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来·法拉先生-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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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现在就上去,还是先喝点水? ”
“我现在就上去。”博来说着,就往楼梯走去。
他知道碧翠姑姑就等着这一刻——他应该知道房子里的构造。于是他转身上楼
去,然后通过窄窄的走道,往北厢走去,走到向北的孩子房去。他打开四扇门里的
第三扇,走进了娜拉为孩子们布置的房间。这个房间很安静,离开马房和大路都远。
他在窗前站着,望着一大片碧绿的草地,想着西部的尘土外的群山,并且还意识到
碧翠·亚叙别就在他的背后。
另外还有些事他必须采取主动。
“西蒙呢? ”他说,转向碧翠。
“他呀,像珍妮一样,”碧翠说:“午餐老是迟到。我想他大概快回来了吧。”
到目前为止,一切进行得挺顺利的,可是他也意识到碧翠对他问的问题有点不
知道怎么回答,好像他抽了她一鞭似的。西蒙没有在家等他,西蒙这个人恐怕不容
易对付。
碧翠在他继续追究以前采取了主动。
“房间旁的洗手间都是你的,可是开热水的时候可要慢一点,点火的油有点问
题。好啦,洗洗手下楼吃饭了,裴克家送来了上好的雪利酒哩。”
“他们不来吃午餐吗? ”
“不,他们晚餐才来,午餐只有咱们家人一起。”
碧翠看着他走向第四道门,知道他确实记得洗手间的位置,才满怀欣慰地走开。
他明白碧翠为什么感到欣慰:因为他知道家里房间的位置。可是他的心情却十分复
杂。愚弄桑度先生是一回事,还觉得挺好玩的,可是存心欺骗碧翠却远不是那么回
事了。
他心不在焉地洗着手脸,手里揉搓着肥皂,两眼望向起伏的草原——这是一片
他朝夕梦想着要驰聘的草原,甚至不惜出卖自己的灵魂来获得。他真想现在就骑上
一匹马,远离人间的一切复杂的人情世故……想到这里,又觉得这场交易是值得的
了。他走回自己的房间,看到一个穿着紧身花衣服的金发女孩在窗台旁摆弄着一瓶
花。
“你好,”女孩看到他说:“欢迎你回家。”
“谢谢。”博来回应着。他应该认识这个人吗? 当然不! “你长得和你弟弟像
极了,不是吗? ”
“我想是吧。”他从行李包里拿出牙刷,放在梳妆台上,这样就算是把这个房
间占下来了。
“当然你是不认识我的。我叫丽娜,我也是村子里的人。我爸爸是小亚当先生,
我男朋友在你们的马房工作,所以我就在这儿帮忙。”
原来她就是这儿的女佣。他看了那女孩一眼,不觉同情起她的男朋友来。
“你看来比你弟弟苍老多了。我想你是经历了太多折磨,不像你弟弟养尊处优
的。原谅我这么说。这就是为什么听说你回来,他那么不高兴了。真是大可不必。
任谁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亚叙别家的人。根本没有什么理由说你不是。听我
的,别对他太客气。他一向被奉承惯了,禁不起人家对他不客气。别让他把你压下
去了。”
博来默默地把行李取出来,她住了口。在她再开口说话前,从楼下传来了爱莲
的声音。
“你缺不缺什么东西? ”
女孩匆忙地回答:“我只是在欢迎柏特先生回来! ”接着回眸对博来灿然一笑,
扭着屁股走了。
博来不知道爱莲听到了多少。
“这房间不错,”爱莲进来说:“只是早上阳光进不来。
床是从喀莱尔搬来的。碧翠姑姑把小床卖了,从喀莱尔的拍卖中买了这张床来。
还不错吧? 这本来是在艾力的房间的。除了床以外,其他都是老样子。“
“是啊,壁纸也是原来的,我注意到了。”
“鲁宾逊和他的同伴们。是啊。小时候我好喜欢这个威克郡的赫渥将军,他实
在太棒了。”她指着壁纸上一个童话人物说。他们的母亲娜拉特地选了这种印着许
多童话故事主人翁的壁纸,让孩子们睡前有点好玩的事做。
“隔壁房间还贴着童谣的壁纸吗? ”
“那当然。过来看看吧。”
他跟着她过去,可是当爱莲细说着和图画有关的往事时,他不断想着那个金发
女孩所说的有关西蒙的话。同时他也为今晚竟要睡在艾力·洛丁的床上感到实在太
凑巧了。
这么说来,西蒙是拒绝相信他就是柏特了。
“没有道理说你不是啊,”那个女孩的话,只是证明了西蒙不愿意接受这回事。
为什么? 他跟着爱莲下楼,脑子里依然想着这件事。
爱莲领着他到一间充满阳光的房间。碧翠姑姑在那儿忙着倒雪利酒,露丝则坐
在钢琴旁,摸索着弹一首曲子。
“你想不想听我弹琴? ”露丝热切地问。
“不听,”爱莲帮他回答了,又转头对碧翠说:“我们去看了房间里的旧壁纸
了。我已经忘了我以前是多么地喜欢赫渥将军了。幸好我搬离了那个房间,否则一
定到现在还跟他纠缠不清。”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那种小孩玩意儿。”露丝插嘴道。
“你根本没有读那些故事,还谈得上认识那些人? ”爱莲反唇相讥。
“她们两姊妹不再需要奶妈以后,我们就不再用那个房间了。”碧翠说。“那
房间离屋子里其他房间都太远了。”
“早上要叫她们俩起来得走好久,”爱莲说:“露丝得叫上好几次才醒得来,
我们只好让她们改睡比较靠近家人的房间。”
“细致的人比较需要睡眠嘛。”露丝抗议道。
“你什么时候细致过? ”爱莲反问。
“不是因为我细致嘛,而是因为珍妮太壮了嘛,对不对,珍妮? ”她说着,征
