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出书版) 作者:寒川子-第2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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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了!神了!”惠王似是不可置信,连声惊呼,“寡人方才真就是这么想的!”
淳于髡大笑起来。
毗人已经看出淳于髡是在故弄玄虚,佯作叹服,盛赞几句。惠王兴致大起,与淳于髡海阔天空,从天下大事到养生之道,从治民方略到御女之术,畅谈两个时辰。
淳于髡见天色昏黑,起身叩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草民告退。”
魏惠王似也累了,拱手道:“与先生说话,真是快意。近些年来,田因齐处处事事与寡人作对,顺寡人心思的,推来算去,唯此一事,就是选先生来使。”
淳于髡叩道:“谢陛下抬爱。”
“来而不往,非礼也!”惠王转对毗人,“田因齐赠送寡人盐巴五十车,寡人回赠他干菇四十车,春茶十车,免得他空车回去,取笑寡人。至于先生,赏安车一辆,宝珠十枚。金子就免了,反正先生也不稀奇。”
“陛下说笑了。”淳于髡急忙拱手,“莫说是金子,陛下即使赏赐一根青草,草民亦会视为珍宝!”
“好!”惠王呵呵一乐,“先生既有此说,就加赐青草一根。”
在魏国方言里,青草的“青”字与“金”字发音接近,魏惠王本是戏言,岂料话音刚落,淳于髡即叩首于地,咬字清楚:“草民谢陛下金草!”
青草于眨眼间竟然变成金草,惠王眼睛眨巴几下,呵呵笑道:“先生真急智也。”转头吩咐毗人,“传旨金匠,化五十金铸一株金草,赏赐先生。”
“臣领旨!”
在魏王的回赐礼品中,干菇是现成的,库里就有,只是春茶十车,却有难度,因时下清明刚过,新茶初摘,十车之数,实难一下子征齐。朱威看过诏书,只好打车前往馆驿,恳请淳于髡暂候数日。因要筹划偷窃孙膑,淳于髡求之不得,当即允诺。
朱威刚走,淳于髡即召来飞刀邹:“见到那个疯子了吗?”
飞刀邹点头道:“见过了。孙子闻讯,甚是高兴,问小人何时可走,小人回复说,具体哪一日,要由先生决定。”
“你见孙子时,有人看到没?”
“没有。”
淳于髡思忖有顷:“没有老朽吩咐,不可再见孙子,也不可使人打扰他。你就待在驿馆里,不到关键时刻,不可露面。”
飞刀邹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淳于髡在厅中闷头又坐一会儿,召来御手,乘车直驱相国府。淳于髡比惠施年长十岁,无论在学识上,还是在知名度上,惠施均是不及。闻知淳于髡驾临,惠施急忙出迎,长揖至地:“淳于子光临,惠施受宠若惊!”
淳于髡回过一礼,呵呵笑道:“传闻惠子治名、实之学,颇有所得,老朽慕名已久。三年前,老朽为赵侯说情,来梁觐见陛下,本欲登门求教,听闻惠子忙于国事,没有闲暇与老朽磨牙,只好作罢。此番复来,老朽左右寻思,再不上门请教,就老朽这把年纪,不定就会抱憾终生了!”
惠施笑道:“惠施这点学识,岂敢在淳于子跟前卖弄?”伸手礼让,“淳于子,请!”
淳于髡跟随惠施走进府中,远远望见客厅里端坐一人。见他们近前,那人起身迎出。淳于髡正自打量,那人先一步躬身揖道:“魏申见过淳于子!”
淳于髡忙回一揖:“草民淳于髡见过殿下。”
“殿下也是刚到。”惠施笑笑,介绍道,“坐榻还没暖热呢!今儿真是凑巧,一个是当朝殿下,一个是学界泰斗,在下这处陋室,算是生辉了!”
“这个自然。”淳于髡拍拍自己油亮的光头,呵呵笑道,“只要老朽这颗光头一到,你想不生辉,怕也难哩!”
