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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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贾记下了!”
白圭的目光慢慢地转向公孙衍:“公孙衍——”
公孙衍哽咽道:“主公!”
白圭的眼睛望向墙壁。公孙衍顺眼望去,见墙上挂着一柄宝剑,急取下来,放在榻上。白圭手抚宝剑,颤声说道:“公孙衍啊,这就是春秋时吴王夫差赐给伍子胥的属镂剑,子胥也是用它刎颈而去的。回想子胥一生,呕心沥血,为吴立下汗马功劳,不想换来的竟是此剑。老朽一生自比子胥,每视此剑,多有感怀。老朽本欲留它在急切时刻效仿子胥,今日看来,用它不上了。如此宝剑,子胥先生尚未带走,老朽自然不敢独享。老朽将行,就把它送予你吧!”
公孙衍双手接过宝剑,泣拜:“主公——”
白圭再次剧烈咳嗽,公孙衍轻轻捶背。咳嗽稍住,白圭的眼睛四下搜索,似在寻觅。家宰知道是在寻找白虎,赶忙走到门外,见护院候在那里,劈头问道:“少爷呢?”
护院叩道:“少爷死也不肯回来,小人上去拉他,他说要把小人当赌注押上!”
老家宰急得跺脚,指着他的面孔责道:“你——你个没用的东西!快,多带几个人去,捆他回来!”
“小人遵命!”护院挑了几个臣仆,快马卷入大街,扬起一溜尘土。
老家宰返回房间,白圭问道:“混小子回来了吗?”
老家宰跪下:“回老爷,少爷跟人习武去了,老奴早已派人去叫,这——这就回来!”
白圭的眼睛直视老家宰:“说实话吧,人在哪儿?”
老家宰又是一阵哽咽:“老爷——”
“说吧!”
老家宰泣不成声:“在——在元亨楼里赌钱!”
白圭的眼睛闭上,两滴老泪滚出。有顷,白圭慢慢地睁开眼睛,对老家宰道:“叫——叫绮漪来!”
老家宰出去,不一会儿,引领绮漪进来。绮漪年方十六,本是赵国大夫钟楚的女儿。钟楚因当廷斥骂赵国权相奉阳君,不久之后即以叛国罪遭到抄斩。钟楚并无儿子,只有女儿绮漪,当时年仅两岁。钟楚可能预知自己大难临头,事前使奶娘抱了绮漪悄悄出走。
奶娘依照钟楚嘱托,带绮漪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赶到魏国,投奔白圭。奶娘不久病死,在此世上,绮漪除去白圭父子之外,再无亲人。绮漪虽比白虎小六岁,却是一起长大,二人青梅竹马,谁也离不开谁。眼见绮漪渐渐出落成一代美女,白圭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于去年绮漪及笄之后,为他们办了婚事。
绮漪进门,跪在榻前,将头埋在白圭身上,啜泣不已。白圭伸出遍布皱纹的老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孩子,不想白虎浑成这样,老朽害你受苦了!”
绮漪泣道:“是漪儿自找的。漪儿生是白家的人,死是白家的鬼,无论他成什么样子,漪儿也是无怨无悔!”
白圭看了看她:“听说你有了身孕,要是生个小子,就叫白起,让他从头做起,从自己做起吧!”
绮漪含泪点了点头。
白圭又是咳嗽几声,眼睛转向公孙衍:“犬子不肖,皆是老朽娇纵之过。公孙衍啊,这个混小子就托予你了。答应我,带他到河西去,让他死——死在战场上,不要死在赌——赌——”
白圭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公孙衍赶忙敲背,已是不及,白圭被一口浓痰堵住气道,抽搐一下,头歪向一边。
众人齐放悲声:“主公——”
相府内外,顿时悲悲切切,哭声一片。正在此时,护院领着几个仆役七手八脚地扭着白虎,推进院中。白虎一边挣脱,一边跺脚大骂:“放开我,你们这群混蛋,放开我——看我宰了你们!”
头裹白巾、身穿孝服的公孙衍走出来,斜他一眼,冷冷说道:“放开他!”
