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雪 by 觖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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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待见到了俞大小姐,应该能问出点什么。'
静……
夕阳不知何时已隐没在黑夜之中……
俞家也传来一阵铜铃声,已到掌灯时分。
陆小凤看着面对这一切依然平和愉快的花满楼,看着他准确无误的掌起一盏桌灯,看着他唇边熟悉的怡然的微笑,终究忍不住道 '对不起……'
他从来不和朋友说这三个字,更不会和花满楼客气。每次都是兴冲冲的去找花满楼喝酒聊天,每次都一不小心就把花满楼牵扯到麻烦里面。每次都忘了他其实身有眼疾,看不见一切。但……每次都见花满楼笑意盎然,没见他皱过一次眉,说过一声为难!
他一直都那么平和而快乐,与遇到的朋友诗酒江湖,帮朋友们出谋划策,遇见过花满楼,了解花满楼的朋友,如果说第一次是同情与惋惜,第二次是惊异与钦佩,那第三次则会忘了他身有眼疾甚至会不自觉的有所倚赖……
甚至是这一次,他也一如以往……
刚才一路被抬回来,正巧听到几个下人在嚼舌根,方知道当年俞老爷与花家交恶,誓言退婚是因为宫里的哪个权贵想定下俞大小姐的娃娃亲,俞老爷不择手段甚至在众人面前一口一个瞎子的侮辱花满楼,说他将来不过是废人一个。
虽说婚事最后因俞大小姐体弱而告吹,但对花满楼的伤害已实实在在造成。花家上下没有一人忘的了那恶毒的言语,那一句句的‘瞎子’‘废人’!
陆小凤听到这里时懊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他一直以为退婚是俞家花家长辈间的恩怨,与当年不过7岁的花满楼无关,怎知花满楼原来受过如此羞辱,但当他们得知俞二小姐向外散布婚约时,第一个提出到俞家走一趟的也是花满楼。
所以,他一定会记得在给自己两巴掌之前,先把那个俞老爷打飞出去!
花满楼坐在床尾含笑‘看’着他,正‘看’的陆小凤开始手足无措,忽然道:'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陆小凤大吼着怦的一声跳起来。谁敢说花满楼不是陆小凤的朋友,即使天皇老子他也敢打!他很认真的盯着花满楼, 一字一字的说:'花满楼是陆小凤的朋友!是陆小凤最尊敬的朋友!'
'我也是。'花满楼笑了,笑的一如以往的和煦,'我知道陆小凤是朋友!这就够了!'
后面的话两人都没说,只是慢慢的从微笑变成大笑。
很多话不用说出口,是朋友的自然懂得!更何况是陆小凤与花满楼?!
他们的交情不是一天两天,是深交已久,可以为彼此卖命的朋友,彼此之间无需说‘谢谢’,更没有‘对不起’!
这就是江湖上的血性男儿,不是什么君子侠士,背景性格也各有不同,还有很多缺点,但都是懂得朋友,懂得珍惜的人!
花满楼开心的笑着,这是和朋友在一起的感觉,很直爽,很舒坦,能带动身体里最热的血!
这感觉与西门吹雪一起时截然不同。
与西门吹雪一起时,夜品梅韵茶有的是宁静平和,方才的梅林见面却是互不相让,对那份不合礼数甚至不合时宜的亲昵既迷惑又无奈,无端想起那个冷漠高傲的白色身影时又被扰乱心绪……
他们真正相识的日子还很短,偏偏那份莫名其妙的了解与信任却似老朋友一般……
但他隐约察觉,这不止是朋友间单纯的吸引,他一向信赖自己的感觉,这次怕也不能意外……
陆小凤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躺回去。
他刚才的话不是客气话,是真心诚意的。花满楼的话也不是客气话,也是真心诚意的。所以他现在笑的很开心。
这就是花满楼,一个温柔而坚强的人,他的朋友……
心里一舒服,陆小凤又忍不住想唱歌了:'便与君、池上觅残春,花如雪……'
花满楼终于忍不住了,他不介意他吵,也不介意他唱歌,但他现在万分不愿听到这首歌,尤其不想听到最后一句‘花如雪……’
'这醒酒茶很不错,黄连放的尤其多,不如喝一盅吧?'
