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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上品寒士-第1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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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彤云笑将起来,说道:“葳蕤,我好佩服你哦,镇定自若,很有胆色,比我强多了。”

陆葳蕤微笑不语,心道:“我不怕那些人,我只怕我二伯父。”

陆葳蕤在山门前下车,入瓦官寺,见大雄宝殿依旧大门紧闭,冉盛迎了上来见礼,说小郎君和顾郎君都在,徐郎君和冯氏娘子也在殿内。

陆葳蕤在吴郡就见过徐邈,陈操之也对她说过徐邈娶了他义妹冯凌波,当即由侧门入殿相见。

冯凌波看到陆葳蕤,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真是我义兄的佳偶啊,只有这样纯美秀丽的女子才配得上我义兄。”

冯凌波比陆葳蕤还小半岁,但已婚女子往往觉得自己比那些未婚女子成熟,冯凌波就是这样,把陆葳蕤当作妹子,与张彤云三人先一起参拜了佛祖,然后坐在西壁下蒲团上说话,而陈操之、顾恺之二人各自在东西壁的布幔后对壁画进行最后的修饰,还未就与陆葳蕤、张彤云相见。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顾恺之首先从布幔后出来,眉飞色舞道:“我大功告成了,子重呢?”

陈操之应道:“我还需一刻时间。”

徐邈、冯凌波、陆葳蕤、张彤云起身准备去看顾恺之画的维摩诘菩萨像,这时,刘尚值大步进来,笑道:“仙民、长康,你们看,谁来了?”

纶巾襦衫的谢道韫上前向徐邈施礼:“仙民兄贤伉俪,祝榭有礼。”

徐邈赶紧还礼,冯凌波也一并见礼,那年谢道韫与陈操之结伴回会稽,路经钱唐时,谢道韫曾随陈操之去冯府拜访,当时冯凌波并未出来相见,所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祝英台,对其敷粉薰香不甚认同。

谢道韫又分别向陆葳蕤和张彤云见礼,陆葳蕤以前在吴郡就见过这个祝英台的,此时再会,立时记起她心中的疑惑,她一直觉得那谢氏女郎似曾相识,却就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时见到祝英台,才恍然大悟,原来她是觉得谢氏女郎象这个祝英台——

当然,陆葳蕤并没有想到祝英台就是谢道韫,她只是有些奇怪这二人怎么会如此相似,不过想想二人是表亲,容貌有些相似也不稀奇,也就没往深里想。

顾恺之心直口快,笑道:“英台兄,昨日陈郡袁通、琅琊诸葛曾请子重与你辩难,要送子重六十万钱,子重拒绝了。”

谢道韫眉毛一挑,含笑道:“好事啊,有人送钱为何拒之!”

顾恺之道:“子重若胜你,岂不是坏你好事了。”

谢道韫问:“子重以为必能胜我?”

陈操之在布幔后笑道:“岂敢,我是担心辩难输给英台兄,那时既失颜面,六十万钱又得不到,岂不是悲哉!”

众人皆笑。

第三卷 妙赏 第四十章 龙女和香神

“唰刷”声响,西壁的宽大布幔被徐徐拉开,陈操之朗声道:“诸位先欣赏这边的八部天龙像,然后再瞻仰长康的维摩诘菩萨像,此所谓抛砖引玉。”

“抛砖引玉?”顾恺之大笑:“此语甚新,子重太谦了,你这是抛砖砸我。”

谢道韫忍着笑,举目看时,但见高两丈、宽五丈的西壁上,气势恢弘的八部众生图色彩绚烂、形态各异:天部的帝释天宝冠高耸、璎珞低垂,手持金刚杵,威武庄严;龙部的却是一个面相稚嫩的女童,极其可爱,头生珊瑚角,仿佛梳就的双丫髻,垂髫低眉,足下生云,这女童乃龙王婆竭罗之女,是龙众第一位成佛的龙女;阿修罗王一身二首,左边脑袋漆黑丑陋,右边的脑袋却又白皙妖丽,两相对比,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夜叉亦是佛教护法神,既吃鬼也吃人,为表现夜叉这种双重性格,陈操之画夜叉双面,一面俊朗轩昂,另一面血盆大口、凶恶无比,身体则是高大敏捷,手执蛇矛,矫健轻捷;乾闼婆不食人间烟火、只以香气作为滋养,是服侍帝释天的专管奏乐演唱的乐神,身上发出浓冽的香气,陈操之极尽笔墨变幻,将这香神兼乐神画得绰约多姿,壁画上的乾闼婆手执一管紫竹箫,嘬唇吹奏,各色鲜花从箫孔中缤纷而出,让观画者悄然有香气袭来之感;迦楼罗就是大鹏金翅鸟,两翼张开,占据了半边墙壁,翅膀有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斑斓绚丽,鸟首凸起一颗纯青玉琉璃色的如意珠,双爪如钩,抓起一条毒龙,张喙欲食;紧那罗是歌神,头生独角,奏庄严法乐;摩侯罗伽是大蟒神,最为恐怖,人身而蛇头,匍匐于地,昂首伸颈,努力结印作修行状——

