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卖-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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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坊里的中国工人这样子闹着玩,亚力山大亲眼见过。对方没让他猜,迅疾扭住他的胳膊,嘴也被堵住了,想挣扎毫无意义。
麻袋编织得粗糙,冬日的阳光透进来,脸颊有丝丝暖意,路基本平坦,在积雪上行驶不怎么颠簸。车上的人破谜,用以打发时光,为了有趣,他们荤破素猜,即谜面粉(荤),谜底是素的。
亚力山大对这些粗俗的玩意一窍不通,荤破素猜自娱自乐他更不懂,听绑架者说笑,想必说的东西一定很有趣。
“低头,小心撞破你的脑瓜卵子!”到了地方,胡子粗俗地喝道。
亚力山大听话地低下头,地窨子门框太矮,头还是给磕碰了一下,他哎哟一声痛叫。
胡子过来半耍戏半关心地使手掌心揉挨撞的部位,戏道:“揉,揉大包,鸡巴卵子长大包!”
蓝磨坊主再次给耍戏一次,到东北来十几年,这一天是他遭蹂躏、挨耍戏最多的一天,此前没有中国人侮辱性的耍戏他。胡子带有马汗油味儿的手揉搓自己的头时,他顿然想起当地人经常说的话: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去掉蒙眼布,亚力山大面前是陌生的环境,他没住过地窨子,甚至都没见过,他问:“这是哪里呀?”
《出卖》第十九章(17)
“云南嘎嘎国!”胡子攮斥道。
云南嘎嘎国?亚力山大哪里晓得民间子虚乌有九霄云外的嘎嘎国啊!他天真地问:“这云南嘎嘎国在哪里?”
“你脑瓜子叫驴踢了,哪有云南嘎嘎国啊!”胡子训斥道,“少逼哧(反复、多说),别找不自在。”
亚力山大打量眼前这些人,猜到自己遭胡子绑票,他们忌讳多说多问,一时半晌也不会放了自己,有话以后再说,他沉默起来。
“土台子上拐着。”胡子命令道。
亚力山大没听懂胡子黑话,站着没动。
“叫你坐到炕上去。”另一个胡子说。
“上炕。”亚力山大听明白了,他何尝不想坐到炕上歇歇腿脚,麻袋里窝扁了几个小时。炕热呼呼的,事先烧过。
一个晚上没人打搅他,热炕头最易让人困倦,连心里有事难以入眠的亚力山大都经不起诱惑,竟也睡着了。关东土炕上的梦境将他带回故乡——科尔巴阡山脉……见木屋里被棕熊舔去脸上肉的心爱姑娘,他被吓醒,忽悠坐起身。
“你诈尸啊?”胡子责怪道。
亚力山大喘着粗气,汗水顺脸流淌。
白天,屋内只剩下一个年老的胡子,面相不凶恶。亚力山大看到一线生机,试探着问:“你们是哪个绺子?”
“你最好别啥都问,”年老的胡子说,“昨下晚儿和你在一起的是秧子房当家的,他毛驴子脾气,可别惹刺子(招惹了不好惹的人),不然他拿你扎筏子(发泄的对象)。”
亚力山大觉得老年胡子是善意的,嘴不再问,心在想突发这件事是怎么回事。首先还是想他们是哪个绺子,三江有无数匪绺,他只认得占江东,难道是他?
“不是。”他很快否认掉。
蓝磨坊加工的是粮食,业务上与胡子没任何来往,得罪更谈不上。敢到驻扎着军队和县衙所在地绑票,也不是一般小匪绺所为。
绑来亚力山大,占江东把看票的任务交给秧子房当家的,他不照亚力山大的面儿,他们有交往,在反水之前,还是朋友呢。共同做了件大事,从巡防军手中劫出黑龙会的河下一郎,并杀害了他,是不是日本人勾结胡子绑了自己呢?
