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天下醉-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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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陀陀地,活泼泼地。”
声音乍起,慕容涤尘只觉得有人在耳边颂念着。可聚神细听,再凝目看去——原来这湖的中央,有一块大小形状如同莲花座的石头,而有一个身着白色的僧衣盘坐其上,却没有剃度,长长的如霜须发垂如湖中,眼睛却是闭合的,仿佛看不见东西。
虽还看不清眉目,可慕容涤尘知道刚才说话的人就是那个老者。
慕容涤尘也明白老者刚刚说的是禅机。
所谓“圆陀陀地”,是谓圆融无碍而言;
所谓“活泼泼地”,是谓活泼律动的生命而言。
看来是禅宗。
慕容涤尘心下明白怕是要打禅机了,也就只等老者出题。
果然老者道,“如何是祖师西来意?”
慕容涤尘想也不想道,“厅前柏树子。”
老者微微一愕,又道,“如何是凤凰境?”
慕容涤尘道,“雪夜观明月。”
闻言老者沉吟片刻,道,“如何是定山境?”
慕容涤尘挑眉道,“清风满院。”
这时老者越问越快,“如何是重云境?”
慕容涤尘也答得更快,“四时花簇簇,三冬异草青。”
“如何是佛意大法?
“蒲花柳絮。”
“如何是佛意大法?
“常忆江南三月里,鹧鸪啼出百花香。”
“如何是佛意大法?
“不得不知。”
“向上更有转处也无?”
“长空不碍白云飞。”
老者终于笑起来,他知道这个少年正是自己等的人。
佛意大法自然不可能在蒲花柳絮中,而是说应该回到平常世界本身,不着一念,不挂一丝,这才是“大悟”
这才是“赎”所要的——我心无一物,我心怀天下。
于是老者轻轻开口,“孩子,上来吧。我便是空鉴,老衲已经等了你将近十八年。
慕容涤尘飞身越过水面,其间因为已经耗去了大部分的气力,轻踩几次水波才到了老者面前,立在那黑色的莲花座上。
他落地的片刻,却莫名的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再看空鉴时,这才发觉他并不是坐在莲花座上,而是凌空浮起,大约与莲座间大约有三寸的距离。
空鉴也在用看着慕容涤尘——他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可以用心眼视物——在瞧见他没有任何阻碍的落在这石上,不由得眉头轻皱,却还是轻轻道,“孩子,你来这里要做什么?”
慕容涤尘垂下眼睑,却不说话了。
见他如此,空鉴反倒笑起来,道,“如果你是要来学那所谓的‘慕容功法’,那老衲可以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慕容功法’。”
慕容涤尘猛然抬头,这一惊非同小可;不过他还是没动,只静待他的下文。
空鉴看他沉着,又付一笑,道,“有件事物的确可以大大增长你的功力,不过……要看你是否是那个有缘人。”
稍稍停顿片刻,空鉴又问,“你可知道那个只有一人练成功法的故事?”问完他却不等慕容涤尘回答,只自己说下去,“如果知道,你可又清楚那些练功的人都是些什么人?”
……
燃着一枝香,梅灵砂一个人闭目坐在静室中。
轻轻的扣门声响起令他猛的睁眼道,“进来吧。”
纪悟言推门进来,微欠身道,“师父叫悟言过来有何吩咐?
梅灵砂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在这静室中,纪悟言原本就雪白的肤色更加透明,黑白分明的眼睛也灵动非常。
师兄,师兄,究竟是不是他呢?
他究竟是不是师兄的转世?什么人竟然能招来凤凰?
这事情其实真是荒谬得很,那只凤凰也太过突兀奇怪,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那么,还要不要做自己原先已经打算好的事情?要不要?要不要?!
梅灵砂心思散乱,却听纪悟言道,“师父是在为传我武功的事情烦心么?”
不动声色的抬头看他,梅灵砂却也不否认,“不错,你还知道些什么?”
纪悟言解下悬于腰间的赤玉箫,对梅灵砂冉冉一笑,“师父其实太多虑了,我究竟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孽’又有什么关系?师父你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像师伯的人罢了。转世与否都不再重要,就算是转世,他也不会是原来那个凤若兮,师父心里的那个人已经在天绝崖去了。所谓的‘孽’不过是对武林中人意义非常,其实对于师父来说,他甚至比不上师伯的一个幻影……不是吗?”
梅灵砂静默了一阵,半晌终于带出一丝苦笑,“悟言啊,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你仿佛看透世情,看透人心;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把天下人心玩弄在你的掌中。就连我,也受不了你几句话的挑拨。如果不是知道也相信你那样爱着慕容涤尘那个小子,我真不知道这武林会被你弄成什么样子。”
“你实在太可怕,像你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赎’呢?的确是我太多心了。”
纪悟言听了他这话也不恼,反而越发泰然,笑容也逐渐温柔,“是啊,就因为我喜欢他爱他,所以好像在他面前什么都不会了,除了温柔除了体贴,什么都敢做了。我也会怕啊,怕他知道那并不是全部的我,怕他会讨厌现在的我,所以只有小心翼翼的在他身边,什么也不做,只安心的守着他,我本以为这样就成了,这样就能永远在他身边,这样就能永远在一起……可是不行、不行……”
永远温柔似水的眼眸中逐渐染上悲哀,动人的笑靥中有说不尽不苦涩,“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在为了救我劳累奔波,我明明知道却不能做些什么,涤尘他那么勇敢,而我,是个胆小鬼。我不是不相信他,不是不想见他,只是这样的我,也许不配他喜欢。他那么美,可我,却如此虚伪……”
说这些话的时候,纪悟言脸上是淡淡无奈哀伤的笑容,梅灵砂却知道他心底的苦——因为他也曾经历过这样的爱情,这般的小心,这般的失措,只怕走错一步,他就不再爱自己。
只是没想到,聪慧自信如纪悟言,也摆脱不了这样的心思。
其实谁又能摆脱得了呢?
