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河-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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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拿了一盒举在手上,笑嘻嘻地又问,“你喜欢听邓丽君?”
“怎么,不允许?”
“软绵绵的,我不爱听。”
“我倒觉得她咬字清楚,嗓音圆润,蛮有味道的。”金滔一点不带玩笑地说,
“人的生态环境,也跟地球一样,需要一种调节机制。工作那么紧张,忙了一天,
听一点软性歌曲,调剂调剂,很好嘛。”
“你就不怕受糜糜之音的腐蚀?”姜贻新探着头眨巴着眼笑问道。
“笑话!”金滔哈哈大笑,“邓丽君的歌算不算糜糜之音,还两说着。就算是
糜廉之音吧,共产党员,听了两首糜糜之音就被腐蚀了,这种共产党员可就太不结
实了!”
车到了城外的一个十字路口,正好被红灯拦住,金滔把两个胳膊搁在方向盘上,
征求意见似地问道:
“小林,你说我们是该往左呀还是该往右?”
“咱们不是去马踏湖吗?当然是往右!”林雁冬有点奇怪,他老家是马踏湖的,
他能不知道方向?
“啊!”他回过脸去,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一时真记不起来了。
绿灯亮了,车又开动了。
“虽说马踏湖是我老家,上了大学以后也就很少回来了。”金滔手扶着方向盘,
眼睛直视着前方,不慌不忙地一边稳稳地开着车,一边聊开了,“第一次回来还是
‘文革’那会儿,马踏湖早就是污水湖了,不长苇子,不产藕。我跟县里说,马踏
湖再不治理不行了。当时,县里的领导哪有什么‘环保意识’?他们满脑子是阶级
斗争,根本听不进去。”
车子向右,拐人了一条窄小的路。
“金局长,你可小心点,”姜贻新提醒说,“那边正修路,车都挤这条路上了。”
“你放心吧,”金滔接着说他的,“第二次回来已经是1982年了。老姜,没有
错吧?是1982年,我记得,你刚上台。”
“对”
“那次回来,可把我气坏了,也急坏了。”金滔侧脸对林雁冬说,“你知道怎
么回事?马踏湖不但没有治理,县里还火上加油,建了个小电镀厂,而且没有任何
一点污水处理措施,就让大量的氰化物畅通无阻地往马踏湖里排,这不是活活的要
人命吗?我让县里立即把电镀厂停了,他们舍不得,说是县财政就指着它了,好不
容易有了个能挣钱的厂子,万万不能停。把我气了个眼发黑,回到市里我就参了他
们一本。”
“您还不知道市长怎么跟县里做工作的吧?”
“这我倒没打听,反正……”
“市长说,我劝你们少惹那个金滔!”姜贻新笑道,“遇上他,你就老老实实
按环保条例办吧,别想钻什么空子。金局长,还是您厉害!”
“不是我厉害,”金滔摇晃着脑袋,有点洋洋得意地瞥了邻座一眼,笑道,
“那是你们市长有文化,有保护环境的觉悟。”
“第三次呢?”
林雁冬侧身盯着金滔的脸,认真地听着。她很喜欢他那种一边开车一边神侃,
从容不迫,滔滔不绝的潇洒劲儿。
“第三次就是来审定治理规划了吧?”金滔从返光镜里看了看姜贻新说,“那
一次最大的收获就是定下了治理的技术方案,修筑涵洞,引进晏河水,给马踏湖来
个大换血。好家伙,争了两天两夜,你们姜局长嗓子都争哑了,最后用胖大海救的
驾!”
“那次会开得好,真叫各抒己见。”姜贻新好像还沉浸在当年热烈争论的会议
氛围之中。
“可惜,方案有了,没有钱,开不了工。”金滔盯着前边挡道的一辆牛车,按
了按喇叭说,“这就是环保工作者的悲剧,也是国家的悲剧,人民的悲剧。”
一席话,使这小小的车厢顿时沉寂了。
太阳已经高高地升起,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赶牛车的老汉好像
已经给日头晒得昏昏沉沉的,压根儿没有听见后边的喇叭声响,牛车仍然晃晃悠悠
地挡着道。
金滔想超上前去。无奈对面进城的车辆连绵不断,前边的牛车又不让道,急得
他不停地按喇叭。
“老爷子可能是个聋子,”姜贻新俯身说,“得了,跟在他后边慢慢往前蹭吧。”
“那怎么行?汽车踩着牛车的步子走,还搞什么现代化!”
金滔全神盯着对面来车,终于瞅到一个空档,马上搬动方向盘,车身猛地一扭,
鱼似地超到牛车前边去了。
姜贻新松了一口气,把身子往后一放,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睛。
“您开车的技术真不错。”林雁冬小声说。
“开了这么些年,不是本行也算本行了。”金滔也把声音放低了。
“您怎么想起学开车呢?”林雁冬的声音近似耳语了。
金滔回头看了看姜贻新,觉得他快睡着了,好像为了怕惊醒他,也把声音压到
最低度说:
“不是我想学,是‘文革’那会儿,造反派对我的‘培养’!他们说我是‘修
正主义苗子’,把我打人司机班,‘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我就好好接受吧,就
学会开车了,不过没拜师,是偷偷学的。开的还是大卡车呢,不简单吧?”