三人皆笑起来。
惠施让座,太子申推托不过,只好居中坐了,淳于髡、惠施分坐两侧。闲聊一时,淳于髡再次打量魏申,见其眉头不展,气色不畅,倾身笑道:“观殿下气色,似有心事。草民在此,别有不便吧。”言讫,作势欲起。
太子申伸手拦住,苦笑一声,抱拳道:“听闻淳于子善于揣摩,能够忖知他人之心,魏申原本不信,今日倒是领教了!”
惠施亦笑一声,转对太子申道:“无论何事,料也瞒不过淳于子。殿下不妨说出来,淳于子足智多谋,不定会有妙策呢。”
“唉,”太子申长叹一声,“魏申此来,只为梅妹一事。”
“梅公主,她怎么了?”惠施淡淡问道。
“自孙将军疯后,”太子申缓缓说道,“梅妹像是换了个人,每日躲在深宫,除去贴身宫女,谁也不见,谁也不睬。眼见梅妹年龄日高,父王着急起来,甚想为她寻个主家。去年韩室前来为公子章聘亲,愿娶梅妹,父王当即准允婚事。梅妹闻讯,当夜悬梁自尽,幸被她的宫女及时救下。父王甚是爱她,见她如此执拗,只好作罢。前日后晌,梅妹突然出来见我,跪求一事,让魏申左右是难。”
“梅公主所求何事?”惠施又问。
“梅妹说,她不想住在宫里,只想搬进魏申府中,还要魏申把孙将军也接进府中,由她照料一生。”
惠施似吃一惊,长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去。
“先生,”魏申的目光紧盯惠施,急道,“你说,魏申该怎么办?若是不准,梅妹苦求,不定还会出事;若是准允,此事必传出去,天下怎么议论?再说,父王那里,又如何交代?”
惠施双目闭合,一动不动,显然是在思忖此事。
太子申见状,长叹一声,垂下头去。
淳于髡听出了大要,探身问道:“请问殿下,孙将军可是孙膑?”
“正是。”
“唉——”淳于髡晃晃光头,亦叹一声。淳于髡叹气时,中气十足,声音拖得极长,且抑扬顿挫,富有乐感,显然是故意叹出。
惠施陡然睁开眼睛,抬头问道:“淳于子为何而叹?”
“唉,”淳于髡又叹一声,“说起来,这个孙膑还是当年老朽所荐。老朽看他有些才具,在魏或可有所驰骋,谁想这才几年光景,好端端一个才子,竟然成了个疯子!惠子你说,世道如此,老朽能不感叹?”言讫,将光头又摇几摇。
惠施苦笑一声,亦摇摇头。
淳于髡将头扭向太子申:“方才,听殿下的语气,孙将军似是又跟梅公主扯在一起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太子申见也瞒不过去,只好将孙膑与梅公主的婚约扼要讲述一遍。讲到动情处,太子申的眼圈儿已是红了。
淳于髡听毕,思忖有顷,顿时有了主意,呵呵笑道:“殿下,这事儿诉予老朽,算是诉对人了!”
“哦,淳于子有何良策?”太子申急问。
“请问殿下,是想让梅公主得到终身幸福呢,还是让她陪伴一个疯子?”
“当然是要梅妹得到幸福。”
“嗯。”淳于髡晃晃光头,缓缓说道,“若是此说,老朽倒是有个妙招儿。”
“先生快讲。”
“老朽最爱拉郎配,混碗喜酒喝。梅公主若是待字闺中,老朽愿意保媒,为她觅个如意郎君,保管她一生幸福。”
听闻此言,太子申一下子泄了气,长叹一声:“唉,原还以为先生有何妙策,不想却是这个。先生有所不知,梅妹心中,只有孙将军一人,纵使萧郎再世,她也不会动心。”
“这倒未必。”淳于髡呵呵笑道,“殿下若是放心,此事交由老朽去办。老朽担保你的梅妹心甘情愿地听从老朽,嫁予如意郎君。”
“嫁予何人?”太子申急问。
“这个——”淳于髡嗫嚅一下,临时编道,“公子虚。”
“公子虚又是何人?”
