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味沧桑 作者:郝树声-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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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感动得直想掉泪。可是,经过这些男孩歪歪扭扭地抄下来,就变了味儿,没有一点感人之处。要是知道女儿有这种心思,常桂实在是多此一举。
姐妹俩经常和狼叔的两个小女儿,刘继多和刘继凡在一起玩。狼叔他们那一代人,生孩子完全是身不由己。老婆生下孩子,强忍了一个多月,急辣辣地爬上去,还没有来得及认真耕耘,这种子就发芽了。若是生了一个男孩子倒还罢了,生了一个赔钱货,就嫌“多”了,不料想,又生下一个女孩,心里更加烦了,所以索性给两个小女儿起了刘继多和刘继凡的名字。
狼叔的大儿子刘继华在外工作,二儿子刘继省早就和他分了家。他和最小的儿子刘继县在一起过,两个女儿只能跟着他们。家里的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狼叔虽然操着当家的权力,却没有耐心供她们上学。两个女孩相继在小学毕业后,都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想让大哥刘继华,给她们找份工作。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没有多大能耐,她们大嫂又是一个只顾娘家,不顾婆家的女人,刘继华好像与家里断了来往,让两个妹妹很失望,不再指望大哥那瓢水添锅。
此外,还有高恩典的小弟弟高恩佑,孙乃社的孙女孙松枝,寨外胡顺昌的儿子胡万春,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经常在一起扎堆儿,商量如何走出去,到外边闯一闯。
值得一提的是,杜思磊和许翠翠到了南方,找到了许翠翠的表哥。表哥把他们安排在一个厂子里,打了两年工。每天干十二个小时,每人每月才不过三四百块钱。两个人省吃俭用,渐渐地有了点积蓄,就不愿意继续在厂子里干了,嫌那点工资太少,积累得太慢。他们找了一间门面房,搞了一个“小排档”,挂了一个 “河南老乡饭店” 的牌子。河南人到那里打工的越来越多,大家吃不惯整天一道色儿的大米饭,都想喝一碗家乡的面条。一见“河南老乡饭店”,纷纷来捧场,尽管喝了以后,都说没有家乡的面条味道好喝,还是觉得亲切。所以,杜思磊两个人的生意做得很好。两年下来,他们手里有了可观的资本。许翠翠给刘继宗写了一封离婚信,刘继宗答应的条件是,要给予经济补偿。许翠翠她爹好没面子地跟这个再不能称为女婿的人,经过反复谈判,出了五万块钱,这婚姻土崩瓦解了。杜思磊写信让他的弟弟杜思孝和妹妹杜小安去了南方,帮助他开饭店,每月开的工资比打工强一些。
这些消息,几个孩子早就知道,让他们心动不已。尤其是当刘玉芹、刘玉娜她们几个听说,刘小芬的女儿沈卓娅被孙丙豪夫妇带走以后,更加坐不住了,她们几个去找元叔请教。元叔对她们想出去打工的念头很赞赏,鼓励她们说,要是当年也允许打工,自己早就出去了。当然,他肯定会带着凤姑。这几个女孩听了这话,好像有了扎实的理论根据,天天对他们的父母吵闹着要到南方去。在这几个女孩坚定信心,要出去打工的时候,元叔的小儿子也要出去打工,被元叔好好地批评了一顿,断了念头才一心扑到学习上。
孙松枝担心爹妈不让她去,先到孙丙豪盖的那个戏楼找了爷爷。孙乃社说:“不要怕你爹妈不同意,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孙女,我支持你,这种地实在没有多大出息,再干下去,把老本都赔上了。”在孙女的强烈要求下,孙乃社亲自回到家里替孙女说话。他儿子其实愿意让女儿去,多少挣些钱,可以补贴家用。就怕父亲不同意。见自己父亲这么开通,有点出乎意料。因为当年这老头,教育自己的妹妹时,天天念叨“三纲五常”和“烈女传”,天一擦黑儿,就不让妹妹出门儿。现在竟然同意孙女出远门儿,好像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想一想,真是时代变了,这也难怪,父亲记的账本子,是最有说服力的,再封建顽固的老头子也害怕铁的事实。马上对女儿表态说:“去吧,听你爷爷的,到那里好好干!”
