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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狄仁杰断案传奇-高罗佩-2-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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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公道:“听前人说,老子生商汤王时,乘太阳日精,化为弹丸,流入玉女口中。玉女吞之,遂觉有孕。怀胎八十一年,乃破胁而生。生下地时,须发皆皤白如雪。指李树为姓,名耳,字伯阳。后骑青牛出函谷天,关吏尹喜望见氤氲紫气,知是异人,求得这道德真经五千余言,传留后世。这‘道’‘德’两字尚未能悟出真意,岂不辜负了当初老子一片拳拳喻世之心?后世之人艳慕羽化升天做神仙,教徒事炼丹修药,眼气吐纳,哪知修炼的功夫奥秘全在这五千真言里了。五千真言之精核只是‘道’‘德’两字,这两字未悟,如何做得神仙?” 
  孙天师扰掌笑道:“仁杰老弟言之有理。太上老君乃元气之祖,故能生天生地,生佛生仙,周运历劫,居太清仙境。俗子凡夫。安能企望?九转八面,金丹宝鉴,铜符铁券,云篆丹书,究竟不如五十真言,道德教义。至于那等只望学得分合阴阳、黄白秘方、飞步斩妖之法的心术不正之徒,更是教门败类,下界尘土。只合打入阎罗十殿,受苦受难,方显出吾教门洞天福地之至纯至洁,男女信士襟怀之正大光明。” 
  狄公道:“不过晚生想来,道德真言,柱下旨归固然有深刻的哲理,究竟孔子才是人伦之师范,万世之楷模。” 
  孙天师道:“孔子曾求学于老子,道教从孔子停步的地方继续前进。孔子只知研究人与人之间的准则,而道教探索的则是人与天之间的关系。故更高超一层。” 
  狄公只感到一阵阵头痛,他无意与孙天师争论儒道之优劣、孔老之长短,他倒想从孙天师的口中得知这朝云观的东南西北方向和各殿堂、楼阁的位置。遂说:“天师阁下,这朝云观很大,殿堂、楼阁不计其数。我总害怕走错了路,又不知观里的许多规例戒约,还望天师不吝指点。” 
  孙天师指着墙隅的一条条幅说道:“你只要看一遍这幅简图便会很快弄明白这里的方向位置。这简图是我绘的,当然还有许多漏阙之处,但既名之曰简图,也无非是粗识个东南西北而已。” 
  狄公走近那条幅一看,这朝云观的殿堂、楼阁果然如鸟瞰云端一般,历历清楚。一面细细默记在心。又问:“这图中顶端,即观里最北端的那个黑白两色圆圈是什么意思?” 
  孙天师答道:“那里是观中前一任住持玉镜真人的灵塔,极是神圣的所在,为一观之冠。那画着的黑白两色大圆圈是太极、阴阳的象征。所谓‘太极生两仪’,这两仪便是一阳一阴,阴阳交感,化生万物,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乃生天地万物。阴阳两仪彼此消长,至极而变,阳至极则阴,阴至极则阳,故生生不息,千变万化。可以说本教经义的全部奥秘可用这阴阳太极图符表示。它象征着天地方物的肇始和终极” 
  狄公十分感兴趣,又问:“那么黑色半圈里有一白圆点,白色半圈里有一黑圆点,又是什么意思?” 
  “这意思是阴中含阳,阳中含阴。——天下没有全阳或全阴之物,阳中必含有阴的元素,阴中亦必含有阳的元素。譬如我们男子也含有女子的气质、脾性,女子也含有男子的胸襟、气魄。有的连容貌形象也这样。” 
  狄公频频点头,忽然又问:“我似乎在哪里也见着过这个图符,只是黑白两半圈是横向界分的。敢问横分和坚分有何区别?” 
