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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海伯利安 作者:[美] 丹·西蒙斯 完整版-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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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索尔的学院任职公告发布后一周,他们结婚了。他们选择去茂伊约蜜月旅行,那是他首次通过远距传输前往外星旅行,三周的旅行期内他们租用了一个移动小岛,驾着它独自在赤道群岛的奇景间穿行。索尔永远不会忘记脑海里那些阳光普照、风声劲吹的日子,还有他将永远珍爱的一些私密的二人世界的景象,譬如萨莱晚间裸泳后上岸时,头顶中央的群星闪耀,胴体在小岛磷光闪烁的尾波中披钻挂金。
  他们自新婚之日起就一直想要个孩子,可直到五年之后才成功自然受孕。
  索尔记得当萨莱疼痛得蜷缩起身子的时候他怎样抱着她抚慰她。难产。最后,瑞秋?萨拉?温特伯于凌晨两点零一分在克罗佛县医疗中心奇迹般地降生了。
  婴儿的降生像严肃的学术课题一样闯入了索尔原本唯己独妄的生活,也如巴纳数据网的音乐评论一般进入了萨莱的职业生涯,但是他俩都不介意。初为人父人母,生活总是混合着疲惫与欢乐。深夜还不到哺乳时间的时候,索尔会偷偷溜到保育室,检查下瑞秋的状况,站在那久久凝视这个婴孩。很多时候,他会遇见早已在那里的萨莱,于是他们手挽着手,看着孩子令人惊讶地趴在床上熟睡,屁屁露在外边,头埋进婴儿床头柔软的垫子。
 』有为数不多的孩子不卖弄乖巧要讨别人喜欢,因而看起来更可爱,瑞秋就是其中之一;在她还不到两标准岁的时候,模样和性格已经令人垂爱——她遗传了母亲的淡棕色头发、红润的脸颊、坦诚的微笑,还有他父亲棕色的大眼睛。朋友们都说这孩子综合了萨拉的敏感和索尔智慧的精华。一个朋友,学院中的儿童心理学家,曾经评论说五岁的瑞秋已经显示出一个真正的天才少年应具有的可贵品质:条理清晰、求知欲旺盛、对他人的移情、热情,以及强烈的公正感。
  一天,索尔正在办公室里研究一些来自旧地的古老文件,当研读至碧翠丝①对但丁?阿基利耶里世界观的影响之时,他的注意力被一篇文章吸引,它出自一名20或21世纪批评家的手笔:
  她(碧翠丝)本人对他来说依然真实,依然是万物和美丽的化身。她的天性成为他的里程碑——梅尔维尔将会以超于常人的庄严,称之为格林威治标准……
  索尔停下来查阅了格林威治标准的定义,然后继续读下去。批评家附了一则个人评论:
  我深信,我们中的大部分,曾拥有像碧翠丝一样的孩子、配偶,或是朋友,他们天生具有的善良与睿智,让我们在撒谎的时候为谎言羞愧得无地自容。
  索尔关掉了显示器,注目着公场上方树枝格成的黑色几何图案。
  瑞秋并非十全十美。五标准岁的时候,她曾小心地剪下五个最喜欢的洋娃娃的头发,然后把自己的头发剪得比它们的还短。到七岁的时候,她坚决认为那些呆在镇上南边破旧房子里的外地工人缺乏有营养的食物,于是她拿光了餐室、冷藏柜、冰箱以及食物合成器里的食物,说服三个朋友陪同她一起,将全家人一个月的口粮,价值好几百马克的食物分发了出去。
  十岁的时候,瑞秋经不住斯塔比?波考维茨的挑唆,试图爬上克罗佛最古老榆树的顶端。在她爬了四十米,还差五米就能到达树顶的时候,一根枝条断裂,她滑下了十多米,然后重重地摔到地上。索尔当时正在讨论地球首次核裁军时代的道德意义并忙于查阅通信志,然后不打一声招呼就丢下学生跑过十二个街区直奔医疗中心。