他的分析接近事实的真相,很快思路岔向一边。日本人做事历来谨慎,轻易不会和胡子联手做什么,怕误他们的事情。可惜占江东被日本人抓了又放了的事,他一点儿都不知道,不然一目了然。
小田也不照亚力山大的面,扎进占江东的窝棚不出来。
“俄国人来啦,你也不照他们的面?”占江东问,绑架现场留下信,按常理俄国人很快派人来谈赎人,“三天了,兔子大的俄国人也没见着。”
“他们要是来硬的呢?”小田假设道。
“硬的?咋个硬法?”
“比如找县府警察队……”
哈哈!占江东笑起来,他轻蔑地说:“县府警察队那套人马刀枪,敢来剿杀爷们儿,屁眼子拔罐子找作死嘛!”
“如果是巡防军呢?”
“是啊!”占江东惊惶,嘟哝道,“我咋把这个茬儿给忘了。”
“会长叫你做好防备。”小田说。
胡子的老巢远有岗近有哨,外人不易接近,来人多了,打不过就跑,打得过就打。
“大当家的不必惊慌,即使巡防军大兵来剿,人质在我们手上,量他们也不敢放肆。”小田见他惊慌失措,把话朝会拉,不能让胡子大柜失去信心,他生怕乱了阵脚。
“他们要是不管亚力山大的死活呢?”
“怎么会呢?亚力山大是蓝磨坊主,在亮子里有那样大的企业,俄国人不会不顾及他的性命。”
小田的话鼓励了胡子大柜,人质是最好的盾牌,有他就能顶住大敌,占江东重新硬棒起来。
“对你们这里地理环境不熟悉,”小田说,“大当家的方便的话,带我看一看。”
“嗯,转悠一下。”
《出卖》第十九章(18)
占江东领小田在胡子驻扎的营地转一圈,地形对胡子很有利,逃跑没问题。真的大兵来剿,可顺着沟壑逃走。
“怎么样,这回你放心了吧。”占江东说。
“岗哨放得远一点,防止夜间突袭。”
“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占江东自信道。
小田警惕性比胡子大柜高,他把最坏的事情都想到了。巡防军是正规军,打仗讲战术,不像胡子土耍,大队人马不行,可能采取偷袭。
“这儿是哪里呀?野狼沟!到了晚上十个八个人敢来?扣食(饿到极点)的狼群还不吞了他们。”占江东讲的并非耸人听闻,初到野狼沟,经常发生站香(岗)的弟兄夜里被狼吃掉的悲惨事件。
“现在夜里站岗你的人,狼为什么不吃他们?”小田觉得胡子大柜的话漏洞百出,自相矛盾。
“我们有绝招儿。”
“什么招儿狼不敢吃?”小田不信,问。
“麻秆和咒语。”占江东神秘地说。
夜间站岗带一捆干麻秆,点燃红红的火亮足可以吓退狼,如果狼不走,麻秆可以摇动,圆圆的火圈定能吓走怕火的狼。至于咒语,属于精神方面的,它给恐惧狼的人仗胆。
咒语是——
黑夜走路我不怕,
我有铜手铁指甲。
我有七杆八金刚,
我有火龙照四方。
小田虽然在中国东北生活时间不算短,大部分时间在城里,对乡间生活并不熟悉,像这段流传很广泛的走黑道的咒语,他听都没听谁说过。
【58】
那个多事之冬既寒冷又漫长,月之香学会一首歌谣,是跟夫人环儿学的,在司令部大院里,她们的关系日渐密切,如果寻找理由的话,少爷起到了纽带和媒介的作用。
“娘,老师,娘。”少爷彪用日语夹杂着汉语,说含混不清的话,意思还是表达清楚了,老师是娘,娘是老师。
“好。”环儿悦然,当娘高兴的是彪的学习成绩,能说很多日语单词。儿子进步,环儿感激老师,她请月之香吃了顿饭。
“枝儿,晌(中)午帮我陪客。”环儿说。
“姐,来客(读qiě)啦?”
