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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文武北洋-第9章

小说: 文武北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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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证的结果是:袁与宋案并无直接关系,恰恰相反,他非常赏识国民党头号实干家、内阁农林总长宋教仁先生的才干,是手下人“为君分忧”自作主张操办了这一蠢事,就如同七十年后轰动美国的“江南命案”与台湾岛上的小蒋并无关系一样。 
  他让自己真正成为一个历史罪人的是,他当上国家元首之后,因一己私欲而阻碍了中国的民主政治的发展——他用收买与武力的交叉手段扼制着襁褓中的民主制度,取消党派、解散国会、钳制言论,终至悍然恢复帝制,从而使近代中国的民主政治之旅一上路就崎岖艰履,阴谋政治却大行其道。始作俑者,罪责难逃!离开袁林时,正遇几位壮汉在一个干部模样的人的指挥下,往西廊房里挪一尊半人多高的石菩萨像。粗绳网住不知哪朝哪代的新出土的这尊文物,但它却永远神情恬和,任你把它挪到哪里。它似乎知道已身不由己。 
  抬头看檐下,才知这排廊房是“安阳市文物保护管理所”。 
  跟进去一看,除了甲骨文之外的历代文物还真不少呢! 
  靠墙一溜全是神像,刚刚请进来的菩萨将被塞进其中的一个空档里。 
  肌肉结实的农民们在不大的空间,随着一人喊着:“南边的走!”“北边的走!”的奇特的号子,左右扭着,生生把这尊沉重的昔日神像挪到了想安置的地方。 
  屋里展示最多的当然是袁大总统的史料。 
  有一幅很眼熟的照片被放大了挂在墙上,是落魄的袁世凯与其兄在船上戴蓑垂钓的写真。这是最典型的一幅表明自己无意于政治的闲云野鹤照。 
  照片下面有袁的题诗二首,其一曰:百年心事总悠悠,壮志当时苦未酬。 
  野老胸中负兵甲,钓翁眼底小王侯。 
  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持缺瓯。 
  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这也许是袁诗中写得最好的一首,若出自别人笔下,或可为传诵至今的近代佳句,可惜竟是袁氏所赋! 
  然而,不是胸负兵甲、蔑视王侯的大丈夫,又焉能写下这般铿锵作响的律诗? 
  在“南边的走!”“北边的走!”的号子声中,咂摸着这首诗,我不知这尊早被定位了的北洋时代第一石像,是否会如同那位无奈的菩萨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再被后人挪动位置。 
  一时竟忘了身置何时。2000年9月5日 
  2005年7月3日     
  市井有谁知国士   
  市井有谁知国士(1)   
  一杨度,字子,一个令世人瞠目的奇人,一个谁当政也不能小觑的清客。回眸北洋时代,视线躲不开杨度。清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三(1875年1月10日),杨度生于湖南湘潭,和十八年后出生的毛泽东同籍。这位少时即得清名的三湘才子,这位执政者的座上宾,这位黑白两道都能摆得平的“老大”,在清末民初的政坛上,他忽现忽隐的身影曾牵动了多少国人的视线。得意时他出入京华豪门,失意时他避居天津、青岛,按说无论湖南还是北京,也无论青岛还是津门,都总该留有一两所杨氏遗址才是。