  瑞秋摔断了左腿和两根肋骨,一片肺叶被刺穿,下颚骨折。索尔冲进门的时候,她正飘浮在恢复性营养液中,费力朝母亲肩膀上方望去,微微笑着,张开她缝了许多针的下颚说道:“爸爸,我离树顶只有十五英尺了。可能还要近一些。下次我一定能成功。”
  瑞秋带着得到教师肯定的荣誉从中学毕业,有五个星球上的联合学院和三所大学愿意提供奖学金,包括新地的哈佛大学。她选择了奈藤黑塞尔。
  索尔对女儿选择了考古学为专业并不意外。关于爱女的最美好记忆之一,便是她两岁时那些漫长的下午,她在前门廊下的沃土中挖掘,浑然不觉蜘蛛和骨垢的存在,并不时冲进房子去炫耀她发掘出的每一块塑料片和生锈的芬尼,想知道那些东西是打哪儿来的,留下这些东西的人们都像什么样子。
  瑞秋在十九标准岁的时候就获得了学士学位,同年夏天去了祖母的农场打工,并在秋季通过远距传输离去。她在自由岛的帝国大学就读,当地时间二十八个月后,她回家了,色彩瞬时流回了索尔和萨莱的世界。
  整整两周里,他们的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很有自知之明,在某些方面比那些年龄大她一倍的人还令人放心——休养生息,享受着家里的生活。一天傍晚,日落之后,她在校园里漫步时,向父亲问起了关于他血脉的一些细节。“爸爸,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犹太人吗?”
  索尔惊于此问,伸手拨划着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犹太人?嗯,我想是的。不过这个词已经失去原来的意味了。”
  “那我是犹太人吗?”瑞秋问。她的双颊在稀薄的暮色中略略发光。
  “只要你愿意你就是,”索尔说,“反正旧地不在了,它也没什么意义了。”
  “要是我是个男孩子,你会给我行割礼吗?”
  索尔笑起来,他被这个问题逗乐了,又有点难堪。
  “我说真的。”瑞秋道。
  索尔扶正了眼镜。“我想应该会吧,孩子。我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去过巴萨德犹太教会堂吗?”
  “自从我受行了成人礼之后就再没去过了。”索尔说道,回想起五十年前,父亲借用理查德叔叔的桅轻船,将全家载至首都参加这项仪式。
  “爸爸,为什么现在的犹太人觉得那些事情……没有在大流亡之前重要了?”
  索尔张开双臂——他的双手结实有力,看起来不像是学者,倒像是双石匠的手。“真是个好问题,瑞秋。可能是因为太多的梦想已破灭。以色列已经不存在了。新圣殿存在的时间太短,远不及从前那两座。上帝以前一次的手法再次毁灭了地球,从而违背了自己的诺言。这又让犹太人漂泊离散……永生永世。”
  “可是有些地方的犹太人依然保留着民族性和宗教性的特习。”他的女儿坚持道。
  “噢,的确是这样。在希伯伦和中央广场一些与世隔绝的地域,你甚至能找到完整的宗教群体……哈希德派、东正教派、哈斯摩尼,不过都是些名字……他们实际上都……都已失去了宗教意义,并弄得花里胡哨……仅是为了迎合游人的兴趣而已。”
  “就跟主题公园似的?”





第五章

  “对。”
  “明天能带我去伯特利神庙①吗?我能借到卡其的驷挝。”
  “不必,”索尔说,“我们可以乘坐学院的班机。”他顿了顿。“行,”他最后说道,“明天我会带你去犹太教会堂。”
  古老的榆树下,夜色正逐渐聚拢。街灯次第亮了起来,宽阔的巷道一直通向他们的家门。
  “爸爸,”瑞秋说,“有一个问题,自打我两岁起,我都问过你一百万次了——你相信上帝吗?”