“坏事变好事。”林雁冬笑了笑。
“没错,”金滔点了点头,“自己开车,好处多着呢。第一、方便。省得到了
一个地方,老想着司机还在外边等着,心里老不踏实。这第二嘛,’他冲她这边飞
快地扭头挤眼一笑,“万一不幸又赶上搞运动,也省得人家给司机出难题,查这查
那的逼得人家要死要活的。”
“您真逗!”林雁冬抿着嘴。
“不说点笑话,这一路上还不闷死?”金滔冲她做了个怪相。
这种几近窃窃私语的交谈,那么神秘,那么温馨。林雁冬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
轻松,从未有过的快乐。
或许,这是一个机会,正好向他提出那个考虑已久的问题……可是,他会答应
吗?会同意把我调回省局去?不,他不会的。当初,就是他下令调我到市局来的。
他可能会认为我不安心工作,认为我工作有问题……
可是,此时不谈,还能有机会吗?
机会已经没有了。
“第四次呢……”后座上传来姜贻新含糊不清的声音。
“什么第四次?”金滔笑道,“老姜,你梦见周公了吧?”
“没有,我听着你们说话呢。”姜贻新睁大了眼睛说,“不是说你第四次回马
踏湖吗?”
“对,第四次回来,是前年的事,马踏湖的治理工程终于开工了。以后,就没
有来过,连竣工我都没有来。”
“您早该来看看。上个月市里在马踏湖开环保现场会,巾委让我打电话请您,
您也不露面!”
“官身不自由哇,正碰上省里有个会,想来也来不了呀!”金滔叹了口气,不
说话了。
车子无声地向前驶去。
真是省里有会吗?林雁冬看了金滔一眼,总觉得未必是真的。
小车拐上了一条土路。忽然,一大片荷花光彩照人,在路的两旁出现了。马踏
湖以它迷人的风姿,妖妖烧烧地站立在他们的面前。
“到了?”林雁冬喊了起来,怎么今天这路变短了?
姜局长不明白她喊什么,笑道:
“可不是到了吗?荷花都看见了嘛!”
“咱们在哪儿下车?现在就下去看看怎么样?”金滔像孩子见了玩具似的迫不
及待,准备把车停下来的样子。
林雁冬一听就急了,说:
“不行,县里的人在招待所等着呢!”
金滔很不情愿地拉长声答了一句:
“好吧,上招待所!”
果然,小车刚在招待所的门前停下,马踏县四套班子的头头——新提拔的书记、
县长,新当选的人大常委会主任、政协主席,还有县环保局的领导干部,都笑容满
面地从那漂亮的小楼里跑了出来。一阵握手寒暄之后,年轻的县长就把客人往楼里
让。
金滔没有往里走,站在原地笑嘻嘻地说:
“不进楼了吧,咱们光看湖去!””
县长虽是新提的,接待各级领导已积累了非常丰富的经验。他忙诚恳地笑着建
议:
“金局长,还是请先上二楼,我们汇报汇报情况,再看看我们新录的录像片,
是请省台帮着搞的,录得不错……”
“看录像片儿?哈哈!”没等他的话说完,金滔就哈哈地笑了起来,用长胳膊
冲四外指点江山似的一挥,说道,“放着这么好的真相不让我们看,让我们看录像,
转手货,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县长给弄得很下不了台。
林雁冬也觉得金滔有点过分。好不容易下来轻松轻松,何必刺人一下,搞得怪
紧张的?
“你放心,”金滔拍拍县长的肩膀说,“我保证不摘你一朵花,不偷你一条鱼!”
“金局长,我不是这个意思……”县长还在顽强的解释。
这当口,县委书记的精明劲儿就显出来了。一听金局长说想先去看看,忙招呼
大家说:
“还等什么,走哇,趁着这太阳还不太毒!”
金滔高兴了,又转身拍着县委书记厚实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你忙你的,我只是回家乡来看看……”
“金局长,我们请都请不来您,好不容易来了,我们真有好些事要请示呢!”
胖书记那一对小眼睛可是亮闪闪的,冲着金滔笑。
金滔瞧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笑容,用手指警告着说:
“你呀,免开尊口,我可是‘第三世界’,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哎呀!”县委书记呼天叫地地喊冤枉,“金局长,您可把我们的觉悟估计得
太低了,难道我们就知道要钱?”
“那太好了,除了钱,说什么都行!”
一行人说说笑笑来到了湖畔。
啊,一大片荷花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了。那荷花红的红得透亮,白的白得晶莹,
一朵朵娇怯怯颤微微,亭亭玉立在碧绿的大荷叶上。那一种娇艳,那一种妩媚,真
能把人迷住。金滔停住了脚步,两手插在腰际,上半身稍稍朝后挺着,目不转睛地
欣赏着那一片又一片无边无沿的花的世界。一阵风儿吹来,那一池的清香更令人心
旷神恰。
“金局长,您是知道的,咱们这儿的特产白莲藕现在又恢复了。”县委书记都
是很实际的,他此刻眼中的荷花,早已化为具有经济价值的一截一截的大白藕了。
谁知这话却让金滔大为高兴,回头冲着林雁冬站的方向问道:
“你们知道白莲藕跟别的藕比起来有什么不同吗?”
林雁冬望着他,只抿嘴笑,不说话。难道他忘了,她也是清河人,生于斯,长
于斯,小时候也是吃过白莲藕的,连这也不知道,那不成傻子了!但是她觉得他希
望人家不知道,于是她也就不开口。没想金滔还问,而且指名道姓:
“林雁冬,你该知道吧?”
这不是挑衅吗?林雁冬扭着脸撇着嘴答道:
“不知道。”
“唉,说明你可不够深入啊!”
“我们局长没交给我这个任务呀!”林雁冬望着姜贻新笑。
姜贻新也笑着说:
“别说她,连我都不知道,这藕有什么特殊的呀?”
林雁冬望了一眼自己的顶头上司,心想,凭他在这地区干了10多年,来环保之
前就在农业口,村村乡乡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叽里旯旮儿的事!她根
本不相信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