漫不经心似的话语刚出口,那破锣般的高唱声立刻转为熟睡时的呼噜声,轻轻的,抑扬顿挫的,简直比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孩的呼噜声更为讨喜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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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陆小凤的这一觉睡的很好,可他是被惊醒的。
不是什么大动静,但有人站在他门前。虽然那人未带杀气,而且尚在犹豫是否要进来,但怎瞒的过陆小凤这种风口浪尖滚惯的人。如果不是因经验而成的直觉,只怕他早给人暗算了千百次。
那人忽然定住,下定决心似的轻手轻脚的闪了进来。
人影纤瘦而且有些熟悉,借着月光快速一瞥,赫然是俞家二小姐俞酥水。
陆小凤一惊,惊的差点掉下床来。
俞家虽是商贾,但俞老爷对子女管教甚严,俞二小姐自然同于一般的江湖女子,更不会随意在夜里闯入男人的房间。现在虽不是深夜,但这样总不合礼数。最要命的是……他现在借酒装醉的躺在床上,想逃也无处可逃啊!
'陆大侠,陆公子。'轻柔的声音低低唤了两声。
陆小凤没动,只希望这个柔美到让人没办法的二小姐速速离去,那他明天一定抓着花满楼跑出俞家,宁可到大漠去冻死,也绝不在美人乡里把自己卖掉。
又过了很久,俞酥水忽然幽幽一叹'陆公子无需假寐,酥水早已知道公子并未真醉,在岭梅亭时便已知道。'
陆小凤一楞,自然不好意思再装下去,只能摸着胡子坐起来 '俞二小姐请坐,在下……也确有几分酒意。'
'陆公子不掌灯吗?'俞酥水的眼眸恍若秋水,荧亮而多情。但她的态度却有些冷淡,可能是因为陆小凤方才的举止而有些薄怒,她毕竟是个少女,又是个小姐,自然有她的矜持。
'若被人瞧见恐对小姐闺名不利。'陆小凤淡淡的说道。
他虽然是浪子,但不是小人。何况俞二小姐是个很可人疼的女子,他不想伤害她……
俞酥水微微一颤,又低下头去。
再抬起头来时,那双眼睛中已带了层薄薄的湿气。'久闻陆大侠仁义无双,今日方知所言非虚。酥水来此之前本已抛下一切礼教,可陆公子的怜惜却令酥水感动不已……酥水在此谢过。'
纤细的人影移步上前,微微一福,又退回桌边坐下。
还未张口,在眼眶中忍了许久的眼泪已翩然而下。
无声的……一滴滴的落在她放于膝上,互相纠结的,白玉似的手背上。
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借着月光将这兀自忍耐,依然在力图不失礼数的姑娘印在眼底,陆小凤暗叹,怎也无法忽视心底的怜惜之情。
一个从小循规蹈矩的绝色少女不惜放下身段再三求助,他若还能置之不理那他也就不是陆小凤了……
'俞小姐莫怕,陆小凤虽非什么大侠,但要保证那些江湖人士不在此地滋事还是有把握的。'陆小凤朝她笑了笑。虽然他说的轻描淡写,但扛下的责任却无比艰巨,那表示他站在俞家这边,任何想动岭梅亭下的宝剑的人都需先过他这关。
俞酥水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滴,待平静些后方开口道'陆公子误会了。庄内的那些客人固然可怕,却不是酥水担心的原因。酥水要请陆公子相助的,是自己的事……'
'你的事?'陆小凤一愣,疑惑不解的道 '难道有人想害你?'
