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质三步曲ⅲ 琥珀望远镜 作者:菲利普·普尔曼-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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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猴朝麦克菲尔神父扑上去,但不是去袭击他:他爬上并跳过那个男人的肩膀,以到达那些电线和管道的复杂的心脏——共鸣室。庭长试图抓住他,但库尔特太太拖住他的胳臂试图把他拽回来;她什么也看不见:雨水正往她的眼睛里灌,而且空气中还有催泪弹。
周围到处是枪炮声:怎么回事?
泛光灯在风中摇摆着,所以一切显得摇曳不定,就连山坡上的黑色岩石也一样。庭长和库尔特太太肉搏着,抓、捶、撕、拽、咬,她累了,他却很强壮,但是她也殊死相拼。她本来可以把他拽开,但是她却分心在看着她的精灵操纵那些把手,愤怒的黑爪子把机械这边扳扳,那边扳扳,又是拽又是扭又是插入——
然后她的太阳穴被猛击了一拳,她昏头昏脑地倒在地上。庭长挣脱开来,鲜血直流地挪到笼子里,随后将门关上。
猴子已把共鸣室打开——那是安在重重的铰链上的一扇玻璃门,他把手伸到里面,那卷头发就在那儿:在金属夹子里的橡皮垫中间!仍然有更多的事情要做,库存尔特太太用颤抖的双手把身子支撑起来,使出全身的力气摇晃那银色的网眼,抬头看着那块银片、那些闪光的终端、那个在里面的男人。猴子在松开那个夹子。庭长的脸成了一张无情和得意的面具,他正在把电线扭在一起。
只见一道强烈的白光,一声鞭打般的碦嚓声,猴子的身子被高高地抛到空中,随他一起抛出来的是一小团金色的云:那是莱拉的头发吗?还是他自己的毛发?不管那是什么,它在黑暗中立即被吹走了。库尔特太太的右手抖得如此剧烈,以至于它紧攥在网眼上,使她半躺半悬,天旋地转,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但是她的视力出现了变化,她的眼睛突然极度清晰了,具备了看清最微妙的细节的能力,它们集中在宇宙中惟一重要的东西之上:在共鸣室夹子的一个垫子上粘着一根深金色的头发。
她痛苦地大叫一声,摇晃着笼子,试图用她所剩的那点力量将那根头发摇松。庭长双手抹脸,擦去雨水,他的嘴动着好像在说话,但她听不到一个字,她无助地撕扯着网眼,然后当他把两根线凑到一起、火花一闪时,她将自己整个身体全部撞到那个机器上,在彻底的寂静之中,那块闪耀的银片被击落了。
在某个地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但是库尔特太太什么也没感觉到。
有一双手把她抱了起来:那是阿斯里尔勋爵的手。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大惊小怪的了,意念机伫立在他的身后的斜坡上,绝对平稳。他把她抱起来,
“他死了吗?它被发射了吗?”她挣扎着说。
阿斯里尔勋爵爬进去坐在她身边,雪豹也跳了进来,把那只半昏厥的猴子叼在嘴里。阿斯里尔勋爵握住控制杆,意念机立即跃入空气中。透过因为痛苦而迷乱的眼睛,库尔特太太低头看了看那个山坡,人们正像蚂蚁一样到处跑窜,有些死了,有些缺胳臂少腿地在岩石上爬着,从发电站拉出来的那根大缆绳像蛇一样横在混乱之中,是眼前惟一一个有目的性的东西,一直通往那个闪闪发光的炸弹,庭长的身体正缩成一团,躺在笼子里。
“洛克勋爵呢?”阿斯里尔勋爵问。
“死了。”她低声说。
他按了一个按钮,一道火光射向那个摇来晃去的齐柏林飞艇,刹那间,整个飞艇成了一朵白色的火玫瑰,裹住了意念机,意念机一动不动地悬在火中,丝毫无损。阿斯里尔勋爵不慌不忙地把意念机移开,他们看着那个齐柏林飞艇慢慢掉下来,慢慢落在整个场景之上,炸弹、电缆、士兵以及一切,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在翻腾的烟雾和火焰中滚下山坡,速度越来越快,一路上烧尽那些多树脂的树木,最后坠入瀑布白色的水花中,水又将一切卷入黑暗之中。
