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天下-第1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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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他开口道:“再等一等,我觉得这些人不像是卜城人马!”
伯贡子将信将疑,忖道:“坐忘城周围的子民应早已远远回避,以免被殃及了,除了卜城大军之外,还有谁会接受坐忘城?”
这时,远处的人群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向前,少顷,人群当中走出三骑,向坐忘城南门疾驰而来,直至铁索桥对岸才停下。
此时南尉府的战士都已被惊动,城墙上增添了不少人,见南尉将伯颂就在城头,军心大定。
这时,对岸其中一名骑士在马上向坐忘城高呼道:“在下是道宗白中贻,奉宗主之命来见石老宗主,请坐忘城的朋友为我等捎个口信给石老宗主。”
另一人也大声道:“我是乘风宫昆统领麾下上勇士景如是,奉命前往道宗,现回城复命!”
伯贡子意外地道:“竟是道宗之人。”
八狼江的涛声丝毫掩盖不了白中贻的声音,显得清晰入耳,字字可闻,足见白中贻修为不俗。
上勇士是乘风宫正、奇二营侍卫中地位仅次于统领的人物,伯颂当然识得景如是,也知道景如是及另外几名乘风宫侍卫一同前往道宗总坛的事,于是他立即下令打开城门,让景如是等道宗弟子入内。
当十八名玄流道宗弟子在伯颂父子的陪同下到达南尉府时,石敢当尚未入寝,听着道宗弟子来拜见他,他并未自恃老宗主的身份摆足架子,而是迎出了门外。
乍见包括白中贻在内的十八名玄流弟子,石敢当感慨万千,在这十八名玄流弟子中,他竟只识得其中两人,其中就包括白中贻。
当年石敢当尚在天机峰时,白中贻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弟子,若不是他下颌处有一块明显的胎记,恐怕石敢当连他也不认识了。二十年过去了,白中贻已由一名年轻弟子变成了道宗的一名旗主。
另一个石敢当能认出的人就是在十八人当中格外显眼的拄双拐者,此人双鬓已斑白,一脸的沧桑劳苦。他的右腿自膝盖以下荡然无存,一截空荡荡的裤管在无力地摆动着。双拐是用精铁铸成,扶手处被磨得幽幽发亮,可见这对铁拐已不知伴随着他多少年了。
此人一见石敢当,立即抛开双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紧接着双肘着地,跪爬着伏行至石敢当面前,只喊了一声:“宗主……”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抱着石敢当的双脚,整个身躯不由自主地战栗着,两行浊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石敢当长叹道:“书山,你我能再次相见,便应感念造化了,你不必如此……”说着,他的眼眶中却已湿润了,躬身将“书山”扶起,一名道宗弟子忙递上双拐。
这时,白中贻率先向石敢当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属下白中贻见过宗主!”
其余的十六人随即也齐刷刷地跪下叩拜。
石敢当忙沉声道:“起来起来!你们切莫再称我为宗主,二十年前我独自离开天机峰,置道宗大业于不顾,已不配再做道宗宗主,今日道宗宗主是蓝倾城,而非石某!”