是要是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爱上了,无论谁也会担心,无论谁也会害怕:怕他不够爱自己,怕自己的不好让他看见,怕时间会冲淡一切,怕他会遇见比自己更好的人……
这样想下去,梅灵砂释然了——其实武林的一切又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要给,就给师兄的一个幻影又如何?不过是因为自己爱着凤若兮,“孽”“赎”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悟言,坐到我前面来,为师传功法给你。”梅灵砂轻轻道。
一千八百年前,一个残暴的君主出现在华夏的大地上,伴随他出现的是无尽的灾祸和黎民的哭声——炮烙之刑、剜心食肉、酒林肉池……民不聊生。
这时一个名叫姬昌的青年出现了,他得知商朝内部分崩离析,重臣比干被杀,莫子被困,微子出走,商军主力远征东夷,朝歌空虚,于是决定先发制人,立即率兵车三百乘,近卫军三千人,甲士四万五千人,东出伐商。纣王见大势已去,逃回朝歌自焚而死。周军占领商都,建立西周王朝。
一千年前,秦朝无道,天下群雄四起,西楚霸王项羽直勇而忠义。楚、汉订盟后,刘邦本想退兵,在张良、陈平提醒下,下令全力追击楚军。后两军战于固陵,项羽小胜。刘邦以封赏笼络韩信、彭越、英布等,垓下一战重创楚军,逼项羽自刎于乌江,终于结束了为期四年的楚汉战争。二月,刘邦称帝,建立汉朝。
一百年前,原本英明睿智的君主身边出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只要回眸浅笑,六宫粉黛全全失尽颜色;为了她的笑颜,帝王痴迷昏庸,又哪里听得见渔阳鼙鼓惊天动地?也正是从此,一个兴盛的王朝开始衰落,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
讲完后,空鉴道,“孩子,你可知道这里面哪个是‘孽’?”
稍稍沉吟,慕容涤尘沉声道,“商纣、汉祖、玉环。”
空鉴点头却又摇头,“错了一个,项羽实为‘孽’。你看这千年的史书,‘孽’与‘赎’无尽纠缠,可‘赎’却只赢了一场,汉祖和玄宗终没有逃过魔道。汉祖埋下吕雉祸事,玄宗免不了一场安史之乱。”
“其实也正是如此才有了所谓的慕容家。”
“一百年前,我的祖师夜观星象,看出阴阳气象的混乱,预知天下必将有此祸事,并算出‘孽’‘赎’中有一人是当时白道有名的大侠慕容星的后人,便和武当少林的掌门人,以及慕容星共建慕容世家。只是这个秘密被压下,放眼如今的武林,恐怕也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了。”
“所以,慕容家族谱上说的三人练功而成者一,其实说的就是‘孽’、‘赎’的历史。现在如此讲来,也不过是因为掩天下人耳目罢了。”
慕容涤尘静静听他说完,半晌才道,“那么凤若兮呢?照大师说的,似乎还应该有一个‘赎’才对。”
闻言,空鉴叹息道,“其实这个老衲也不明白,似乎天象出现了异常,有什么东西生了变数。”
“那……”慕容涤尘正待说下去,却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
重新醒来的时候,慕容涤尘发觉自己看到的东西都不一样了。
仍然是一样的花瓣,可隔着几十丈的距离,自己已然可以看清它上面最细微的花蕊;仍然是清澈的水面,可自己已经能看清那深深的湖底中游弋的小鱼……这是……
慕容涤尘看向空鉴大师,后者则在朝他微笑着,“孩子,快下山去做你要做的事吧,你的神功已成。”
知道他正不信的看着自己,空鉴又道,“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我若诓你,你自然可以再来找我。”
慕容涤尘咬住嘴唇,身子却已经提气飞了出去,可他这一飞却是非同小可——不仅飞过了湖面,也飞过了梅林,更已经飞到了悬崖之外。可空中的身体却没有落下去,而是就这样浮着。
这该是怎样的轻功!?
不过慕容涤尘已经没有心思惊讶了,他稍微换气,迅速的向下落去。
近了近了,悟言,我马上就来了。
……
而在他的身后,空鉴大师缓缓张开了眼睛。
可奇怪的是,他的眼睛竟然没有眼珠,而是白蒙蒙的一片。
知道慕容涤尘离开,空鉴的脸色慢慢沉重起来。
他刚刚没有帮助慕容涤尘什么,相反的,他还封住了他瞬间爆发的部分功力。
“魔……这该是怎样的魔……”
他的声音轻颤着,竟显得害怕。
空鉴万万没想到,慕容涤尘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和他身下的这块黑色莲花座相互召唤,竟能引发慕容涤尘隐藏的力量。慌乱之下,自己只得封住了他部分的力量,但愿能拖到师祖说的那一天——月十五,阴阳破。
看来即使经过了万年,这块一直被镇压的莲花黑石,还是像补天的那个时候拥有着巨大的力量。
可之前自己为什么没有觉出慕容涤尘体内的魔气呢?
还是说……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清浊相浑——“孽”不再是“孽”,“赎”也不只是“赎”?
第十二章
纪悟言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雪白的头发,眼角深刻的皱纹,这分明就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可他的声音却分明是自己也熟悉的。
“悟言,你过来。”梅灵砂轻轻道,等了一会却看到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是又道,“怎么这就不认识为师了?”
闭了闭眼,纪悟言重新走到榻边坐下,轻声道,“师父,你这又是何苦呢?”
“没有了内力,样子变老也在我意料之中。”遥遥瞧着镜中的自己,梅灵砂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