“彪的先生。”
枝儿脸上表情没什么异常,内心却不然,虽然是学生的家长请老师的平常一顿家宴,在她眼里是一种状态的开始,第一夫人与家庭教师的友谊开始,更深的是与日本人的关系加深。她为什么如此看,还是她的身份决定的这样看?
“枝儿,瞅你不高兴。”
“没、没有哇!”枝儿极力掩饰过去,她说,“大外甥学习进步,多令人高兴,多亏老师费心教导,吃顿饭感谢对。”
“你说我一天都想什么了,她来到咱院几个月,我从来都没问过人家吃得怎么样,住得怎么样,烟没请人家抽一袋,茶没请人家喝一口。”环儿自责起来,看得出从此要改变这一状况,夫人认准的事儿没人挡得住她去做。
“还有谁参加?”枝儿问。
“都是女客。”环儿照镜子,也算精心打扮,说,“二姐也参加。”
袁凤兰嫁过来,环儿没低眼看她,人家年轻漂亮,肚里又有墨水,她亲切地称她二姐。当然只洪光宗他们两人时,仍旧叫她二儿。
“她能来?”枝儿神情倏地变了,说。
“哦,怎么?”环儿迷惑道。
“人家忙练骑马呢!”枝儿怨怼地说。
环儿听出楞缝(漏洞),她从来没注意或者没发现枝儿和袁凤兰的关系好赖,住都不住一个院子里,磕碰不着,枝儿今天是怎么啦?袁凤兰住在三进院,很少到后院来,素日见面的时候两餐在饭厅,袁凤兰从不吃早饭,环儿保持东北农村早睡早起的习惯,袁凤兰则不然,睡得晚,起得也晚,司令从她被窝爬出去,她还要睡上一阵子。练骑马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
“冰天雪地的,摔了咋办。”环儿担心说。
《出卖》第十九章(19)
“有人保护着摔不下马,”枝儿恨然道,“手把手教,搂抱着也说不一定。”
环儿一愣,她听出来了,有人教授袁凤兰骑马,而且两人还很那个,猜出是谁啦。
“兴文?”她问。
“是他。”枝儿索性脱下一只鞋,抬起一条腿让姐姐看她的脚,“看,这字是啥儿?”
环儿见枝儿脚底板的袜子上丝绣着红字——袁,她大为不解,枝儿恨袁凤兰恨到如此程度啊!
“姐,你说一个男人心里能装下几个女人?”
“胡说些啥呀!”环儿责怪妹妹道,“兴文不是那种人,说死我也不信,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别冤枉了人家。”
枝儿没再说什么,此事适可而止。她不是想把孙兴文如何,目的是打击袁凤兰,想通过环儿的口渗透给洪光宗,收拾一下袁凤兰,她嫉妒袁凤兰同参谋长走得太近。
“往后可别乱说了……”环儿用爱护的口吻,说枝儿几句后问,“吃饭你还参加吗?”
“咋不参加,人家要解解馋呢!”枝儿撒娇的样子说。
“馋嘴巴子,打八下子。”环儿说句俗语。
四个女人面对一桌美味,环儿和袁凤兰专心用餐,另两位心有旁骛了,每根神经都绷紧,月之香不露声色地观察枝儿,目光穿入对方的心房很深,日本间谍想的就不是餐桌的内容了。
“没事儿到后院坐坐。”饭后环儿邀请道。
月之香爽然答应,下课后老师领着彪到夫人的房间来,环儿当客人待承,再后来当姐妹。
“日本你还有什么亲人?”环儿问。
“没有。”月之香把自己的身世说成一棵苦菜。
甜水泡大的环儿,听得心里苦滋滋的,同情这位苦命的洋女人。
黑貂厅里,月之香有意无意地哼着一首歌谣:
娶个媳妇满屋红,
赔送姑娘满屋穷,
东屋点灯亮堂堂,
西屋不点黑古洞。
洪光宗熟悉这首歌谣。
“我跟夫人学的。”
“你们关系不错。”洪光宗说。
“她是值得男人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