求珍妮的同意。珍妮刚走进房间来,经过一早上的奔跑,前额的头发湿淋淋地。可
是珍妮的眼睛看的是碧翠。
“西蒙回来了。”她细声地说,并且笔直走到碧翠身旁,似乎是为了确定什么。
突然四下安静了下来。只有露丝在走动。露丝站起来,似乎期待着什么事发生。
接着碧翠又继续倒雪利酒。“很好,这样我们就可以马上开饭了。”
博来心中有数,觉得碧翠这样的反应简直太好了,他真想为她鼓掌喝采。
“西蒙在哪儿? ”爱莲故作轻松地问。
“他正在下楼呢。”珍妮说,她的眼睛又望着碧翠。
门开了,西蒙走了进来。
他停了一下,在反手关门之前望了博来一眼,接着说:“你真的来了。”话里
听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意味。
他慢慢地走向博来,一直到与窗旁的博来面对面。他的眼睛清澈得出奇,可是
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似乎你用指头一碰他,他就会像琴弦一样
发出声音来。
可是就在刹那间,绷紧的弦松弛了下来。
他在博来的面前看了他的脸一会儿,脸上的线条突然和缓下来。
“他们告诉过你了吧? ”他慢吞吞地说:“我一直抵死不相信你就是柏特,现
在我可得把话收回去——你当然是柏特啦。”他伸出手来:“欢迎你回家。”僵在
他们背后的寂静打破了,交谈的声音立时充满了空间。他们彼此贺喜,杯子相碰的
声音和笑声齐飞。连因为没有人听她弹琴而有点失望的露丝,也兴致勃勃地多喝了
一些雪利酒——平常只许沾一下嘴唇的。
此时的博来一面庆幸紧张的一关终于通过了,一面又存着一丝疑惑:西蒙为什
么会有那种突然轻松下来的表情呢? 他原先期待的是什么?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
不相信博来就是柏特。那是不是一种为了不使自己失望而做的心理防备呢? 他是不
是告诉自己:“我先别相信柏特还活着,这样如果回来的并不是真的柏特,我才不
会感到失望? ”
那个突然感到轻松的表情,是不是只表示他终于发现他果然就是柏特呢? 却又
不像。
他观察着谈笑风生的西蒙,心中的疑团一直打不开。
在几分钟之前,西蒙好像一心要发现什么,而现在他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他为什么会觉得解脱呢? 他吃饭时,仍带着这丝疑惑。可是面对亚叙别家人午
餐桌上的你一言我一语,他只好暂时把这团疑惑放在一边。
“你终于做到了。”他心里的声音对他说:“你终于来到亚叙别家,和他们平
起平坐起来了,而且大伙还都高高兴兴的。”
可不一定大家都高兴。珍妮看来是对西蒙很忠心,在众人的谈笑中显得特别安
静。西蒙也说不上是真的高兴。
碧翠姑姑是最兴高采烈的了,而爱莲也越谈越起劲起来。
露丝不计较他对她外表的忽略,对他特别亲热,也是惟一直接叫他柏特的人。
这个情形随着午餐的持续,越发明显。似乎大伙都有意无意地避免叫他“柏特”。
博来暗暗希望他的“拥护者”
不是露丝,而是珍妮。如果他真的能有一个小妹妹,他希望他的小妹妹是珍妮
那个样子的。可是珍妮偏偏不正眼望他,这让他感到很不自在。
这间餐厅挂满了画像,在珍妮背后的正好是威廉。亚叙别七世的画像。穿着当
年从军抵挡拿破仑入侵的军服。
博来对这些画像已经耳熟能详,每次他抬眼望着威廉七世的画像时,就会油然
想起洛丁告诉他的事:威廉七世对可优花园的尖塔了若指掌,而他和洛丁就是坐在
那个可优花园尖塔下复习着这个家族的故事。此刻他望着威廉七世的画像,有点心
虚地感到:似乎画像里的人早看穿了他。多么讽刺的巧合。
然而有件事对他有很大的帮助。就如洛丁当初在那家绿人餐厅里对他说的一样,
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段——他如何坐船出走,而不是自杀——他必须撒点谎外,
他可以很自在地把往后的生活如实描述,而不必有任何改动;何况亚叙别家人也一
定会尽量避免谈到那段不快的“最开始”的经过,因此他不需要在谈话的内容上太
费心机。
他甚至也不需要花精神去注意餐桌上的礼仪。洛丁也告诉过他这个好消息:亲
友中除了出身大家闺秀的南丝以外,没有人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这一点要比当年
谨守老套的孤儿院自由多了。
所以博来不需要怎么改变他的用餐习惯。他的表现让露丝有点失望。
“你没有用叉子吃东西。”她看到博来一脸不解,又说:“我看美国电影都是
这样的:他们用刀子切好东西,就用叉子叉起来吃。”
“我也没像他们那样嚼口香糖啊。”他补充说。
“真不知道他们的饮食习惯是怎么演变的。”碧翠说。
“也许在早期他们刀子很少吧。”爱莲说。
“可是在早期他们应该有很多刀子才对。刀子太有用了。”西蒙说:“也许他
们吃惯了肉丁,所以肉一切成片,他们就想快点放到嘴里,把它嚼成肉丁吧。”
博来一面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谈话,一面想着,他们这一家子真的是道地的英
国人。他们可以在“死里复活”
的他面前自自在在地谈着美国的生活方式。他们甚至不需要问他“你记不记得”
这一类的问题。
碧翠也愉快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