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蠕动 作者:江户川乱步-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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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对进藤的怀疑又深了一层。三郎故作若无其事状,将手帕再次放入怀中,也没提将手帕还给进藤,就又开始问起别的事来。
“宾馆里有个女人唱摇篮曲唱得很不错。她经常甜美地唱歌。那女人究竟是客人,还是你们宾馆里的人?”
这件事,以前只要有机会就问,曾多次问过老板、服务员等,但不论是谁都说没有这样的女人,每次都一无所获。今天才发生过那件事,所以三郎想再问一下。可这个女服务员也和其他人一样,显出惊讶的神情,斩钉截铁地说决不会有这样的女人。当时这个女服务员所表现出的惊慌之情,与其他人被问及此事的神情如出一辙。这种神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值得怀疑的不仅仅是进藤一个人,那不识庐山真面目的唱摇篮曲之人也包藏在谜团里。
不久,三郎和植村吃完饭将女服务员打发回去后,就又开始谈论起那带小圆点的手帕,唱摇篮曲的女人,以及那集所有疑点于一身的可疑人物进藤等。
“你不害怕?”三郎突然想这样问。他想像着此时对面宾馆里的进藤会是一种什么心境。对进藤而言,如若他是凶手,那么当其与植村相遇就应该明白自己的处境很危险。即使这样,他还会厚着脸皮呆下去吗?说不定会逃跑?或者正谋划着某种可怕的诡计以对付植村等人。
“不害怕。”
植村故意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就是这么一号人。
“那家伙知道你来了,会不会溜走?”
“如果他是凶手,应该会溜。但那家伙为什么在这里呆这么长的时间。如果他的目的达到的话,早该离开了。”
“不知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家伙曾干过什么,正在图谋什么。真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真的和宾馆老板是朋友?”
“像是真的。但这一点首先让人不可理解。”
“不会是同伙吧?”
“怎么会?!宾馆老板看上去也有点拿他无可奈何。说是朋友,表面上似乎很亲热,但我觉得他们之间好像也存敌意。真奇怪。”
“到宾馆去看一看,他总不至于在众日睽睽之下拔出短刀吧?”
“对,那里还有我向你提到的温泉浴场。走!去对面看一看。”
三郎突然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觉得进藤就是杀害蝶的凶手。他们去窥探他的动静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像是演戏,不像是现实中发生的事。其实就连蝶已经亡故这件事也像是在做梦,他甚至会情不自禁地想:说不定他突然睁开眼醒来时,蝶会像往常那样坐在自己的枕边。火红油灯映射下的山间破屋,太适合作这个怪梦的舞台了。
18
“怎么说好呢?野崎君真是让人同情。我最多也只能安慰他,陪他消遣一下。这样我也心安一些。我总是担心如果他每天都那样消沉,能不生病就不错了。可我却不知道如何安慰他才好。”
在稻山宾馆的浴场里,在那大木板上,宾馆老板一边用肥皂搓洗着植村的裸体,一边用那过于谦逊的语言絮絮叨叨地说着。淡淡的煤油灯光照着他那胖乎乎、讨人爱的红脸。
“学生时代,我和野崎君就是好朋友了。”
植村浸在肥皂泡中,懒懒地开口说话了。
“那真是太好了。”
老板用两只肥手,在植村的屁股处滑来滑去地搓着。整个灰泥浴场中,一个巨大的身影模模糊糊地蠕动着。
“刚才,在宾馆门口和你站着的,那个叫进藤的人,我认识。他和你的关系好像很亲密。”
“哎,是老朋友呀。那家伙是个无赖,没办法。”
“他是干什么的?”
“也没什么正式、固定的工作。”
“听说他是在野崎君的那位出事当天来的。”
“对、对,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他的确是那天傍晚时分到这里的。”
他们看上去像是为了回避尴尬而相互说着一些无聊的琐事,一个懒洋洋,一个尽使用些礼节性的尊敬语,一问一答着。实际上两个人的心中非常紧张。植村躺在木板上的姿势让人感觉到他的整个肌肉是僵硬的,而宾馆老板那双按摩的肥手从刚才开始,几乎是无意识的,光在一个地方揉来探去。
“你知道那家伙与野崎君的女人之间有什么样的关系吗?”
植村故意不看老板的脸,甚至都想闭起双眼,猛地抛出这么一句话。刚说完就开始后侮,觉得又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所谓关系是指……”
那老板竟出乎意料地镇定。
“那家伙曾亲口对我说野崎君的女人以前是他的老婆。”
顿时,植村感到那双按摩的手一下停住了。但他并没有收口,其实他想不说也不行了,索性就继续说下去。
“而且,”他像演戏般故意压低声音,“那家伙还曾挥舞着短刀,到处追赶那女人。据说是她找了姘夫。”
听到这里,那老板沉默了一段时间,手当然也停在那里,呆呆的,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过了片刻,总算回过神,又开始按摩起来,用一种略带感慨的语气说道:“是吗?”
又沉默了片刻,“是吗?我也觉得奇怪。刚才你来时,与那家伙打了个照面,顿时他就满脸苍白,从未见他那么惊慌过。即便如此,那家伙……果真……”
“他还没有离开这里的意思吧?”
“是说进藤吗?还没这个意思。如果他作了亏心事,想溜走也是正常的。”
老板颇有寓意地说着。从他的话语中来看,他和进藤之间的关系正如刚刚野崎所揣测的那样,好像并不是非常融洽。
“事实上,当我在这里洗澡的时候,野崎君正监视着那家伙。”
当植村摸清老板的心态后,逐渐变得胆大起来。
“如果那家伙是个坏人,你打算包庇他吗?”
