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不老 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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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劳尔斯反驳道;“你不需要医生。你需要一个心理医生。你唯一的病只是怀疑你自己有病。人人都知道这一点。”
布恩转过身,用他那深不可测时眼睛直视着弗劳尔斯。“那么”,他的声音柔和了些。“我是一个疑病症患者,是吗?我不会很快就死的,嗯?谁能这么说?我腹部的疼痛难道是我自己想象出来的吗?是我脑子有病吗?噢,也许。过来。我想给你看些东西。”
弗劳尔斯没有马上走过去。一只粗鲁的手把他推出椅子,拉过房间;他站到布恩身边,立在高高的窗边。
“瞧!”布恩说,一边挥动着手臂,“我的城市!我是快死的人中的最后一个,政治寡头。在我的后面将会是一片洪水泛滥。城市不再存在,会变得支离破碎。难道这不是件伤心的事吗?”
“这个城市,”布恩沉思着,“是个奇怪的东西。它有自己的生命,自己的个性和情感。我追求她,朝她发火,打她。但是在我心灵深处是爱。她快死了,没有能治好它的药。”布恩的眼睛真的涌出了泪水。
“我帮不了她。”布恩轻声说,一边用拳头轻轻地敲打着窗棱边的墙。“我只有哭泣。是什么杀了她?是山岗上的癌症!是医生!是医学。”
弗劳尔斯顺着那骷髅般的手指的指向望去,看到一座光芒四射的山岗,那是黑尔医院高耸的塔顶。
“是你们杀了她!”布恩说,“是你们一天到晚地谈论致癌物质和城市公害,让我们从城里搬出去。接着,财富移到了农村,还造起了自动工厂,只剩下我们留在这儿,没有血液,白血病侵蚀着我们的血管。而城里面,医院不断扩大,一幢一幢的医院建了起来,占去了城市四分之一的税收,后来增加到了三分之一。是医学杀害了城市。”
“医学的功能只是向人们展示事实,让人们视具体情况来取行动。”弗劳尔斯一板一眼地说。
布恩用拳头捶着自己的额头。“你是对的,你是对的。是我们自己的事。我想让你明白这个。我们把自己的身体给医生,对他们说;‘救救我们!让我们活着!’而你却不问问怎么活?为什么活?”
“你们让我们吃这些药片,于是我们就吞下去。你们说,还需要放射碘、抗生素和这种或那种特殊疗法,于是我们连同补药和维他命一起吃下去。”他说话的声音变得平缓了,“你们给我们每天的维他命……你们说,只要动个小手术,我们就能给你一年的生命,有了输血库,又可以延长六个月生命;有了器官和动脉库,又可以再延长一个月,一个星期。我们因为害怕死亡,就让你们做了。你把这种对疾病和死亡的恐惧叫作什么?给它取名叫疑病症!”
“就把我叫做疑病症患者吧。”布恩继续往下说,“你只是想说我是我周围环境造就的产物。我比你,比其他任何人与这个城市都有更亲密的联系。我和它一起死亡。社会和我在死亡中向你们呼救,救救我们!救救我们,要不,我们就死了!”
“我无能为力。”弗劳尔斯坚持说,“难道你还不明白这个?”
布恩的视线转回到弗劳尔斯身上,神色既吃惊又平静。
“噢,你会的,”他说。“你现在觉得你治不了,但是将来某一天,当你的身体向你诉说它再也忍受不了痛苦,当你的神经对痛苦变得麻木,心灵已厌倦了等待,到那种时候,你会给我治病的。”
他很随意地把弗劳尔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眼睛亮了。弗劳尔斯原以为他不会往自己身上看的,可是现在他无法抵制了。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衣服敞开着。白色的衣服下面露出了那只微型录音机。
布恩好奇地伸出手,还没等弗劳尔斯及时反应过来采取行动,从他后面伸出来的两只手臂就把他的手反绑似地拧到了后面。
“是盘磁带,”布恩说,“上面肯定录了些东西。”他熟练地按了一下走带键,让磁带倒回,然后从头听起。
亲听完录音后,布恩脸上出现了懒洋洋的笑容。“把那姑娘和老人给我找来,我想他们会有用的。”
弗劳尔斯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别傻了,”他说。“对我来说,他们是毫无意义的人物。我才不在乎他们境况如何。”
“那你为什么要提出反对意见呢?”布恩态度温和地问。他转身朝着那些警方官员说,“牢牢监视他。”
一分钟后,那扇大大的铜门在他后面“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又处于一片黑暗中。
两小时后,门又被打开了,利厄被推了进来。姑娘盲目地磕磕绊绊地走着,弗劳尔斯也如她一样什么也看不见。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在她快跌倒时一把扶住她,让她站稳了。她奋力挣扎,手脚拚命往外挣脱。
“是我,”弗劳尔斯重复着说,“是助理医师。”当她不再挣扎时,弗劳尔斯放开了她,但她直直地站着,使劲抓住他的手臂,颤抖着,紧紧依偎着他。
“我们在哪儿?”她轻声问。
“市政厅破旧的升降机里,”他沙哑着嗓声说,“约翰·布恩。”
“布恩想得到什么?”她语气几乎是坚定的,这使他也感到坚强有力多了。
“治疗。”
“而你不愿意。”一种陈述的语气。“你是始终如一的。我把你被绑架的事报告了医疗中心。也许他们会帮忙的。”
弗劳尔斯心中升起了希望,可是现实又使希望破灭。中心没法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助理医师搜遍整个城市。他只能靠自己。
“布恩把你父亲也弄来了吗?”