可是,翻遍这些城市的相关图书,已经找不到一处杨度的故宅了。也许真的没有了。当年,为救任教北大的“过激党”朋友李大钊,杨度把自己的住宅“悦庐”卖了;数年后,为了救济李大钊等烈士的遗属,他又把远在青岛的前德国租界里的房子卖了。失了私宅的杨度只能作权势者的门客,从京城,到沪上,直至死。所以,我虽生长于青岛,对清末民初寓居岛城的名人旧居不太陌生,但从来不知道哪座洋房曾属于杨度。而且,我两度在天津探访旧时租界里的名人故居,也没有谁告诉过我杨度曾在哪栋小楼里落脚。北京西城区的丰盛胡同是杨度居住的地方,我曾自西向东走过两遍,百多米长的胡同里已经没有一座像样的旧时豪宅,而且新拓宽的太平桥大街刚刚又切去了胡同的西端。一位中年居民告诉我:本来胡同西头儿的北边,还有几栋以前的大房子,但现在都拆了。看一地残砖废瓦,我知道,一座新建筑很快就会崛起。与太平桥大街西侧的那幢近年新建的全国政协办公大楼隔路相峙。丰盛胡同里,有两个“国”字级的单位,而这两个单位,或许与这位奇人有某种关联。一是中国法学会,一是国家档案局。杨度乃清末民初的大法学家,他不仅是清朝《钦定宪法大纲》的诠释者,更是《大清新刑律》的起草人之一。而在新旧交替时代,他活跃于政治舞台二十余载,其思想与作为又理应留给后人厚厚的档案吧?可是,偌大的都市,却没给他一席之地。所以,在北方,我也就一直没能与这位奇人“碰面”。倒是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我却两度与之“邂逅”。虽说是上个世纪、上个朝代的事了,但“杨度”两个字依然是个幽幽散着神秘微光的人物,以致两度遭遇都颇令我踟蹰,不知自己该不该摸着这微光一直走进二十世纪之初。我很怕自己迷失在那段烟雾弥漫的历史里。两次相遇的日子,都十分难忘——一次是在1995年6月1日,那天因与天真可爱的孩子有关而使我耿耿于心,而我也真的是在一位大孩子的指引下走进了著名的万国公墓——那天,我本是去谒中华人民共和国名誉主席宋庆龄陵园的,无意间却走到了“杨度之墓”的碑石前。还一次是2000年1月8日,那天是周恩来先生的忌日,我恰巧在上海半晌无事,便请《新民晚报》的高晨陪我去看“周公馆”。从幽静的“中国共产党代表团驻沪办事处”回来的路上,在一个公交车的站牌旁,偶然见一方里弄口的墙上嵌着一块小小的铭牌,上面刻着四个字:杨度故居我不禁为这巧合暗自一惊,因为周公恩来先生,确乎与杨度有着某种神秘的关系!杨度在上海的旧居(摄于2000年1月)乱纷纷的闹市中,我一下子想起杨度的一句哀己不幸的诗来:? 
  是哟!现在,有多少人真正知道这位北洋时代的“国士”呢? 
  二国士,顾名思义,国家级士人。士,乃古时候对介于大夫和庶民之间的一个阶层的称谓,士往往是读书人。辞书上的“国士”解释是:古时指国中才能或勇力出众的人,举例为司马迁说到淮阴侯时即发过如许感慨:“诸将易得耳,至如信(韩信)者,国士无双。”瞧,只有韩信那样的人才称得上是“国士”,而且,这样的人是“无双”的。可见,国士难求矣!国士不是天生龙种的国君,更不是凡夫俗子,也不是随便在某行当里留下点名声的人。曾见过一套近年出版的《百年国士》丛书,章太炎、梁启超、辜鸿铭、蔡元培、鲁迅、齐如山、苏曼殊、吴宓、叶圣陶、钱穆、冯友兰、老舍、张大千、冰心、沈从文、巴金、季羡林等人都跻身卷中,把真国士如章太炎、梁启超、蔡元培等这几位,与众多的文艺名流混为一谈,这实在是编著者对“国士”的误解与滥封。我理解的国士,当是一国之中通天接地的栋梁之材,而不是只在某一领域有所造诣的“专业技术人才”;国士乃见解超前、韬略过人的时代的先驱,他首先是思想家和政治家,其次才是文学家或别的什么家。国士的“证书”是靠当代舆论和历史两位“评委”共同颁发的,而不是由当朝的官场位置或后世的政治需要决定的;此“证”不能滥发,不能如现今这般高级技术职称的帽子满天飞。