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堪回首 -李梧龄1016-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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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的《直流电路》一节后,曾当面指责他“连 抄书都不会!”后来他居然荣任复旦大学校长之职。他“指导”的研究生无不对 其“学问”摇头。有一位和他争论后,正担心报复,不料却被送出国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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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提到我肃反时被检举的一句话,说我讲过若鞍钢被美国扔了炸弹, 我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害毫不惋惜,若中国士兵被杀,我站在人道主义的立 场上,也毫不同情。这完全是断章取义的挑拨之辞。事实上,我当时是指着报 上的一段话而作的评论。报上将美国飞机在朝鲜炸我阵地说成是不人道。我批 评其不会宣传,说这和人道无关,我军也要炸他们的阵地。如说其不人道,应 举的是炸我妇女儿童。即使炸了鞍钢,杀了士兵也不干人道之事。可在恶意挑 拨之下岂容分辨?马上大呼说我是中国人民最凶恶的敌人云云。这样一直瞎吵 到时间不早了。散会前令我表态,我说:
“我根本不关心整风,也无意提意见。今天来此开会全无准备。想不到有此 结果。”
于是他们便令我于7月1日再开会。
7月1日的会规模已为全系教职工会。是针对我的批判会,先令我发 言。我并未说任何新观点,不过是对他们的恶意攻击作些解释而已。然 而我被迫而随便的发言后来却被他们说成是反党八大纲领。现根据复旦 当年印行的一本《毒草集》抄录其中以“八点纲领性意见”为标题的一 段如下:
1, 我要求大家抱着纯客观的态度来讨论问题,有人说这不可能,说 不是这个立场,就是那个立场,我是不同意的,因为所谓只有两种立场 的看法,是从马列主义来的,而客观真理不见得就是马列主义,我的本 意对党并无敌意的,如果你们认为有,那是马列主义的偏见。
2, 从古到今都有爱国人士,如杜子美、陆放翁等,只要是爱国人士, 都是为低层人民诉苦的,当然,所谓‘低层人民’就是劳动人民。他们要 为低层人民诉苦不外是这三个理由:(1)他们是大多数,(2)他们 受到的文化教育少,愚昧无知。(3)没有人做他们的代言人。爱国人士 为无产阶级着想,不等于承认无产阶级领导。
3, 我没有认为资本主义优越;对社会发展问题,我没有研究,我不是 学政治的,也不感兴趣。‘各尽所能,各取所需’是一种理想,可以不相 信,唯物主义不反对说有的东西我们还未知吧?我说过人类道德不可能达 到,这是不是校刊标题上说的‘反对社会主义路线’呢?我说不是。┅但 一定要说成引导大家走向共产主义的路,我不赞成。
4, 我觉得党有缺点,我接触到的党员就都有缺点,(这)说明(了)党 的实质。我现在赞成共产党是因为其它党没有执政能力;现在因为只有共产 党领导,不得不如此,(但)没有什么理由说一定要共产党领导。我说多 党制有好处,是指几个政党互相监督。
5, 宪法是百年大计,希望一直用下去;但是否将来有别的政党更强大, 现在还不知道。
6, 储安平、葛佩琦的话,本人乐于引用┅,譬如‘杀共产党人’我认 为是忠告,我不为他们辩护,因为指明他们是右派分子的,一定还有其它 材料,我不知道其它材料是什么?所以不能肯定他们是右派分子。但就他们 的发言本身来说,没有什么错。共产党不是傻瓜,他们也不是傻瓜。如果认 为死人穿过的衣服不能穿,是一种迷信;那么,我们也就不能认为他们讲过 的话,我们就不能讲。
7, 我觉得对青面獠牙,杀人放火的人进行肃反,是完全必要的。但问题 在于是不是真正肃反。有一部分不是在肃反革命,譬如我在肃反时被斗,我 就不是反革命,这样的事实全国都有,不是个别错误。我怎么是反革命呢? 这是有点杀鸡给猢狲看的。又譬如我一到系内工作,就发现即使在系内教书 的,就不如我在学生时代想的天真,常常在背后骂,这是为了政治问题(吗) ?(是)由于党脱离群众,有人拍马屁,党爱马屁的缘故。
8, 物四会上有人讲到我系有教师领学生到北京去生产实习,因为人事材料 未到,就不许进实验室,这是对知识分子信任吗?我还从很多小说上看到党 ‘只重口袋不重人’因此我建议烧掉人事袋。
这里,我举杜甫、陆游为例指出古往今来中国的知识分子都是关心人民疾 苦的,在共产党成立以前也并不是没有真理和正义。把一切都说成非共产党 领导不可是不对的。问题不在于我反不反对共产党,而是根据民主制度的原则, 任何政党包括共产党在内都不能自封为不可反对的(9)。共产主义社会只是一 种理想,我不反对有人持这种理想。但以此理想为据认定了现在共产党正领导 着大家走向共产主义社会,因而决不可怀疑此一理想,我是不敢苟同的。我讲 完以后,接着就又是连珠炮般的责难,虽说责问却又不许答辩。当有人问:“ 你曾说肃反是杀鸡儆猴,那末谁是鸡,谁是猴子?”时,因我已多次要求发言, 名义上主持会议的系主任王先生说:“让他讲话!”我便起立说:
“大家是鸡也是猴子。被拿出来杀的就是鸡,暂时还没有被杀的便是活猴。鸡 和活猴包括在座诸位。”
这帮仗势欺人,只管自己胡说八道骂人,不容反唇相讥的“好汉、英雄”们, 这一下可不得了啦。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全场乱作一团,几十只手指着我乱嚷。 会开至此也就散了。 ************************************************************************
(9) 我当时心里想到而还未直说的是Republic这个词就是指的废除由某个个人或 集团世袭的统治。岂能借消除阶级的空想理论为名而行恢复等级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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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数日,批判会扩大到全校范围,在登辉堂(10)举行。戏台上坐了主席团, 前排空出一段放着麦克风,我和沈天增被命令坐在第一排听训。当听到我敬重的 黄烈德和周怀恒先生(11)发言时,我简直莫名其妙啦,周大声地用他的宜兴官话 叫道:
“我想不到”他停了下来,作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过一会,接着说道:
“我最好的学生”又停了一停“竟成了右派份子!”