阿斯里尔勋爵又碰了碰控制杆,意念机开始加速往北边驶去,但是库尔特太太无法将眼睛从那景象中移开,她久久地望着身后,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那团火,直到它变成黑暗中的一道垂直的金黄色的线,周身翻腾着烟和水汽,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第二十六章 深渊
太阳离开了黑暗
发现一个更为清新的早晨
美丽的月亮在清朗无云的夜晚开怀……
——威廉·布莱克
天黑漆漆的,带着铺天盖地的黑暗重重地压在莱拉的眼睛上,使她几乎感到承载着成千吨岩石,惟一的光来自萨尔马奇亚夫人的蜻蜓那发光的尾巴,即使这点光也正在消退,因为这些可怜的昆虫在死人世界里找不到食物,骑士的蜻蜓不久前已经死去了。
所以泰利斯坐在威尔的肩上,莱拉双手抱着夫人的蜻蜓,而夫人则安抚着它,对这只浑身颤抖的坐骑说着悄悄话,给它先喂了喂饼干屑,然后又喂她自己的血。如果莱拉看见她这样做,她会主动献出自己的血,因为她的血更多,但是她只能注意脚下的路,并避免头顶上低矮的岩石撞了脑袋。
鹰身女妖无名氏把他们带到一个洞穴群中,说通过这里可以到达死人世界最靠近其他的世界的地方,从这个地方他们可以打开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户,在他们身后是无数对鬼魂。隧道里满是耳语声,前面的鼓励后面的,勇敢的激励懦弱的,年老的给年轻的打气。
“还有很远吗,无名氏?”莱拉悄悄地说,“因为这个可怜的蜻蜓快死了,到那时它的光就灭了。”
鹰身女妖停下来,转身说:“跟着走就行了,如果你们看不见,那就听;如果你们听不见,那就摸。”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凶光。莱拉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会的,但是我不像以前那样强壮了,我也不勇敢,总之不是非常勇敢,请不要停下来,我会跟着你走的——我们全都会跟着你走。请继续走吧,无名氏。”
鹰身女妖又转身继续往前走,蜻蜓的光在一分一秒地变暗,莱拉知道它很快就会完全熄灭了。
但是当她磕磕绊绊地向前走着时,一个声音就在她身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莱拉——莱拉,孩子……”
她欣喜地转过身来。
“斯科尔斯比先生!噢,听到你的声音真是太开心了!是你,我可以看见,只是——噢,我希望能够触摸到你!”
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看清了那个得克萨斯的气球驾驶员消瘦的身影和嘲弄的微笑,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但却是徒劳。
“我也一样,宝贝。但是听我说——他们正在外面制造一些麻烦,是针对你的——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就是那个有刀子的男孩吗?”
威尔一直在看着他,急切地想见见莱拉的这位老友,但是现在他的眼睛却从李的身边望过去,看着他身边的那个鬼魂。莱拉立即明白了他是谁,并惊叹着这个成人版的威尔的身影——那同样突出的下巴,那同样昂首挺胸的样子。
威尔一句话也说不出,但是他的父亲却说道:
“听着——没有时间谈这个——就照我说的去做。现在拿着刀子,找到莱拉有一卷头发被剪下的地方。”
他的语气急迫,威尔没有浪费时间问为什么;莱拉的眼睛惊得大大的,一只手举起蜻蜓,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头发。
“不,”威尔说,“把你的手拿开——看不到。”
在昏暗的光线中,他可以看见它:就在她的左太阳穴上方,有一小片头发比其他头发短。
“那是谁干的?”莱拉说,“而且——”
“嘘,”威尔说着,问他父亲的鬼魂,“我该怎么做?”
