他不知道“对面”有耳(童副官也不知),先骂了一通娘,自下到上地骂,点面结合,点是李宁育,面——正面是共党,背面是张司令。张司令的轻信,和对他的不信任,让他无比愤慨,愤慨之余,恶语伤人也在所难免。好在张司令从西楼出来就直接回了司令部,这会儿他说什么都听不到了。能听到的是肥原和王天香,他们把童副官推到前台,自己则躲在后台,明察秋毫——这可以说是肥原打的第一张牌:冷眼旁观。
在童副官的一再劝说和引导下,吴志国终于冷静下来,开始一五一十地陈述了昨天下午他在走廊上如何和李宁育分手的情形。最后,他语重心长地对童副官说:“你可以想一想,我连他办公室都没进,哪来他跟我说密电的事。这完全是捏造,是诬陷。我不要其他证据,光就这一点,他诬陷我,就足以肯定他就是毒蛇。他为什么要诬陷我,分明就是想搅浑水,好给自己脱身嘛。”
肥原在窃听室里听了吴志国这么说后,对一旁的王天香笑道:“他说得有道理,如果他能找到人证明他确实没进李宁育办公室,那么我们可以肯定李就是毒蛇。”
“可他现在找不到人证明。”王天香认真地说,好像是怕他忘记了这个事实似的。
“是啊,”肥原道,“所以他说的都是废话。”
王天香顿时嬉笑起来,“包括他对张司令的骂。”
和对面楼里谈笑风生的气氛比,这边的气氛确实是太死气沉沉。吴志国走了,汪大洋来了。汪大洋长得一脸猪相,低额头,大嘴巴,小眼睛,蒜头鼻,烂酒肚。以貌取人,他是只猪。但是又有俗语说,脸上猪相,心里亮堂,谁知道谁呢。这些人中他年龄是最大的,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资历也是最老的,在单位里以和事佬著称,少有是非,有些势利庸俗,也是情有可原。他似乎做惯了猪,老是傻乎乎地申明自己的清白,问到谁是毒蛇,他不是脸上堆笑,就是嗯啊哈的,不表态。不表态似乎也不是知情不报,而是无知难报。他甚至露出了哭相,来表明他内心的无知无助,希望童副官同情他、帮助他,让他顺利渡过这个难关。说实话,不论是眼前的童副官,还是导线那头的王天香,从情感上说都希望他不是毒蛇,现在看着听着他带哭相的腔调,也希望他能顺利过关。但是要过这关,你如果不承认自己是毒蛇,就必须在其余三人中指认一个,哪怕是信口雌黄。这是肥原定下的原则。所以,童副官最后这样对他说:“这样吧,老汪,三选一,你选一个算数。”足见是对他同情了。
在这种情况下,老汪选的是唐一娜,理由是她平时有些亲共的言论,外出的几率也相对比较高。
“她说的那些话,有时都让我怀疑她是唐部长的女儿……”
“她经常在办公室骂皇军,把皇军叫作日本佬,有时什么脏话、坏话都敢骂……”
“如果她是共党简直太可怕了,她经常去南京看她父亲,国防部像她的家……”
肥原听了,一笑了之。
步老汪之后来的是李宁育。面对童副官的道道逼问,扬声器里始终不闻人声,倒是不断传出有节奏的嚓嚓声,好像童副官是和一只挂钟在说话。
“那是什么声音?”肥原问。
“那是他在捻佛珠。”王天香答,“他信佛,总是随身带着一串佛珠,没事就拨弄。”
童副官被他轻慢的沉默和讨厌的捻珠声激怒了,提高了声音,“李宁育,我告诉你,有人已经揭发你就是毒蛇,你沉默是不是说你承认自己就是毒蛇?”
李宁育终于抬起头,看着童副官说:“我也告诉你,童副官,十五年前,我父亲是被赤卫队用红樱枪捅死的;六年前,我二哥是被蒋光头整死的。”
“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不是共党。也不是蒋光头的人。”
童副官嘿嘿冷笑道:“那你又为什么要诬陷吴副参谋长?”
李宁育也笑了笑说:“如果是我诬陷他,那我就是先知了。”说得童副官莫名其妙。但是具体一解释,童副官包括肥原和王天香,都觉得他言之有理。他先是反问童副官,昨天晚上他知不知道他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不知道。他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那你去想吧,我在来这里干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又怎么向张司令诬告他?”
确实,昨天晚上谁知道司令的心思?谁都不知道。这时候,你说李宁育诬告谁似乎都是不可思议的,除非司令与他串通一气。而这——怎么可能呢?退一步说,若真是如此,那就更要与李宁育站在一起……这么想着,童副官基本相信“诬告”是不大可能的。
既然不是诬告,就说明吴志国在狡辩。他为什么要狡辩?童副官想了想,问李宁育:“那你是不是认为吴副参谋长就是毒蛇?”
李宁育说:“他是不是毒蛇我不知道,但我认为,光凭这个是不能指认他就是毒蛇的。因为他向我打听密电内容本身就是不光彩的,然后在上司面前拒不承认也不是不可能。”
问他谁是毒蛇,李宁育又沉默了。长时间的沉默,任凭童副官怎么诱引,他始终置若罔闻,置之不理,令童副官又气又急,又响亮了喉咙,“你哑巴啦?李宁育,你说话啊。”
李宁育突然发作地吼道:“我哑巴说明我不知道!你以为这是可以随便说的,荒唐!”言毕,居然抽身而起,掂着佛珠,疾步而走,像所有的佛徒离开一个难缠的俗人一样,把童副官愕得哑口无言。
王天香对肥原说:“他的脾气怪得很,平时在单位几乎无声无息,但有时又会勃然大怒。”
王天香还说,他以前当过张司令的勤务员,在江西剿共时,有一次司令上山遭了毒蛇咬,身边无医无药,危在旦夕,是他用嘴吸出了毒汁才转危为安。就是说,他救过司令的命,想必两人的关系一定好。王天香认为,他胆敢如此小视童副官,也正是靠着与司令素有交情。
正这么说着,扬声器又开始出声了:“你别以为我是来接受你审问的,我下来是要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毒蛇,他们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去问他们就是了。”
是个女声,当然是唐一娜。虽然看不见她人,但从她轻慢的态度和言语可以想见她刁蛮凌人的盛气,没等童副官发问就来了个喧宾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