“没有,”利厄平静地说。“侦探把他弄走了。当他们为了绑架的事情去那儿时,看到了拉斯。其中一个人认出了他。他们把他带走了。”
“真是怪极了!”弗劳尔斯难以相信地叫道,“可是他们会把他带到哪儿去呢?”
“试验诊所。”
“皮尔斯大夫!”
“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他们也认出了。他们以他使用作废的担保卡为理由抓了他,因为担保卡上面的期限是随意定在一百年以内的。医生不会活那么长时间的。”
“可他是著名的医生!”
“那正是他们需要他的原因。他知道的事情太多,记得他的人也太多了。他们担心反对在活动物身上做医学实验的组织会把他抓去,用他来抵制医学。他们60年来一直在找他。”
“现在我想起来了,”弗劳尔斯很快地说,“有人说,有一天他给一个班上课,讲的是血液学上的问题。可是,一句话讲了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停止说下去,当时他说:‘先生们,我们扯得太远了,该停下来看看在哪儿迷了路。’说完他就走出教室,走出医院,从此再也没人看到过他,也没人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那些日子被忘掉了。他从不谈论那时的事。我想这样的情况该结束了。我原以为他们会放过他的……为什么布恩要把我带到这儿?”
“他希望能逼迫我给他治疗,通过——”
“通过折磨我的方法?你有没有取笑他这种无聊的方式?”
“不,不,我没那样做。”
“为什么不?”
“也许是我反应不够灵敏。”
利厄慢慢地抽回她的手,接下来,他俩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弗劳尔斯心中充满痛苦,他简直不愿去想。
“我来看看你的眼睛。”他突然说。
他拿出检眼镜,靠近姑娘,把焦点对准姑娘那白茫茫的角膜。她静静地坐着,任他掀起眼睑,拉动脸颊上的皮肤。他慢慢地点点头,收拾好仪器。
“还有希望吗?医生。”她问。
他撒了谎:“没有。”
这是不道德的。他感到头晕目眩,心情难以言表,好像自己往医脘的大墒上扔了块泥巴,但他又觉得有一种奇怪的得意劲儿。那是一种怜悯。当然,她能重见光明——如果她能花上几千美元动个手术,但她还从没有过那么多钱。
也许这并不十分不道德,他现在开始意识到,有时候医生治疗的不是疾病,而是病人。
“我不明白,”他突然说,“为什么人们允许布恩在这儿不断地腐败堕落,贪污受贿和使用暴力。”
“那只是布恩的一面,他的另一面很少有人看到。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来说,他是他们的庇护人——或者,换个更具体的说法,是位为我们成就事业的人。你将怎么对待他?”
“给他治疗,”弗劳尔斯轻轻地说,“没必要发扬什么愚蠢的侠义精神!”
“可是,医生——”她刚开口说。
“本,”她说,“本·弗劳尔斯,我不想谈这个。很可能有人在听。”
接着,俩人之间更多的是沉默,但这种沉默是温馨的,也许比言语更温暖,她的手又慢慢地放在了他手中。
当警察打开门时,又是黑夜降临了。
他们被推进一间镶有黑色嵌板的屋子去见布恩。这位政治人物用一件披风裹得紧紧的,但看上去还是觉得挺冷的样子。
布恩看到弗劳尔斯正在观察这间办公室,便说:“这里本来是城市管理员的办公室。市长的办公室在另一端。那间是我办公用的,而这间是娱乐用的。尽管现在并无多少公事或娱乐。就是这位姑娘。盲人。我应该早就知道的。好了,助理医师,你打算怎么办?”
弗劳尔斯耸耸肩。“当然,我给你医治。”
布恩那双瘦瘦的手合在一起搓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好,好。”突然他停住了,脸带微笑。“可是,我怎么才能确信你会正确地进行治疗呢?也许我们应该让助理医师知道,如果不好好治病,那么对这姑娘来说将意味着什么?”
“那就没必要了,”弗劳尔斯连忙说。“我不是个傻瓜。你正在把眼前的一切拍摄下来。等我给你治完了,你就会以此来敲诈作进一步的治疗。如果你不满意的话,你还可以把它抛之于众。另外——”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出其不意地说:“你碰一下这姑娘,我就连捂一下手指就能救你也不愿干!”
布恩两眼闪现出亮光,也许他有点佩服这位助理医师。“我喜欢你,助理医师。”他说。“跟我干吧。我们会是很好的一对。”’
“不,谢谢。”弗劳尔斯声音里流露出很大的鄙视。
“再好好考虑考虑。如果你改变主意,就告诉我。”布恩说。“但让我们言归正传吧。”声音显得追不及待。
“把救护车发动起来,”弗劳尔斯说。
布恩朝警官点点头。“快去!”
他们等在那儿,四个人都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又显得很戒备的样子,僵在那儿。
弗劳尔斯把治疗仪缚在布恩那干瘦的身体上。科克在哪儿?他心里想。
他分析诊断着病情,拿开治疗仪,慢慢地收拾好。他若有所思地在包里搜寻着什么。
“是什么病?”布恩着急地问,“告诉我是什么病!”
弗劳尔斯神色严峻。“没什么要紧的。”他说,装得若无其事,但装得不怎么像。“你需要吃些滋补品。我敢肯定你已在吃维他命了,吃两倍的剂量。”他取出一个装有粉红色药丸的瓶子。“这儿有些巴比士酸盐和安非他明药丸,改善睡眠。”他又递给布恩一个瓶子,里面装着宽扁的绿色药丸。“每天吃三次,一次一粒。”
布恩皱皱眉,谨慎地问:“里面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