  索尔没有笑。除了他给出过一百万次的答案以外,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希望有一天我会。”他回答。
  瑞秋学业的研究方向是关于外星及大流亡前期的文明遗迹。在三个标准年里,索尔和萨莱偶尔会收到邻近但不在环网内的那些奇异星球上传来的超光讯息,而后发信人会前来拜访。他们都知道女儿为毕业论文进行的实地考察工作将会带她到环网之外,到达偏地——那个时间债会逐渐吞噬掉滞留在彼地之人的生命或者回忆的地方。
  “海伯利安到底在哪里?”在瑞秋即将出行前的最后一次假期中,萨莱问,“它听起来就像某种新型家用产品的商标。”
  “那是个伟大的地方,妈妈。除了阿马加斯特以外,就数那里的非人类文明遗迹最多了。”
  “那你们干嘛不去阿马加斯特?”萨莱问,“从环网出发只消几个月就能到达。为什么要去一个次等的地方呢?”
  “海伯利安还没有开发成为大型游览胜地,”瑞秋说,“尽管这个麻烦已经出现些苗头了。现在的有钱人都更愿意到网外去旅行了。”
  索尔突然发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你是要去迷宫,还是那个叫做光阴冢的文明遗迹?”
  “去光阴冢,爸爸。我将和美利欧·阿朗德淄博士共事,关于光阴冢,没人知道得比他更多。”
  “它们不会有危险吧?”索尔尽他所能漫不经心地问出这个问题,但是他的声调却变得热切起来。
  瑞秋笑了。“因为那个关于伯劳鸟的传说吗?不可能。近两个标准世纪以来,还没有人遇到过那个传说中的麻烦呢。”
  “但我见过一些文件,记录那里在第二波殖民潮时发生的动乱……”索尔开口道。
  “我也见过,爸爸。但是那些人压根不知道有种巨型石鳗会跑下沙漠里觅食。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可能就是被这些动物给吃了,于是人人都惶惶不可终日。你知道谣言是怎么起来的。还有,那种石鳗都已经被赶尽杀绝了。”
  “飞船不会在那儿着陆,”索尔继续劝解道,“你得乘船渡过草之海到光阴冢去。或者徒步走到那里。要不然就是些别的整死人的方法。”
  瑞秋笑了。“在早些年代,人们低估了逆熵场的效用,所以在其中飞行时经常发生事故。不过现在也提供气艇服务了。他们还有一个大客栈叫做时间要塞建在山脉北缘,每年都有成千上万的旅游观光者在那儿下榻。”
  “你们也会在那里歇脚吗?”萨莱问。
  “会住段时间吧。那里肯定会让我兴奋死的,妈妈。”
  “我倒巴不得那里没这么令人兴奋。”萨莱说,于是所有人都笑了。
  在瑞秋四年的旅程中——包括几周冰冻沉眠时间——索尔发现,尽管和以前一样同样是无法和她联系的情况,但以前她是在网内忙于研究,因而他这次比从前任何一次都更为思念自己的女儿。一想到她以比光传播还快的速度飞离自己,全身包裹在霍金效应人造量子茧中,一种不自然的不祥感便隐隐涌上心头。
  他们依旧很忙。萨莱停止了自己的评论生涯,将更多时间致力于本地的环境问题。而对于索尔,这个时期则是他一生中事业接近巅峰的时段。他的第二、第三本书相继出版,其中第二本——《道德转折点》——引起了轰动,不时有人邀请他参加环网各地举办的会议及研讨会。有些地方他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还有些地方是和萨莱一起去的,尽管他们心里都很喜欢旅行,但在实际经历中总会遇到奇怪的食物、不尽相同的重力、以及很快就暗淡下去的陌生太阳发出的光芒,索尔觉得多数时间里还不如在家为下一部书作些研究。要是不得已,一定得参与会议的话,就通过学院的交互式全息影像参与好了。
  瑞秋离家科考近五年之时,索尔得一异梦,他的生命从此改变。
  索尔梦见自己在一幢宏伟的建筑物里漫行,它的柱子都如小型红杉树一般粗细,辽远的天花板望不到顶,从中抛下束束红色光线,如同坚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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