县城里有专程去南方的公共汽车,这五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的家长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县城,晚上住在离汽车站不远的一所旅店里。一群人在一个两间大套房里,和衣睡觉,唧唧喳喳地说了大半夜。
到天明时,这伙人连豆浆、油条都来不及吃,就赶到了汽车站,让几个年轻人坐上了说是八点钟出发的大巴车。这辆汽车虽然破旧,却是一个双层卧铺车,他们一上去就抢到了上铺,每人一个铺位,非常高兴。谁知道这辆车八点钟出站时,乘务员说,要在县城转一圈儿,多拉一些人,一会儿还要回到车站,却没有让他们下车。家长们要亲眼看着孩子们离开县城,所以,就在车站外边眼巴巴地等着。
这辆汽车在县城里兜了一圈儿又一圈儿,直到小晌午时,才又回到车站。车上已经挤满了人,都是些年轻人,出外打工的一族。在车站,又上了一批人,车厢里塞得满满的,好像排的红薯母,再也没有卧铺可坐了。
终于出发了,家长们脸色都有点凄凄惨惨的,可这五女二男从车窗里伸出的头,看到的都是兴奋灿烂的笑容。
出了车站的一截道路正在维修,强关上门的汽车在颠簸中加快了速度,霎时间卷起了滚滚的黄尘。家长们的泪眼中,只看到一条黄龙,蜿蜿蜒蜒,滚滚向前,驶向了远方。
第74节 地下
下卷 城韵
地下
现在,我们每一个人都进入了21世纪。
物理学给时间下的定义是一个有大小、有方向的量。有大小有方向的量按说是矢量,可时间却是一个标量。因为时间的方向是单方向性的,不具备适合叠加原理的条件。
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与牛顿的绝对时间、绝对空间和绝对质量理论相比,有一种革命性的突破,就是证明了时间、空间和质量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高速运动的物体,质量会增加,运动方向上的长度会缩短,时间会变缓。当然,这种奇妙的变化,只能是在物体接近光速运动的情况下发生的。在一般情况下,人们根本感觉不出,意识不到。牛顿力学体系,之所以能够统治物理学界那么多年,是因为人们习惯于站在“宏观低速惯性系”上思考问题,在这样的系统内,牛顿力学是高级近似,他对于研究对象的“三个绝对”理论,是完全成立的。
尽管这样,爱因斯坦同时证明,时间应当是一个有始无终的物理量。论证这一假说的理论认为,时间的起点可能是在宇宙大爆炸的那一瞬间,终点却不可能存在。时间的单方向性,决定了时间只能延缓,不能倒回去。科学幻想小说家们,可以让时光倒流,可以让飞出去的子弹又回到枪膛里去,可以让八十岁的老翁变成牙牙学语的婴儿。这在真正的物理学家们看来,纯粹是无稽之谈,胡扯八道。
学习物理学出身的杜思宝,常常用物理学上的道理来思考人生、社会以及科学发展的问题,结果发现了不少佯谬。比如社会变化与发生这种变化所用的时间,正好与爱因斯坦的精妙结论不同。几千年的农业社会,人类的生产、生活,各种进展的速度和时间都是慢腾腾的。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人类生活的节奏突然加快了,时间也仿佛加快了许多。到了20世纪中叶,人类知识的总和翻了一番,工业社会很快进入到了信息时代。美国人发动的海湾战争,北约发动的攻打南联盟、科索沃战争,以及后来多国部队侵占伊拉克,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以精确制导的武器装备,运用空中优势,对这些国家和地区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再说,英国人克隆出了绵羊“多莉”,纳米技术本来在悄悄的实验阶段,就被炒作并出现了多种日用产品。我们国家也不甘落后,把杨利伟、费俊龙和聂海胜分别送上了太空,真正的科学家默默无闻,他们却成了征服太空的英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高科技都是为未来的战争做准备,真正用于和平年代人们生活的可能是其中比较小的一部分。这一切都让人明显感觉到的是,发展速度快了,所用的时间也加快了。
杜思宝回到马寨为父亲杜凤翔办丧事的时候,这种感触更加深了一层。
从个人角度来说,杜思宝在这些年里,是喜忧参半的。在仕途上,杜思宝走得比较顺利,从一个被定向培养的大学生,到当科员、科长,一步步熬到了处级干部的岗位上。但在20世纪90年代,最疼他爱他的爷爷、奶奶相继永远离开了这个快速变化的世界。最让他痛心的是,两个老人一生都在贫困线上挣扎,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更谈不上享受过现代文明的成果。他们谢世时,连这个“状元”孙子都没有赶上送行。爷爷去世时,他在国外考察;奶奶去世时,他在北京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那时候,他还没有资格和金钱用手机这种玩意儿,连他们仙逝的消息,也没法捎到他的耳朵里。等他赶回老家时,老人们已经平静地长眠在了一座隆起的土包里,他只能用迟到的泪水祭奠了他们。父母、叔婶倒没有因此而责怪过他。那个私奔过来的婶婶还劝解他说:“我们家小磊这孩子,也没有能够赶回来,他是让我们背了骂名。小宝,你别难过,你是算卦先生说的,能尽忠,能尽孝,临到老了跑不到啊。”这些通情达理的劝慰话,多少给杜思宝起到了减小歉疚和自责的作用。
临近年关的一天下午,杜思宝正和妻子在一起,在超市置办年货时,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杜思宝一看是杜思暖家里的电话号码,心里激灵灵地吓了一跳。这个弟弟不打电话则已,一打电话就不是好事儿。小暖带着哭腔儿说:“哥呀,你赶紧回来吧,咱爹怕是不行了!”
杜思宝明白,“怕是不行了”,就一定是真的不行了。他只和单位的一把手打了个电话,就马上带上车,拉着老婆、女儿,匆匆忙忙地从唐都市出发,回老家奔丧。
唐都市到省会和淮水市这两处,都已经通了高速公路。通往淮水市的高速公路正好走在高楼镇的旁边。可是,这条路在高楼镇却没有出口,必须在县城下高速。杜思宝的小车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跑了五十多公里,出了县城高速公路,转到省道上,三十多公里,跑了半个小时,又转到县乡道路上。县乡道路的路面窄,又被一些拉沙大车,把油路面砸得坑坑洼洼的,接着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走完了十多公里路程。过了高楼街,又转到了土路面上,七八里地颠簸了半个多钟头,到天快要擦黑儿时,才回到了马寨。
悲痛万分的杜思宝回到家里,一院子人和谐宁静,根本没有呼天抢地的吊丧气氛。杜思宝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便和老婆、女儿来到父亲的灵前,跪在地上,捧着父亲的头,无声地抽泣了好久。没有人来劝说他,还是母亲心疼儿子,哭着拉起了儿子说,孩子,别哭了,让你爹好好地走吧。感谢主,他是蒙主的宣召走了。杜思宝心里说,这主没有什么值得感谢的,上帝也真是的,为什么不宣召别人,干吗在临近春节的时候,专门宣召自己的父亲呢?当然,他知道这是信主的母亲安慰自己的话,就起身到院子里,招呼来帮忙的乡亲们。
经过一阵寒暄,小暖把他拉到一旁,对哥哥说:“哥呀,依我看,咱爹死的正是时候,已经腊月二十五了,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