俞酥水随他的话轻轻一颤,芙蓉似的脸颊因害怕而猛然苍白。用力的咬了咬唇,绷紧身子,鼓起很大勇气才说出:'我姐姐想杀我!'
'什么?!'陆小凤这才真正呆住了。
俞家大小姐自十岁过后就一直抱病在床,近些年虽有好转,但一年里仍要不定时的卧床修养,所以从不轻易见客,更不出远门。据为俞家小姐看过诊的大夫说,俞大小姐脉象微弱,根本连杀鸡的力气也没有。何况他中午去岭梅亭时听说,俞家的花草全因俞大小姐呵护,频繁使人的细心照料才能年年盛开,如此一位大家闺秀会杀人?!而且杀的是自己妹妹?!
'此等家丑实在难以启齿,若不是家父仓皇出门,酥水性命堪忧,断也不敢为此事而麻烦陆大侠!'俞酥水猛的转过头去,但颤抖的纤细的项颈却泄露出她的伤心与忍耐。
'她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因为酥水知道了件秘密。知道了大姐最不愿让人知道的秘密!'
陆小凤一直仔细的盯着她,发现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很奇异。好似有点不愿相信,不愿想起,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恐惧。
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每个人都有一块不允许别人踏入的禁地,如果这个秘密被人知道了或这片领域被人侵入了,那在恐惧、愤怒的趋使下不论多偏激的手段都可能被使用。
包括杀人。
包括杀了自己的亲妹妹。
'是什么秘密?'
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能使一个娇弱尊贵的织染界龙头的大小姐不惜杀害自己的亲妹妹?
'是……'
俞酥水没有说完,陆小凤猛的站了起来,他听到了隔壁房间的打斗声,隔壁住的是……花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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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大小姐的夜宴很快就结束了。
花满楼刚进那座雅阁时就听到了沙帐内传来的轻咳声,所以体贴的没让俞大小姐多说话,更不想多做停留。
虽然他看不见俞小姐的容貌,但陆小凤有一点说对了,俞家的女子都有很好听的声音,而且非常懂得待客。
他很惊讶俞小姐居然会对不甚起眼的豌豆花情有独终,但从俞小姐的语气与音调里不难发现,她的确是真心喜爱着的。
很奇异的协调感……如此一位矜持尊贵的小姐居然倾心那么不起眼的小花,实在让人觉得可爱。
所以当俞小姐请他由奴仆带路,自行到院子中随意转转时,花满楼欣然答应了。
虽说现在是冬天,但院子里因为有许多常青植物而充满生机。据管理院子的奴仆介绍,俞小姐有着菩萨一般的心肠,非但悉心照料院子使它四季各有不同,同样爱惜菟丝花、豌豆花这样不显眼的小花,更是嘱咐他们不可以轻贱蜗牛、蚯蚓之类的性命……惟独可惜的是,那么好的小姐,身体居然如此不济……
那奴仆虽然没说,但花满楼感觉的出,他看向他的眼光也充满惋惜,想必是觉得老天爷太过残忍……
由于晚宴十分愉快,花满楼的心情比平时更好,带着寒气的晚风吹在身上时却只觉得一阵舒爽……
不论人心之间如何纠葛,这些最美好的东西始终存在,不会消逝,只可惜会被忽视而已……
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觉得一股逼人的杀气袭来。来不及说任何话,花满楼伸出两指一夹,夹住柄薄如蝉翼但无比锋利的匕首。
这招是陆小凤名满天下的‘灵犀一指’,他虽然学的不是最好,却也能在危机时刻保自己一命。
对方一惊,当机放弃匕首改以拳脚相击,直逼要害,下的都是杀着!
花满楼心下暗暗吃惊,这人内息沉稳,拳路诡异,而且每一招都要置他于死地。
不及细想,立刻化掌为刀,招招不离对方心脏。他只有下重手,方有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