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拉米扬元帅战争回忆录-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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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高兴,便准备上路。我叫来了我的用车的司机。多夫本,一个慢条斯理、象农民那样结实的人,沉思地搔搔后脑勺,非常仔细地追问起来:上哪儿?走哪条路?去多长时间?他看到我不耐烦了,便冷静地解释道:
“是这样,上校同志:我要对您旅行的技术方面负责!俗话说:行前多准备,路上少麻烦。”
……我醒来时外面还一片漆黑。我不想钻出热乎乎的被窝去看一眼放在桌上的手表。可是过了一会,前室传来了小心的敲门声。
“谁?”
“是我,上校同志,”传来了司机那老成持重的低音,“汽车准备好了。”
要用暖暖和和的被窝去换寒秋的潮湿了!
“你这恶棍,干吗这么早叫我起来?!”
“早什么呀?”门外说。“时钟已响过五下了,您吩咐五点来叫您的。”
“好吧,”我笑了,“我们准备出发。”
我开了门,让不安的司机进屋。他问过好后,马上象主人似地奔向厨房,把茶壶弄得叮当响。
约莫过了四十分钟,我们便下楼来到还没有上冻的汽车跟前。这里已有两个军官在等我:一个是作战处来的,另一个是军训处来的。他们要跟我一起走。汽车里堆满了杂物,有木板,有细树枝编的垫子,还有绳子,他们很费劲才钻进车厢。
“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吗?”我问多夫本。
“哎,上校同志,您没见过我们的道路在秋天的情形。车一打滑,什么都用得着。常言说,路上连小绳子都有用。”
“得了,开车吧,御者!”
我终于发现,要使多夫本闭上他的嘴,就得给他说他不明白的话。他沉默后,会长久蹙着额头,在弄明白实际意思之前是不会平静的。
当我叫他御者后,司机不说话了,用脚一踩油门,马上推到第二档,汽车猛地驶离原地。驶出不久,他终于忍不住了:
“什么叫御者?”
“人们把为传说中的古希腊英雄阿基里斯驾战车的剽悍车夫叫作御者。”
“噢,”司机拉长声音失望地说。“我还以为在莫斯科大家都这样称呼司机哩……”他停了一会,又问:“那么,他活着那时离现在多长时间啦?”
“按荷马的说法,有几千年了。”
“啊哟!那么荷马又是什么人?”
一路上就这样,我的每一个回答都产生一个新的问题,多夫本的求知欲是没有止境的。
一路没什么意外,正午前到了佩列梅什利。司机以前已来过这里,拉着我们径直来到第99师司令部。师长不在,据说到各部队①去了。有人送我们到参谋长那里。C·G·戈罗霍夫上校得知我们直接由路上来,客气地请我们去食堂用饭。
吃完午饭后,参谋长向我介绍这个师。该师辖步兵第1、197、206团。这三个团都驻在佩列梅什利地域。为了抗击法西斯德军可能的进犯,该师接到特别信号后即应占领构筑中的佩列梅什利筑垒地域阵地,该地域由德米特里·伊万诺维奇·马斯柳克上校指挥。
戈罗霍夫上校向我详细介绍了该师战斗警报紧急动员计划。所有措施都经过深思熟虑,文书也写得明确而内行,使人感到这是出自一个有经验、懂业务的司令部工作人员之手。
参谋长详细评论了领导步兵团的三个上校。他说他们都可以当师长,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该兵团②取得成绩的原因。有这样的团长,任何一位师长都会感到安全可靠。
①此外的“部队”,指的是具体的战术和行政管理单位,即团(一、二、三级舰艇)或独立营(飞行大队)和独立连。本书译文中出现的“部队”,除“重返部队”、“下部队”一类词组中应理解为与机关、院校相对应的泛指意义外,其余均应理解为具体的单位。——译者注。
②苏军把各军、兵种的军、师、旅和海军的分舰队统称为“兵团”。而下文的“分队”是指编制固定的营、连、排、班。—译者注。
我们很晚才结束了司令部的工作。戈罗霍夫上校彬彬有礼地要送我们去住地,可是多夫本就象从地下长出来似地出现了。
“我在这儿,上校同志。让我送吧?”