而且,国士也决非割一茬又生一茬的韭菜,国士往往不可再生。国士是只在国运式微或君主求助时才得以产生的特殊人物,平和的历史时期和过于刚愎强悍的君主都不需要国士。总之,国士是中国历史森林中的巨大乔木,各时期的风景线因了他们的存在才显得生动和多彩起来。杨度自称为国士,倒也不是他太不虚心使自己进步,因为早在清朝末年,名满天下的梁启超背地里就这样赞誉他了——梁氏在给老师康有为的信中,推荐杨度“才似谭嗣同,当以国士待之”。连才高气傲的梁先生都这样认为,可见杨度的“国士”头衔早已为国人所共认。杨度这八句诗,说的是他的家世和他二十七岁以前的经历:杨氏先世自明洪武年间由金陵(今南京)迁湖南,祖父杨礼堂乃曾国藩手下一员部将,后战死疆场。伯父杨瑞生十五岁即随杨礼堂征战南北,后荫袭其官职,最后官至总兵。总兵乃正二品的武官,位在提督之下,是镇守一方的将军。所以说,杨氏乃军人世家。但尚武的门风到杨瑞生这儿竟画上句号了!因为他的三个弟弟,老二、老三因病早逝,老四杨懿生(也就是杨度之父)虽说天资颇高喜舞文弄墨,但却身体羸弱,而且,还好杯中物,平时除了饮酒吟诗外,再无养家糊口之力,杨家全靠大家长杨瑞生一人维持。杨将军先为四弟捐了个候补县官,后又荐到曾国荃手下去当了一阵子文书。但不争气的杨懿生却因饮酒过多而致吐血,不得不抱病返乡,后竟一命归天,撇下年轻的寡妻李仕和杨度兄妹三人。你看,明明是个没有出息的病秧子和酒鬼,但写进家谱里的杨懿生,却成了令人敬仰的伟丈夫,比其兄瑞生也差不到哪里去:“具文武才,居曾文正幕,有盛名。”——好家伙,是文武双全的天才,而且还是同乡的曾国藩大人的有名的幕僚啊!由此可见,当世人的盖棺论定历来就不太可信。在伯父的拉扯下长大的杨度,十八岁那年,离湘去北京游学,并一举考中举人。两年后他在京参加了会试,会考期间,他曾与湖南应试举人联名上书光绪皇帝,请求朝廷拒绝与甲午战争中的敌国日本议和。落第后,他返回湘潭,师从一代名儒王运(民国元年被袁世凯大总统聘为国史馆馆长),边学武功边读书。七载寒窗,他从恩师苦读经史,也时常跟老师和正在长沙办时务学堂的梁启超辩论学问。这个恃才傲物的湘乡才子,倒也真的诠释了“吾爱吾师,我尤爱真理”的格言。然而,斯人的志向不在成为王运一样的当代大儒,而是要做寻求“今日夷务应付之方”的   
  市井有谁知国士(2)   
  救亡志士。二十七岁那年早春,他终于不满足在书斋里坐而论道,毅然离开恩师和故土,只身赴日本探求救国之路。在日本,他开始关注中国的政治改革等现实问题。当年秋返国,在上海创办《游学译编》,从此开始长达三十年的“经济”生涯。“经济”的本意为“经世济民”,与治理国家意思相同,与今日之“经济”——社会物质生产等概念——完全不是一码事。清末,国难不已,满族统治者已经痛感人才之匮乏,而正常的科举制度已经无法为各级政权提供优秀的后备干部,于是,慈禧太后下诏举行“经济特科”考试,绕开既有的选拔官僚的八股科举制,由各部、院和各省督、抚、学政,保荐各地“学问淹通、洞达中外时务者”,由皇帝审批后,诏令其晋京直接参加“殿试”——在紫禁城里参加考试。已有“经济”名声的湖南才子杨度,入闱特科考场并不出人意料,让人意外的是,他是被四川总督锡良(满人)荐举给朝廷的。清时,湖南与湖北两省的一把手是湖广总督。湖广总督或湖南巡抚、湖南学政等有关省领导没有向皇上推荐这位本土的才子,而偏偏让异地的旗籍蜀督抢了伯乐之功,足见当时满族官吏对国运之关切和对人才之渴求,亦可知“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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