护院等松开白虎。
白虎不无惊讶地望着一身孝服的公孙衍,失声道:“公孙兄,你——你这是——”
公孙衍的声音依旧冷冷的:“主公仙去了!”
白虎似乎不相信这是事实:“什么?你胡说什么?”
“主公留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见你,你却不肯回来。主公等不及,于半个时辰前仙去了!”
白虎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脸色陡变,惨叫一声:“爹——”不顾一切地冲进屋子。
第四章魏侯称王进攻卫国,孙宾初出茅庐
就在龙贾、朱威、公孙衍等频繁进出相府,为白相国的葬礼忙碌时,公孙鞅、陈轸等也未曾空闲一刻,日夜就秦魏结盟、典章礼仪、称王庆典等反复讨论。不消数日,秦魏睦邻盟书初稿拟定,陈轸、公孙鞅检查无误,使人在羊皮上誊抄两份,入宫呈魏惠侯御览。
魏惠侯仔细阅毕,对毗人道:“拿王玺来!”
毗人走进密室,拿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盒,在惠侯前打开。惠侯亲手拿出刚刚刻好的玉玺,看了看尚未使用过的洁白玺面,笑对公孙鞅、陈轸道:“呵呵呵,这块王玺,寡人可是第一次用哟!”
公孙鞅闻声跪下,叩道:“陛下将王玺首用于秦人之事,实乃秦人之幸!”
惠侯呵呵又是一笑:“爱卿请起!只要盖上玺印,秦人之事,就是寡人之事了!”
“微臣代秦公叩谢陛下荫佑!”
魏惠侯亲自蘸上朱泥,在两块羊皮上端端正正地各压一印。毗人收过,交予公孙鞅。公孙鞅双手接过,再拜三拜,朗声说道:“今有陛下玺印,盟书也就生效了。微臣立即携书回秦,待秦公盖上玺印,微臣即派专使呈奏陛下!”
“如此甚好!”魏惠侯微微点头,转向陈轸,“陈爱卿,宗伯之事进展如何?”
陈轸叩道:“启奏陛下,新朝伊始,典章礼仪正在制订,不日即可颁布。至于庆典,吉日和胜地已由卦师卜出!”
“哦,”魏惠侯面呈喜色,“是何日何地?”
“吉日是五月既望,胜地是逢泽!”
魏惠侯思索有顷,点头道:“嗯,逢泽乃凤鸣龙吟之地,寡人当去祭拜!好吧,此事可以定下,爱卿起草檄文,传檄列国公侯,可让他们于下月既望会于逢泽!嗯,还有,檄文一定要达意,阐述明白,就说此番是寡人南面称尊,于逢泽举行登基大典,免得列国再有误解,以为又是去朝那个周天子的!”
“微臣遵旨!”
从宫里告退出来,陈轸、公孙鞅径到元亨楼去,仍旧是公孙鞅做东,召来公子卬,三人大宴一番,庆贺秦魏结盟成功。
酒宴过后,公孙鞅辞别回秦。因有传檄列国等事急需安排,陈轸送至西城门即辞别回府。公子卬心中有事,一直送至十里长亭。公孙鞅回身揖道:“上将军留步,公孙鞅就此作别!”
公子卬回一揖道:“紫云公主之事,还望大良造多多费心!”
公孙鞅呵呵笑道:“上将军放心,这杯喜酒,公孙鞅喝定了!”
公孙鞅凯旋归来,秦孝公郊迎三十里,携其手同登公辇,辚辚回宫。一路上,公孙鞅将使魏过程讲了个大要。回到宫中,公孙鞅呈上秦魏盟书,孝公匆匆看过,递予内臣用玺。内臣刚进内殿,公孙鞅就扑地跪倒,双手抱头伏在地上,小声奏道:“君上,微臣有罪!”
孝公一时愣了:“爱卿力挽危局,功莫大焉,罪从何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去扶。
无论孝公如何拉扶,公孙鞅却是不肯起来,一味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重复四字:“微臣有罪!”
孝公感觉有异,松手退至几前,缓缓坐下:“公孙爱卿,说吧,你有何罪?”
“罪臣斗胆,将紫云公主许嫁了!”