白中贻道:“石宗主永远是道宗的老宗主。”言罢恭恭敬敬地施了礼,方才起身,其余的人也一一施礼。
被石敢当称做“书山”的人名为黄书山,在石敢当为道宗宗主时,黄书山就已经是旗主,而他的右腿则是在道宗与术宗的冲突中所伤。五十年前玄流分裂为道宗、术宗、内丹宗三宗后,三宗之间的纷争并未因此而中断,在持续不断的冲突中,玄流的实力日渐削弱。
除了黄书山、白中贻之外,其余十六人年岁都在三旬左右,石敢当是一个也不认识。
二十年的时光,能够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
伯颂适时将众道宗弟子引进南尉府中。
因为此刻坐忘城在为城主胞弟殒孤天行七祭之礼,所以南尉府只为客人送上了清茶素点。
相谈之中,石敢当发现白中贻显得颇为机敏,言谈得体,面对他这位“老宗主”时在恭敬之中自有其从容不迫,心头暗忖蓝倾城以此人为旗主,很有眼光。
虽然二十年来石敢当一直隐身于隐凤谷中,但对玄流道宗的情况却一直暗中关注,所以交谈中并不显得生涩。
但在言谈中,石敢当也留意到黄书山一直显得很沉闷,极少开口。石敢当猜测黄书山在道宗一定不甚如意,但这却也很正常,黄书山右腿被斩断之后,本已不适合留在旗主的位置上,是自己念他劳苦功高,才没有换用他人。
但二十年过去了,自己又早已不是宗主,了解黄书山当年的人已越来越少,即使了解,也会慢慢淡忘,只会觉得他早已不济于事,却还占着旗主之位很不识趣,如此一来,他的心境郁闷自是在所难免。
石敢当决定择一时间单独与黄书山细谈。
渐渐地,话题不知不觉中转移至卜城大军进发坐忘城一事之上。石敢当对坐忘城现在的境况颇为清楚,所以他想看看蓝倾城对此事态度如何,道宗是与坐忘城相距最近的武门,道宗的态度如何,对整个局势颇有影响。
但因为有伯颂及其他南尉府的人在场,若是直接向白中贻询问蓝倾城的态度如何,恐怕白中贻将不便措辞,石敢当正斟酌着该如何旁敲侧击委婉相问时,白中贻却已主动提及这件事,只听他轻咳一声,道:“我等今日前来坐忘城,除拜见老宗主之外,也为卜城兵发坐忘城一事而来。”
伯颂正端茶欲饮,听到此言,又将茶杯轻轻放下了,微微一笑,很聪明地暂保沉默。
果然,白中贻接着道:“道宗与坐忘城相距不过一日行程,可谓是唇亡齿寒,卜城与坐忘城若真的难免一战,其中的利害关系不言自明。此事关系重大,宗主得知老宗主在坐忘城中,大喜过望,一喜老宗主隐于世外二十年,今日重涉武界;二喜正好可以向老宗主讨得锦囊妙计,既可为坐忘城助绵薄之力,又可使道宗不至于陷入危亡边缘。”
“危亡边缘”四字让石敢当为之一震,疑惑地望着白中贻,心道:“此言未免太夸大其词了吧?”
白中贻苦笑一声,接着道:“术宗、内丹宗对我道宗一直虎视眈眈,自道宗得到‘九戒戟’后,术宗、内丹宗更是念念不忘对付道宗,为此他们甚至摒弃了以前的仇怨,形成二宗结盟,道宗面临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
石敢当还是第一次听说“九戒戟”已落在道宗,吃惊非小。“九戒戟”即是与“长相思”、“断天涯”齐名的四大奇兵之一,又是玄流最高权力的象征,历来为玄流宗主所有,但自从天玄老人死后,玄流三宗便分道扬镳,玄流内部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九戒戟”也不知去向,没想到现在已重回道宗,无论如何,这对道宗而言也是一件喜事。
没想到白中贻接着又道:“其实‘九戒戟’一直在术宗手里,他们却诈称‘九戒戟’不知去向,并口口声声诬陷道宗私藏‘九戒戟’,引得内丹宗也一并仇视道宗。”
石敢当点点头道:“当年术宗的确一口咬定道宗私藏了‘九戒戟’,嘿嘿……我道宗乃玄流正宗,拥有‘九戟戒’乃天经地义,又何必藏藏掖掖?却没想到他们如此狡诈!”