“你知道需要去哪儿吗?”我诧异地问。
“是的,已经勘察过了“我自个儿去走了一趟,弄清楚走法了。”
我谢过上校,跟多夫本走了。
第二天,我率同行者去该师第1团。这个团由面貌年轻,外表整洁的科罗特科夫上校指挥。他向我详细介绍了部队状况,对指挥人员作了评价。分队指挥员,其中包括各营营长,大都年纪轻,工作经验少。
我们巡视了军营。它是在布头儿奥匈帝国时代建筑的,保护得很好。营房和院子里都非常干净,虽然屋里很挤:床是双层的,甚至连红军战士能不受妨碍地刮脸、整理军容、熨熨衣服的一小块地方也腾不出来。不过士兵的穿戴无可责难,甚至可以说是讲究的。
人们邀请我们去指挥员食堂吃饭。但我建议和士兵们一起吃。上校欣然同意了。红军战士食堂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天花板离地面很高,看起来很舒适。看来团长是这里的常客,因为对于他的出现,谁也不感到奇怪。从战士们谦让地使用汤匙来看。我明白在这里将听不到有人抱怨伙食质量。
的确,饭管饱,而且挺可口。
当时我们还去观看了一个营的战术作业。天下着毛毛细雨,又冷又泥泞。但是一切迹象表明,战士们习惯于在任何天候中行动。可以认为,演练场进行的是真正的战斗。爆炸的烟尘时而在这儿,时而在那儿升腾到空中,被怒涛似的“乌拉”声压低了的猛烈射击声此起彼伏。步兵镇静地等候全速行驶、怒吼着的坦克(该团与机械化第8军一些分队一起演习),连我这个在军事上已不算新手的人,也为这种镇静深感高兴。射手们隐蔽在掩体内,让威风凛凛的坦克从上面开过去,然后准确地将一束束教练手榴弹投向坦克。真是好样的!头项上的履带声震耳欲聋,吸进肺里的是车辆排出的废气,泥土又哗啦啦撒满全身,谁经受这些都会知道这是困难的考验。
步兵第99师的士兵们后来不正是在这些演练场赢得了人所共知的荣誉吗?他们1941年夏季表现的坚韧不拔精神,在神话般的故事里传颂着。
另外两个团也给我们留下了同样愉快的印象。是的,这个师的人们有可以学习的东西。
在去第72师路上,我决定沿界河桑河行驶。湍急蜿蜒的河流深深切开了喀尔巴阡山东坡。佩列梅什利以北的河谷很宽,有的地方达两公里,但接着就越来越窄,峡谷两壁也越来越陡,在萨诺克市以下,河很深,但到了上游,则几乎到处都可以徒涉。
我们的汽车费劲地喘着粗气,沿着山路绕来绕去。上坡时常常毫无希望地空转着车轮。我们下车用肩膀顶着车子走,一边躲着从车轮底下飞迸出来的碎土块。这时,我们都对我们那个精灵司机的先见之明感到高兴:他带来的那套“就便器材”,甚至在我们那多灾多难的汽车眼看动弹不得的时候,还救了我们……
在路上走了很久。我们不时停下来勘察地形,然后又上路。很晚才到达多布罗米尔。我们在蒙蒙秋雨中艰难地找到了师司令部。值班军官想马上向首长报告我们的到来,但我提出了异议,请他安排我们住宿。
“那就请吧,”军官同意了,“我们自己有一个小招待所,不过,很简陋……”
这个乌克兰小城已经沉睡了。我们甚至未能马上叫醒招待所的女管理员。她是一个半老的胖女人,用手拭着双眼,甜蜜地打着哈欠,话说得很快: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
招待所是一座普通的木房子,里面很冷。我们的司机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女主人的名字,他非常会献殷勤。
“加普卡太太,请费心给上校先生屋里生炉子,再烧壶开水。”
他小心地搀扶着“加普卡太太”的胳膊,以防她不小心被门槛绊倒。
很难说后来究竟是什么对这位小招待所的富态女主人起了作用:是“上校先生”的尊号呢,还是我们司机的彬彬有礼?反正她以真正的乌克兰好客态度接待了我们。劈柴在两个石砌小炉子里噼啪作响,火光熊熊地燃烧着,女主人把多夫本从院子里取来的煤坯压到了劈柴上面。不久还送来了热气腾腾的晚饭,这是女主人用我们路上吃的食品迅速而巧妙做出来的。就这样,这个小招待所也使我们感到很舒适了。况且女主人安顿我们躺下后,又把我们的湿衣服收去烤干、熨平。
第二天早上,我被请去见师长。帕维尔·伊夫利扬诺维奇·阿布拉米泽将军,一个中等身材、体格健美、动作象年轻人那样敏捷的人,用钳子般的手握住了我的手,他有一副黝黑而轮廓尖削的脸庞,两道弯眉下长着一对快活的黑眼睛,他的脸上浮现出和善的微笑。
“是什么风把你们吹来的?”
将军知道我是谁和为什么来以后,愉快地介绍了这个已经改编成山地步兵师的师。
“好!”他扬声说。“我爱山,也知道如何在山地作战。”
该师辖步兵第14、123、187团。它和第99师的区别是,第99师的三个团都由有经验的上校指挥,而第72师的三个团都由年轻的少校,即基斯利亚科夫、米先科、赫瓦托夫指挥。将军以他特有的方式热烈夸奖他们:
“好样的!雄鹰!棒小伙子!”
我问他,以现在的这种状况,这个师能不能立即进入战斗,假如要求这样做的话。将军跳起来,在办公室里快步走来走去。
“听我说,上校!那是困难的。但我们准备在任何时刻击退敌人,只要它敢来!”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说:“现在要尽快完成改编和补充工作。我们可是驻守边界的呀。”
将军得知我打算到各团走走后,很热情地说:
“我们一起去吧!”
我们说好先去第187团。在启程之前剩下的时间里,我同师参谋长帕维尔·瓦西里耶维奇·切尔诺乌索夫少校进行了交谈。他向我介绍了战斗训练计划和组织战斗警报紧急动员的问题,介绍了司令部主要指挥员,首先是作战科长和侦察科长的情况,这些人员后来我都自己认识了。告别时,我打趣地问少校,他同他的师长一起工作是不是感到有些难。少校微笑着回答:
“我们的将军确实是个容易激动的人,有时他会把椅子都砸坏,但跟他一起工作还是轻松的。他是有头脑而又意志坚强的指挥员,是参谋长的最好靠山,他会保护自己的参谋长。对每项指挥职务,都能亲自体验,他是一个出色的战术家,几乎会用所有武器进行射击……”少校沉默了一会,继续说:
“部属对他的公正和慈父般的关怀都很敬佩。”
我们在师里呆了两天。要想详细了解所有部队,这点时间当然是太短了。但总的印象是愉快的。
同阿布拉米泽将军分手后,我们便去看最近的几个喀尔巴阡山山口。我们要研究地形,参加奉军区司令员指令进行的一次试验,即坦克、机械和骡马牵引火炮、汽车、马车通过山路的试验,借助手表仔细研究它们通过山口所需的时间。
我们的汽车在曲折的狭路上爬行。晚秋那折磨人的细雨和浓雾影响了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