“是齐国公子。”
“齐国公子?公子虚?”太子申不无纳闷,自语道,“魏申好像不曾听说此人。”
淳于髡呵呵笑出几声:“这世上人的何止万千,殿下不曾听说也是常情。再说,殿下眼下所虑,只是公主的婚事、公主的幸福、公主的如意郎君,至于什么虚不虚的,只要公主乐意,殿下何必较真!”
太子申一怔,点头道:“嗯,先生所言甚是。无论何人,只要梅妹愿意,魏申绝无话说。”
“这就成了!”淳于髡呵呵笑道,“老朽明日即去向陛下提亲,只是——”看一眼惠施,“这席喜酒,老朽也不能独饮,惠子,大媒得算你一份。老朽作男家的,你作女家的,何如?”
惠施忖不出淳于髡是何主意,甚想观看下文,拱手笑道:“惠施愿意效力!”
第二日,淳于髡花费重金置办彩礼,后晌申时,驱车叫上惠施,进宫求见惠王。一见淳于髡,惠王就呵呵笑道:“老夫子,寡人正在想着你呢。”
“陛下想草民是客套话,草民想陛下却是真的。”淳于髡叩道。
“老夫子快起!”惠王招呼二人坐下,“这次你可没有忖对,寡人真是在想你。”转对毗人,“不信你可问他。”
毗人接道:“老夫子,这是真的,方才陛下一直在念叨你。”
“敢问陛下,为何念叨草民?”淳于髡笑问惠王。
“不瞒夫子,”惠王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寡人身边,真还缺少一个像夫子这样的人。自夫子走后,寡人越想越觉得离不开夫子,实意求拜夫子为国师,常住宫里,时刻陪伴寡人,司寡人之过。寡人正与毗人念叨此事,打算召请夫子,夫子可就来了。”
淳于髡哈哈大笑起来。
惠王一怔,急问:“夫子不愿意?”
淳于髡指指自己光头,呵呵乐道:“宫中佳丽如云,早晚见到草民这颗光头,还不花容失色,东躲西藏?”
惠王亦借题打趣道:“若是此说,倒不打紧。寡人送你美女五十名,只要老夫子精气足,莫让她们失望就行。”
“果真这样,”淳于髡顺口接道,“草民更不敢了。宫中佳丽,皆是玉体,草民身贱,岂不是糟践了?”
惠王知他不肯,思忖有顷,轻叹一声,转过话题:“说吧,老夫子此来,有何指教?”
淳于髡拱手道:“岂敢指教?草民只是讨赏来了。”
魏惠王转向毗人:“老夫子的那棵金草,可铸好了?”
毗人点点头,从旁拿过一只盒子,打开来,里面果是一株金光灿灿、栩栩如生的春草。惠王欣赏一时,使毗人递给淳于髡:“你的赏物,可以拿走了。”
淳于髡接过金草,拱手谢道:“草民谢陛下厚赏!不过,草民此来,不是讨此赏的。”
“哦?”惠王略吃一惊,“夫子还讨何赏?”
“喜酒。”
“喜酒?”惠王大奇,“何人的喜酒?”
“梅公主的喜酒。”淳于髡侃侃说道,“临行之际,齐王特别吩咐草民,要草民打探陛下跟前可有公主待字闺中,若有,齐王有意向陛下攀亲。草民昨日向惠相国打探此事,得知梅公主尚未订婚。草民窃喜,特拉惠相国保媒,代齐王向陛下求婚。”言讫,从袖中摸出一张礼单,双手呈上,“这是礼单,彩礼已经置于偏殿,请陛下验看。”
毗人接过,递予惠王。
惠王扫过一眼,置于几上,抬头缓缓问道:“田因齐求婚?他为何人求婚?”
“公子虚。”淳于髡又从袖中摸出一帛,双手呈上,“这是公子的生辰。”
“公子虚?”惠王接过八字,细看一时,轻轻放下,点头道,“年龄倒是不错,不知此人品性如何?”
“若问品性,倒是没个说的,”淳于髡呵呵笑道,“草民只用八个字:才气横溢,气宇轩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