  孙天师说:“岂有此理!这图符是一成不变的,哪有横向界分之理?莫非你看花了眼睛,记错了。” 
  狄公纳闷,他清楚记得适才在观中什么地方见到过有横分阴阳的图符。 
  孙天师见狄公皱眉沉思,不由笑道:“膳厅里斋供想来已排上了,真智说不定正在派人寻找我们哩。” 
  …

  第九章

  西楼底下的大膳厅早排开了几十集水陆斋供,朝云观里所有道众、提点、执事人等都坐了席。关赖子戏班的优伶们和陶甘则坐在近膳厅门口一桌。 
  真智、道清见孙天师与狄公携手下得楼来,忙一齐上前施礼,迎入正中一桌。宾主逊让一番,各自就座。两旁铙钹声、丝竹声响成一片,大家纷纷动起杯筋。席上热气腾腾嘈杂一片。 
  狄公和陶甘递了个眼色。他发现包太太和白玫瑰没有赴席,更令他不解的是关赖子戏班那一桌上摩摩也没有露面。 
  狄公三杯米酒下肚,只恨席上没有荤腥。他笑着对真智道:“斋供毕,我想瞻拜一下宝观诸神殿;我还想去看看,玉镜真人的地宜、圣堂和灵塔。下官对玉镜真人的素行德性至为崇敬。” 
  真智道:“小道十分乐意陪同狄老爷观内随喜,只是玉镜真人的地宫似不稳便。秋、冬两季进人尚可,如今初夏之际,空气湿润,万一金身受潮,生出腐气,如何是好?” 
  狄公不语。 
  孙天师道:“玉镜是个才华横溢之人,不仅深通经典,学究天人,而且精熟诗文,书法与丹青尤为擅长。” 
  狄公忙道:“不知能否出示玉镜真人几幅妙品真迹,以饱下官眼福。” 
  真智攒眉道:“可惜,可惜,偏偏他的字画亦都随葬入地宫,一时恐不能瞻玩。还望狄老爷鉴谅。” 
  孙天师道:“不过玉镜那最后一幅丹青尚挂在大殿东侧的四圣堂内,斋膳后,待我引你去瞻赏不迟。那幅画画的是一匹猫,玉镜生前很爱他那匹灰猫,故写画丹青常常以猫为题。” 
  狄公拍手称好,又连连干了几杯喷香的米酒。 
  酒过三巡,人都有了些微微醉意,桌面上杯盘狼藉,人也有东倒西歪的。狄公借故坐到了邻桌宗黎的身边,低声问道:“怎没有见到包太太和她的女儿白玫瑰?” 
  “她的女儿?”宗黎醉意朦胧地说,“老爷真会相信那么一个天仙般标致的姑娘会是那癞蛤蟆一般包太太的女儿?” 
  狄公笑道:“包太太或许年轻时也十分美貌。” 
  宗黎舌头僵硬地说道:“包太太并不是有头面的妇人,白玫瑰怎会是她的女儿?”他打了一个饱嗝,又摇晃了一下脑壳,脸色神秘地反问道:“老爷以为白玫瑰真的一心要出家当女黄冠?” 
  狄公摇头:“不过,我会问她自己的,她们此刻在哪里?” 
  “可能在她们自己的房里吃饭,一个娇滴滴的黄花闺女怎可与这班淫邪的道士们混在一处?” 
  狄公点点头,又说:“我很想看着你说的那个‘悔食金丹’的玉镜真人的金身,但真智适才说这个季节地宫不能进入,生怕受潮腐化了金身。” 
  黎神秘地一笑:“真智是如此说的么?他害怕……” 
  “宗公子可曾去过地宫?” 
  “没有。但我也十分想下去看看。老爷,玉镜他……他死的不明不白。” 
  “什么?” 
  “那个可怜的老仙翁可能是被人毒死的,故曰‘悔食金丹’。当心,有人正要害死你和我……” 
  “宗公子,你醉了!”狄公道。 
  “醉了?哈哈!不过老仙翁在给家父写信时可没有醉!那是他升天前最后的一封信。” 
  狄公皱了皱眉头,又问:“玉镜在那封信中说起他生命处于危急之中么?” 
  宗黎点点头,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口吸干。 
  “他说是谁企图谋害他的性命?” 
  宗黎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怎可平白诬陷别人?老爷,等我拿获了证据再告诉你!” 