“不、不,我怎么会干这种事。我在想那家伙和野崎君的夫人之间怎么会有那层关系。但从他的神情举止、迄今为止的品行来看,又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如果真有那回事,我决不会袖手旁观。其实那家伙就算没干那事,也已经给我添了许多麻烦了。”
“我觉得十有八九进藤把野崎君的女人,”植村稍稍犹豫了一下,“给杀掉了。”
“是啊。”
当时,植村滑坐在大木板台上,老板蹲在他前面,在第三者看来,这是多么滑稽的场面。但那两人却非常认真地。悄悄地交谈着。
“是啊,”老板又压低了一点声音,“那天,就是野崎君夫人出事的那天,进藤来这之前曾到森林中去过。这里地方偏僻,谁都没注意到,但我那天恰好在大门口,看见他不是从火车站方向,而是从森林那边过来的。当时觉得很奇怪,可由于我那时不知道他和蝶之间有你刚才所说的那层关系,所以很快就忘了。”
“什么?从森林那边过来的?这下他就更可疑了。我们已掌握了这么多情况,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植村感到自己已成为一个名探,恐惧中夹杂着难以名状的得意,兴奋地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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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进藤本身那异常镇定的表现。这一方干劲十足,准备去警察局报案,而对手根本不逃,反倒定下心来,一副继续逗留下去的架势。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只能认为他有抵赖之法才敢如此大胆,不当一回事。植村等人被他的气势所压,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提出先向警察局报案,但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对方暂时也不会溜,因此他们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植村催着野崎前往那出事的池沼去看一看。植村觉得通过自己的观察在那里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进藤暂时还无逃跑之意,而且宾馆老板等也会监视他,这一点可以不用担心。
池沼边依旧是一片寂静,阴沉沉、遍布乌云的天空映衬在水面上。森林夹裹着黑暗威压般迫近池沼。
“我怎么也想不通,尸体会不浮上水面。那无底的池沼中有东西吗?”
植村坐在岸边的朽木上,恐惧地望着面前的池沼,嘟哝着。
“据说自古以来,常有此类事情发生。”
野崎总觉得那种传说不可信。
“或许用别的方法杀死,再伪装成溺水而亡,并将尸体转移到其它地方。”
“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在这密林深处藏个把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是啊。
野崎似乎想着别的什么事,漫不经心地附和着。
“也许就在这附近的草丛里。”
植村用手指了指稍高的草丛,怯怯地说到。
他们在那里说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何时,话题已从犯罪讲到蝶的身上去了。三郎一旦看见池沼,必定会陷入幻想之中。进藤等人的身影消失了,满满一面的池沼都是蝶,她向他扑过来,让其难受不已。
“哎?”突然植村煞住了话闸,竖起了耳朵。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们感觉到身后的草丛里有东西在动。
“谁?”
植村站起来大声叫着。本以为是鸟什么的,实际上像是个大生物,喘息声都依稀可闻。植村拨开树枝,勇敢地朝那生物的藏身处扑去。那黑大块还是一动不动,窥视着这边。喀嚓喀嚓,树枝被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植村和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野崎虽被弄得战战兢兢,也只能像植村那样拨开灌木丛,跟在后头。
那黑家伙再也呆不住了。它一下子立起来,迅速跑开。定睛一看,出人意料,那家伙竟用两条腿,像人一样奔跑着。面部被黑色的东西包着,全身像熊一般长着毛。一时间很难判断出这个怪物到底是人,还是野兽。
由于对方慌忙跑开,追击的人一下来了精神。此时作为一种气势,只有追下去。怪物看上去非常慌乱,又摔又滚,在森林暗处逃遁着。前方出现了一丛密密麻麻,毫无缝隙,枝叶杂生的灌木。看起来是无法从此通过的。如果怪物绕过去,那么追击的人就可以抄近道截住他。
但那发疯的怪物,不知想什么,竟一头扎进灌木丛中。追击的人也无暇多想,也只能紧随其后。
出乎意料的是那里有一条从外部看不出来的狭长小道。转了两三个弯后,草丛的对面露出陡峭山体的岩石表面。那里出现一个洞穴入口。怪物像受到追赶的兔子一样,一头窜进了那洞穴里。
野崎三郎他们也跟着跑进去。洞穴深不可测,宽仅能容一人通过。走了不远便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他们朦朦胧胧地循着黑怪物的方向追踪着。当时他们根本就没工夫考虑,这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可怕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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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气势又向前走了一段,不久洞穴里已没有一丝光亮。刚才还依稀可辨那长满青苔的石壁,此时已完全看不见了。一片黑暗中,一个车轮般大小,紫色的东西不时在眼前闪动。即使侧耳倾听也弄不清楚那怪物究竟跑到何处去了。这个洞穴到底延伸到哪里?四周毫无声响。
“植村君!”
“野崎君!”
他们感到有点害怕,黑暗中彼此叫喊着对方的名字,探摸着对方的身体,并且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惶惶恐恐地朝洞穴进口处后退。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旋风似的东西一下子从他们身边闪过,向入口处窜去。摸上去是毛皮状的家伙,让人觉得那就是方才的怪物。三郎他们感到自己被切断了后路。无名的恐惧让他们缩成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