我忍不住对身旁的沈天增说;这难道是真的吗?我多次要求发言,都被“ 不许右派放毒(12)”的呼喊制止。有一次还是主席台上的王先生说了才让我说 话。我走到麦克风前说:
“我听了半天,似乎你们在批判一个也叫李梧龄的人,可这是你们想象出来的 人,不是我。他在哪儿?… ”
等不得我说下去,便是一片疯狂喊叫。鬼使神差他们是没有闲情欣赏这点 小小的幽默的。这就是他们的所谓的说理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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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以已故李登辉校长命名的复旦大礼堂。 (11) 两位先生都教我数学,黄先生教微积分,极好。运动后期被查出少年时曾 加入过三青团而被劳改。80年代再见到他时,垂垂老矣。 (12) 用放毒一词来描述不同于官方的意见也的确够妙的了,既然是毒,当然可 以使人中毒,被如此威力无比的马列主义武装起来的又是最聪明的劳动人民居然 如此容易,竟象中了毒品一样地去相信不同的意见,以至不得不动用专政手段来 “禁止放毒”。真是妙不可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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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校刊就登起骂我的“文章”了。这里我用引号是因为从文字水平 而言,这种东西根本配不上叫文章!看到校刊后,我教的数学系四位同学来到 宿舍向我致意。可他们很快便被团支部围攻,其中三人被迫认错。唯有一位女 同学赵丽珠不畏强暴,反而敢于当众和我说话。后来她受到勒令退学的迫害(13)。 她自己不低头却劝慰我不要辩论而要检讨,我答以:
“士可杀而不可辱。我做不到挨了板子还大呼臣罪当诛,皇恩浩大。吃了 耳光还要大呼快乐不止。”
“如你已经功成名就,作出了一番事业。那当然应该硬骨头到底。但是你 的事业还才开始,如因此夭折,岂非可惜!”她这样说。
大会以后,转入小会的阶段。十来个“积极分子”像开了发条会跳的 玩具青蛙一样围着我闹。这种批判会如果留有记录将是十分有趣的。可惜 因为完全是疯话而不可能完整地回忆出来。例如大呼小叫地令我“缴械 投降”。这又不是打仗,又如何投降?开口闭口说我向他们“进攻”了。 不按他们的意思臭骂自己就算的“进攻”了他们!整个的会议就象一群小 孩子在玩假打仗,说的胡话大概只有《爱丽思漫游奇境地》里的御前会议 可以比得上。
往往在会议开始时有人故作诚恳姿态地说;
“我们是在帮助你,你千万不要误会以为我们要打击你。”
“怎么会呢”我不无讽刺地答道“帮助和打击完全是两码事,谁也不会误 会的。你们的意思我当然明白。”
于是我便受命检讨。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我既未对任何一件事提过具体 意见,更没有写过文章、贴过大字报。就无法对某件具体的事做检讨。所有的 只是平时言谈,怎能记得?而经他们举出的又往往断章取义走了样。于是只好 泛泛而谈,说从小读的书不对,认为政治是“狙公饲狙”是“天地不仁,以万 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因此太不关心国家大事。受《民约论》 之影响很大,认为政党也不过是一个法人团体,和每一个人民应该是平等的。 根本没有学习过宪法,不知道有规定共产党领导之事,平时爱好科学喜好纯客 观地看问题等等。
其实,我和他们谈书本,他们又何尝听得懂?如果他们真的能虚心听我 的“检讨”则实际上我是在给他们上最基本的民主主义课。我总是说“过去我 错误地认为┄”,其实这些认为当然并不是错误的。例如我从孟子的民贵君轻 说到了Jefferson起草的美国独立宣言中所论述的人民和政府的关系。但他们 也根本不管我说的是什么!只等我说完就莫名其妙地、胡说八道地攻击。他们 的目的根本不是你的检讨,而是要表现其自己,妄想得到好处。狼捕到了猎物 就要撕裂它。求饶是根本没用的,但不检讨也不行。否则他们没法交代:“什 么?你们这么多人竟制服不了他!”啊呀呀,这可不得了,这可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