伯颂见石敢当一脸愤色,心中暗笑,忖道:“老兄弟诸事豁达,但在玄流三宗的纷争上却无法突破樊笼,其实玄流三宗无一不是认为自己才是玄流正宗,这样的争执,永无平息之日。他能远离天机峰二十年,应当可以超脱于玄流三宗纷争之外了,没想到一旦白中贻提及此事,他仍是念念不忘旧事。”
白中贻也流露出愤愤不平之色,略略提高了声音:“老宗主言之有理,可恨术宗、内丹宗的人从不死心……”
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冷笑,仿佛就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清晰无比,众皆一愣之际,听得“咔嚓”一声,屋顶忽然破开一个窟窿,一道红影倏然落下。
定睛一看,落在地上的赫然是一个用竹节拼制而成的小竹人,高约半尺,有手有足,落地之后竟在地上翻起跟斗,弹跃之间显得灵活协调。
如此诡异情形让南尉府的人既惊且奇,见那小竹人仿若有灵性般灵动自若,一时都呆住了。
石敢当的心却倏然一沉!
白中贻等道宗弟子亦神色大变。
石敢当大喝一声:“小心!”同时双掌在扶手处一按,人已如一抹轻烟般掠出,却非冲出屋外,而是向小竹人所在的方向掠去。
小竹人亦于同一时间倏然弹掠而起,其速快不可言,气劲飞速穿过小竹人的诸多竹节,发出如鬼哭神泣般凄厉无比的声音,此声如具魔力,伯颂眼前突然幻现出一个狰狞魔鬼头像,挟灭世杀机向他悍然扑至。
“啊呀……”伯颂一声惊呼,脚尖一点,反向倒掠。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听到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嘶喊。
随即只听得“锒铛”之利刃脱鞘声响起,幻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惊魂甫起,伯颂只见石敢当手执一剑而立,他的脚下散落着几截竹节,显然,小竹人被他以剑击散了。
同时,一名道宗弟子痛苦地倒于地上,双手捂胸,殷红鲜血自指间不断涌出。
再看南尉府的人,个个目瞪口呆,惊魂未定!他们的修为尚在伯颂之下,定是更为不济,连伯颂都心升幻魔之象,何况他们?
众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散落地上的竹节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适,隐隐间总觉得有些竹节会突然弹掠而起。
白中贻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向石敢当道:“老宗主,是术宗的人!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脱身离去的……”
石敢当摆了摆手,将剑交还给一名南尉府府卫,这才道:“不必追了,此人深谙‘守一大法’,一定是术宗数一数二的高手。术宗推崇异术,行踪犹如鬼魅,要想在偌大的坐忘城找到他,犹如大海捞针!就算侥幸寻到,也根本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反会引起混乱。”
顿了一顿,他接着又道:“救人要紧——不过,他没有性命之忧,偷袭者似乎只是为了警告我们,并没有下毒手,否则……唉……”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每个人都明白他的未言之语。
看来,白中贻说得不假,道宗的确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若卷入卜城、坐忘城之战中,将会十分危险。道宗与卜城素无怨仇,让道宗与卜城为敌毫无理由,何况卜城是奉冥皇之命而行。
当年为了对付九极神教,不二法门传出“真如法檄”,号令达十万之众的法门弟子,共同以九极神教为敌,在诛灭九极神教的过程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二法门与大冥乐土的关系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融洽。在大冥乐土看来,九极神教乃乐土最大的祸害,将其连根拔除,实是解除了心头之患。
为此,当时的大冥冥皇——即今日冥皇之父与不二法门元尊在祭湖共立盟约,约定大冥乐土可任由不二法门吸纳弟子,包括乐土将士,同时不二法门应约束弟子,世世代代不与大冥皇室为敌。
祭湖之盟以后,不二法门在乐土发展更为迅猛,同时由于不二法门弟子广布,甚至不少乐土武界门派的掌门人也是不二法门未修持弟子。但在祭湖盟约的约束下,极少出现武界中人与大冥皇室作对的现象,乐土因此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
正因为如此,乐土万民对祭湖之盟可谓是津津乐道。
如果道宗与卜城为敌,虽然石敢当知道道宗内并无不二法门的弟子,算不上破坏当年的祭湖之盟,但却无形中与不二法门有了矛盾,此后道宗的处境可想而知。
白中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