  狄公斜眼看着宗黎,心想这秀才固然轻浮浅陋,但他父亲宗法孟却是个深孚人望的君子,官声清正,政绩斐然,倘使玉镜临死前真的写过一信给宗法孟,那么,玉镜之死必有蹊跷。而自己应义不容辞地勘破内情,大白真相。 
  狄公低声又问宗黎:“难道真智卷入了这肮脏阴谋?你说他害怕,他害怕的是什么呢?” 
  宗黎狡黠地一笑,醉眼昏花地答道:“老爷不妨自去问他吧!他不会欺瞒于你。” 
  狄公愤愤地站了起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知道这个秀才真的醉了。 
  真智见狄公坐定,说道:“你看宗黎这浪荡公子,不走正道,贪花眠酒,与他父亲可大不一样啊!他父亲宗公是何等的受人敬仰和尊重!” 
  狄公道:“当然。倘使朝廷的官员都如宗先生那样,何愁不开万世太平之基?人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其实不然。老仙长,我想问问玉镜真人死于何病?” 
  真智正色道:“玉镜真人无疾而逝,羽化登仙了。他德性纯全,白璧无瑕,三千功满,八百行圆,终于焚香坐化,坐化之时异香满殿,光明四照,天上祥云数朵,悠悠来集。小道及观中众道人都亲眼目睹那奇景、心中极是羡慕。” 
  孙天师也点头道。“那情景真是叫人难忘。玉镜登仙前还大集观中道人讲话天星、河图之法,传付秘籙,足足一个时辰,乃瞑目含笑而去。好了,不谈玉镜了,我们还是一起去看看他羽化登他前画的那幅猫图吧!那最是件本观的圣物。” 
  狄公随孙天师出膳厅时,低声对坐在门口一桌上的陶甘值:“就在此门口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 
  孙天师引狄公进入三清大殿,四名青衣道童擎灯侍从。大殿内正中神厨里供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太上老君的巨大塑像。三清神厨背后建一黑虎玄坛,供着赵公元帅。案坛上烛火高烧,奇香扑鼻。大殿西侧分坐二十八宿星君。三十三天帝子,其余四位功曹、灵官神将、六了六甲、天罡地煞,不必细述。 
  他们由大殿东侧门进了四圣堂。四圣堂内供着真武帝君、太乙真君、南极老人、紫微大帝的神像,中央案坛上点着许多支法灯。孙天师举起一支照着两壁挂着的一幅精致地揭裱过的索帛丹青。画面上一匹灰色的猫伏衣雕花桌上,身边一个花球,身后一瓷盆,瓷盆里瘦石兰竹,十分清雅。 
  孙天师道:“玉镜最喜欢这匹猫,他不知为这匹猫画过多少幅图了。这一幅算来应是绝笔,笔法更臻极诣。” 
  狄公心里大不以为然。他是古画的鉴赏收藏家,平生见过不少古今名画。这幅猫图因了玉镜的神圣德行沾上点光之外,笔法上并无什么胜人之处。 
  “画得不错。”狄公礼貌地答了一声。 
  孙天师无限感伤地说:“玉镜画完这幅图当天下午便升天了。他这一升天,这猫也不思饮食,哀鸣数日而亡;终也是有义气的生物。好了,仁杰老弟,我要去做晚功了。明日拂晓,你启程之前,我希望还能见到你,说实话我非常欢你。” 
  狄公送罢孙天师,陶甘己来大殿门外等他了:“老爷,摩摩仍然没有露面,关赖子说别为摩摩操心,他就是这样的一个影踪无定之人。” 
  狄公问:“膳厅里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之事吧?” 
  “没有。只是一个迟来的道士大发了一通牢骚,他没有领到自己的杯箸,只得等别的道士吃喝完了才进膳。膳房的杂役则说他们分下的杯箸数字原来不少。噢,关赖子邀我再去他房间聊聊,我想不如乘便再摸摸他那几个伶人的底蕴。” 
  狄公大喜道:“这就快去吧!我此刻亦要去拜访包太太和白玫瑰。她们母女俩的行迹总使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们与欧阳小姐的关系也令人迷惑不解。对,适才酒席间宗黎醉里告诉我说,白玫瑰并不是包太太的女儿,也并不真愿意来这朝云观出家修行。但宗黎喝得太多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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