“那小龙女是不是有点象润儿?”

陆葳蕤和冯凌波相处小半个时辰就已非常亲密,悄声问冯凌波。

冯凌波仔细端详壁画上的小龙女,说道:“是有点象,不过润儿更可爱,润儿眼睛特别灵动,笑起来左颊小涡美得让人心疼。”

陆葳蕤点头道:“是。”又指着香神乾闼婆轻声道:“这个有点象丁家嫂嫂。”

冯凌波笑道:“我看倒是象你,你看,各色鲜花缭绕,不正是花痴陆葳蕤吗?”

陆葳蕤脸泛红潮,说道:“我不会吹竖笛啊。”

冯凌波低笑道:“不要紧,可以让我义兄教你。”

陆葳蕤与冯凌波在一边低声说话,陈操之也听到了,他仔细看自己画的龙女和香神,画时不觉得,现在看时,那龙女还真是象润儿,至于香神乾闼婆,的确有点象嫂子丁幼微又有点象陆葳蕤——

长老竺法汰得弟子昙壹禀报,说东西壁画都已完成,大喜,急忙来观看,先看了西壁的八部天龙像,欢喜得不住念佛,这样的壁画应该是绝无仅有了,龙宫寺这次要输瓦官寺一头。

顾恺之赞道:“子重人物佛像画已臻大成,用色浓烈大胆,细腻处如春蚕吐丝,奔放处若飞流直下,让我既羡且妒。”

刘尚值笑道:“长康这般夸赞子重,想必是要狠狠抛砖砸子重。”

顾恺之笑道:“砸不了砸不了,子重乃我劲敌,东西两壁画,各有特色。”

竺法汰当先,众人都去东壁看顾恺之的维摩诘像,但听惊讶声一片,纷纷问:“维摩诘菩萨怎么未点睛?”

顾恺之既得意又神秘地道:“待佛诞日,当着善男信女的面为维摩诘菩萨开光点睛,此壁画神采会大不相同,诸位拭目以待。”

谢道韫细看顾恺之尚未点睛的维摩诘像,画上大大小小十一个人物,神态各异,陈操之的八部天龙像胜在造型新奇,而顾恺之显然功力更胜一筹,笔迹周密,紧劲连绵,人物更具神韵,只居中的维摩诘双目空洞,影响了整体效果,一旦点睛,整幅画即会焕发神采——

陆葳蕤与张彤云看这两幅壁画心情自然与其他人不同,她二人也参与了壁画的绘制,那衣褶、宝幢、璎珞、香辇、祥云都出自她二人的手笔,现在看到壁画完成,内心欢喜不尽。

张彤云问:“葳蕤你说东西壁画谁画得更高明一些?”

陆葳蕤轻笑道:“阿彤好得意是不是?自然是顾郎君略胜一筹,壁画非陈郎君所长嘛。”

张彤云道:“葳蕤好公允哦,我以为你会偏袒陈郎君。”

陆葳蕤侧头看了谢道韫一眼,俏脸微红,伸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张彤云腰肢以示惩罚,说道:“阿彤,我们回去吧,待佛诞日来看顾郎君为维摩诘菩萨像开光点睛。”

今日人多,陆葳蕤不便与陈操之单独说话了,而且这个敷粉薰香的祝英台总让她觉得有些别扭,不能说是嫌恶,只是觉得有点芒刺在背的不适感,完全没有陈操之其他朋友如徐邈、刘尚值给她亲切的感觉,所以不想在瓦官寺多呆,而且继母张文纨叮嘱过她要早点回去,毕竟上次遭遇朱灵宝之事总是个隐忧——