“把那些短头发齐头皮剪下来,每一根都仔细收集起来。一根也不漏。然后打开另一个世界——任何一个都行——把头发放进去,然后又关起来,现在就做,马上。”
鹰身女妖在看着,后面的鬼魂往近前挤,莱拉在昏暗中可以看见他们模糊的脸,又害怕又迷惑。她咬着嘴唇站在那儿,而威尔则按照他父亲的吩咐做着。他的脸在蜻蜓暗淡的光下紧贴着刀尖旁,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岩石里面切下一个小小的空间,把细细的金发全部放了进去,重新放回岩石,然后关上窗户。
接着地面开始摇晃,从很深的某个地方传来轰隆声和碾磨声,仿佛地球的整个中心像一个巨大的磨盘在自己旋转,小石块开始从洞顶掉下来,地面突然朝一边一斜,威尔抓住莱拉的胳臂,他们紧紧地抱在一起,同时脚下的岩石开始摇摆滑动,松松的石块哗啦啦地从身旁滚落,擦伤了他们的腿和脚——
两个孩子护住加利弗斯平人,手臂抱着头趴下来,然后一阵急速的滑动之后,他们发现自己落到了左侧低的一边;他们死死地抱住对方,喘不过气来,也震惊不已,连叫都叫不出来。他们的耳朵里充满着成千上万吨岩石与他们一起滚落的轰鸣声。
终于,他们不再滚落了,尽管周围较小的岩石仍然在翻滚,跃下这个一分钟前还不存在的斜坡,莱拉躺在威尔的左臂上,威尔用右手摸了摸刀子:刀子仍然在皮带上。
“泰利斯?萨尔马奇亚?”威尔问,声音颤颤的。
“我们都在这儿,都活着。”骑士在他的耳朵附近说。
空气里充满了尘埃,以及砸碎的岩石的无烟火药的味道,让人呼吸困难,目不能视:蜻蜓死了。
“斯科尔斯比先生?”莱拉说,“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这儿。”李就在旁边说。“我猜想炸弹引爆了,我猜想它没打中。”
“炸弹?”莱拉害怕地说,但是她随后又说道:“罗杰——你在那儿吗?”
“在,”那低低的耳语声传了过来,“是佩里先生救了我,我正要掉下去,他抓住了我。”
“瞧,”约翰·佩里的鬼魂说,“但是抱住岩石不放手,别动。”
尘埃在落定,从某个地方闪过一点亮光:一点奇怪昏暗的金光,像闪光的雾雨落在他们周围。它足够使他们心里燃起恐惧的火焰,因为它照亮了他们的左边那个一切都在滚落或流入的地方,仿佛一条与瀑布相连的河流。
那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空洞,像一个轴插入最深的黑暗之中,金光流入它消失不见了。他们能看见另一边,但是威尔即使扔一块石头过去也远远够不着。在他们的右手边,一段怪石嶙立的斜坡,松松垮垮,摇摇晃晃,高高地耸人尘土飞扬的昏暗中。
孩子们和他们的同伴们正紧抓着一个连岩架都算不上的东西——只是勉强能放得下手和脚——就在深渊的边缘上,除了往前没有别的出路:沿着斜坡,在四溅的岩块和摇摇欲坠的巨石之间爬行,这些巨石似乎轻轻一碰就会轰隆隆地滚下来。
在他们身后,随着尘土散尽,越来越多的鬼魂恐惧地盯着那个深渊,他们趴在斜坡上,害怕得不敢动。只有鹰身女妖不害怕,她们扬起双翅在上面翱翔,前后扫视,飞回来让仍然留在洞中的人放心,然后飞到前面去寻找出路。
莱拉检查了一下:至少真理仪安全无恙。她压抑住自己的恐惧,环顾四周,发现了罗杰的小脸,说:
“那就继续走吧,我们还在这儿,我们没有受伤,而且我们现在至少可以看见了,所以接着前进,接着走吧,我们没别的出路,只有绕着这个边缘走……”她朝深渊示意一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