“你说什么?”秦孝公一头雾水,似乎未听明白,“什么紫云公主?什么许嫁?”
公孙鞅将头埋在地上,字字清晰:“微臣自作主张,将紫云公主许配予魏国上将军公子卬了!”
秦孝公听得明白,张口结舌,一下子呆了。约过半晌,他忽地站起来,在殿中急走数个来回,停住步子,手指颤抖着指着公孙鞅大声数落:“爱卿啊爱卿,你你你——你叫寡人怎么说呢!临行之前,你从未提过紫云之事,怎么平白无故,说嫁就把她嫁出去了?你你你——你不是不知紫云,她——她她她——你这不是在剜寡人的心头肉吗?”
“公孙鞅知罪!”
孝公摇头叹道:“唉,知罪,知罪!知罪能顶何用?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该事先有个商议吧!你可以不计紫云,不计寡人,夫人你也可以不念,老夫人那儿,你——你总该有个忌惮吧?宫里宫外,谁人不晓紫云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紫云的婚事,若无老夫人旨意,即使寡人也——也不敢轻易许嫁,可你——你竟然将她一口许予一个百无一用的绣花枕头!”又是一声长叹,“唉,这这这——”
“君上,”公孙鞅将头埋得更低,屏息有顷,喃喃说道,“百无一用方是大用!舍此一女,可得全局啊!”
孝公心头一怔,凝眉自语:“百无一用方是大用?”又在殿中走动起来。
孝公的脚步越走越慢,陡然顿住,折回几前,缓缓坐下,目视公孙鞅:“说吧,依爱卿之见,紫云何时出嫁为宜?”
“事不宜迟,逢泽之会就是佳日。魏王登基、秦魏联姻,魏王双喜临门,对我必无防范之心!”
“爱卿何时动身赴会?”
“三日之后!”
孝公沉思有顷,大声喊道:“来人!”
内臣刚好盖完玺印,手持盟书疾步趋进:“老奴在!”
“传旨后宫,为紫云公主准备嫁妆!”
内臣略略一怔,应道:“老奴遵旨!”
内臣出去传旨后,公孙鞅再拜后涕泣:“君上圣明!”
“唉,”孝公缓缓起身,长叹一声,“公孙爱卿,你一路辛苦,回府歇息吧。寡人——寡人这也累了!”
“微臣告退!”
去后宫的路上,内臣一直在垂头思索如何传达这道旨意,步子越走越慢。及至宫门,内臣大体上有了思路,决定先至正宫,面见夫人。
孝公夫人是韩昭侯胞妹,当年献公为了从魏国夺回河西,与韩结盟,聘娶韩女为太子妇,育子嬴驷。河西之战中献公罹难,孝公即位,立韩女为夫人,次年育女紫云。紫云是正宫正出,又是太子胞妹,在诸公主中自然是地位最高,加之出落得漂亮,嘴巴又十分乖巧,不仅甚得孝公生母,更是老夫人(孝公生母、献公夫人)的掌上明珠。
内臣传旨时,紫云公主刚好前来探望母后,在门口听个正着。秦、魏血仇如海,势不两立,紫云公主听闻公父将她嫁予魏人,顿时花容失色,转身飞跑至老夫人宫中,朝老夫人扑地跪下,抱住她的两腿哭了个死去活来。老夫人大惊,再三询问,紫云只是伤心,哽咽得话也说不出来。老夫人心疼如割,将她抱在怀里,又拍又哄,紫云只是哭泣。老夫人陪她掉一会儿眼泪,正自无可奈何,孝公夫人走过来,远远听到祖孙二人抱头哭泣,疾趋而入,叩跪于地,失声啜泣。
老夫人急了,抹把泪水,一边哄紫云,一边疾对孝公夫人道:“天哪,你们娘俩,这这这——天塌了咋的?快——快说咋一回事!”
孝公夫人哽咽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老夫人一时愣了,好半晌,方才明白过来,顿时怒气上涌,忽地起身,摸过龙头拐杖,将地砖敲得梆梆直响,边敲边叫:“来人哪!”
宫正疾趋过来:“老奴在!”
“快,快叫嬴渠梁过来!还有,把虔儿、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