陈操之、顾恺之送陆葳蕤和张彤云出瓦官寺,顾恺之对陆葳蕤道:“陆小娘子,那《江东三俊图》我已画好,今日午后托安道先生呈令尊一览,还有那两幅曹不兴的画像也一并送还。”

陆葳蕤道:“那两幅画像就交由板栗带给我吧,傍晚我命板栗来取。”又约冯凌波明日去陆府相见。

徐邈道:“家父与陆使君是好友,我自当携凌波来拜见陆使君,”

陆葳蕤与张彤云乘车离开瓦官寺后,陈操之和顾恺之准备回大雄宝殿看看壁画还有何瑕疵需要修饰,谢道韫道:“尚值兄、仙民、长康、子重,我也要回去了——子重送我几步,我有话说。”

陈操之陪着谢道韫离了瓦官寺往清溪门缓缓行去,谢府的牛车和几个仆从跟在后面。

清溪门外平畴旷野、秦淮河水波光粼粼,春末夏初,风光宜人。

谢道韫道:“我四叔父入台城,我才悄悄出府的,所以要早些赶回去。”停顿了一下,问道:“子重为何不答应袁通、517Ζ诸葛曾,我也正想与你辩论一场呢。”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现在正是积蓄名声的时候,万万输不得。”

谢道韫含笑问:“你就一定能赢我?”

陈操之反问:“难道英台兄是想赢我?”

谢道韫笑了起来,说道:“我受你《弈理十三篇》厚赠,无以为报,若一场辩难能让你赢得六十万钱,何乐而不为?”

陈操之笑道:“我二人这样岂不是串通诈骗他人钱财!”

谢道韫终于守不住矜持,笑得梨涡深深,说道:“岂有此理,这怎么是诈骗!我与你辩难是要全力以赴的,你难道敢松懈一分?”

陈操之道:“岂敢岂敢,不管怎么说,我不会为了六十万钱与你辩难,而且我也从不与人赌博。”

谢道韫侧过脸望着不远处的秦淮河水,说道:“我明白了,不过在去姑孰前我还是想与你辩难一场,是我邀请你的,不是袁通、诸葛曾,子重可肯答应?”

陈操之微笑道:“英台兄似乎有诈——”

谢道韫转过脸来莞尔一笑,问:“可愿中计?”

陈操之道:“似乎推辞不得。”

谢道韫忍着笑,拱手作别,登车而去。

……

陆葳蕤与张彤云分别后,在横塘北岸遇到了陆禽,陆禽面带怒容,问道:“蕤妹又去瓦官寺了?”

陆葳蕤心“怦”的一跳,知道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微笑着应道:“是,六兄有什么事吗?”

陆葳蕤是陆氏家族的明珠,陆禽对这个小他五岁的堂妹还是很喜爱、很有亲情的,但葳蕤要嫁给陈操之,这实在让他无法容忍,好在父亲陆始是强烈反对的,没有父亲陆始允许,葳蕤就不可能嫁给陈操之,让陈操之空等去吧——

前两日陆禽去探望朱灵宝,问其怎么就跌断了腿?而且还那么巧,相龙也跌断了腿?朱灵宝起先不肯明言,因为陆禽是陆葳蕤从兄,怕陆禽责怪他——

今日上午陆禽又去探望朱灵宝,终于得知事情原委,陆禽大怒,他不恼朱灵宝,却恨陈操之,又认为从妹陆葳蕤这样做实在是玷辱家风,来到叔父府中找管事略一盘问,就知道这一个月来陆葳蕤频繁去瓦官寺,今日又去了,而父亲陆始和叔父陆纳去台城尚未归来,陆禽怒冲冲带了二十部曲家将就要赶去瓦官寺,在横塘正与陆葳蕤相遇。

陆禽瞪着陆葳蕤,陆葳蕤坦然面对,目光纯净,无邪无畏,反倒是陆禽移开目光,压低声音问道:“你去瓦官寺私会陈操之是吗?”

陆葳蕤道:“陈郎君与顾郎君在瓦官寺绘制壁画,我去观摩学习,六兄,我这样有什么不对吗?”

陆禽见陆葳蕤并无丝毫羞惭畏缩之态,不由得更生忿怒,问:“你三天两头去瓦官寺,叔父、叔母可曾知晓?”

陆葳蕤道:“爹爹和张姨都是知道的——”说到这里,忽然心一酸,满是委屈,觉得自己要被从兄这般盘问,她又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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