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的爱神 作者:[德]汉斯-乌尔里希·特莱希尔-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加冷漠,让阿尔伯特更加迷乱,更加脸红,更加兴奋。他真想向这位女警察表白爱慕,扑倒在她脚下,紧紧抱住她的黑皮靴。但是他做不到,因为他的手被铐住了。还因为这女警察向他的睡裤投下最后的、动物般漠然的一瞥,就从长椅上站起来,向阿尔伯特轻蔑地扔下一句“Cretino (意大利语,意为”白痴“)”,下了车。
这句话是不会引起歧义的,而且是带着那么浓重的蔑视吐出来的,立刻让阿尔伯特的身体恢复了正常,没过几秒钟,他已经想象不出勃起是个什么滋味了。他从未被这样纤毫不差地命中,将他由兴奋状态转到不兴奋的状态。一般的情况下,他只知道兴奋时是什么样,那是很折磨人的,而且拖个没完。自从进入青春期,他就觉得他的性欲拖拖拉拉的,是持续的兴奋。他说不准在什么时候就会产生欲望,他只能尽量掩饰,而无法让它停止,也无法让它得到满足。在青春期,他无法预见如何满足欲望,能预见的只是持久的被追逐、被驱赶的感觉,和这种来得不是时候的身体反应。也许是在坚信礼课上,也许是在家里的午饭桌旁,也许是在上学路上或是体育课上。只要发生了,阿尔伯特就渴望着一个更有威权的人说出一句让他解脱的话来,他当然不知道这是一句什么话,直到罗马的囚车之夜之后,他才明白,一定就是这句Cretino。
天已经蒙蒙亮了,女警察的这句话还一直在他耳畔回响。囚车孤零零地停在鲜花广场和毕肖内街相连的拐角,仿佛没人想到释放这两个囚徒。斯台凡神思恍惚,看样子并没想什么心事,而阿尔伯特,在这罗马的晨曦中,在最后几个流连夜生活的人已消失,而头一批爱起早的人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回想着自己整个青春期的痛苦。一个出奇美丽的罗马女警察管他叫白痴这个事实,使得他过度疲劳的脑子里涌起一切他以为早已遗忘和摆脱的事情,其中有一张画报中的照片,可以说,一切都是由它开始。这是一张并不起眼的黑白照片,上面是一个女人,穿着所谓的无上装泳衣。在看到它之前,阿尔伯特也有过仔细看裸体照片的机会,那是他在中学时一个女同学由家里偷出来,拿到学校里的。但是这些照片并没有对阿尔伯特产生什么影响。这些照片让他的同学们看得津津有味,他却奇怪这有什么意思。直到看见了那张画报上的照片,才真正将他从童年的轨道拖了出来。它像病毒一样盘踞在他的脑海里,让他体内萌生了一种类似着魔的感觉,其表现之一就是他把这张照片剪了下来,在之后的几个月里,他将它珍藏在小皮夹里,天天带在身上,汗潮的手指悄悄将它摊开,仔细观看,直到它变得破烂不堪为止。这个裸体的或者说半裸的女人当真在他贪婪的目光中被揉碎了——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然而由她所激发的欲望,以及日后导致了他青春期全部痛苦的欲望,却没有消逝。
不管怎么说,他命里注定不会过早地有性经验。也没有人指点他如何自慰。当时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个办法,后来觉得错失这般体会,实在是痛心而愚蠢的。如果他知道能自己干,就用不着从早到晚逼着自己和无药可医的冲动挣扎了。他是怎么做的呢,在任何一个角落,比如阁楼上,车房里,或是躲在工具堆中,跟画报上的照片过不去,做着白日梦。不过,尽管他弄得脑袋发热,满嘴发干,倒很少有气无力。他很愿意想入非非,不过他不知道该想象些什么,反而弄得学习成绩退步,饭量变得极大,开始收集足球明星照片和约翰·格伦、简·曼斯菲尔德和埃里希。门德(约翰·格伦(1921),美国第一个绕地球作轨道飞行的宇航员。简·曼斯菲尔德(1933—1967)。美国女演员。埃里希·门德(19161998),德国政治家,曾任联邦德国副总理(1963一1966)。)这些人的签名。一个受着性冲动折磨的十四岁少年要埃里希·门德的签名做什么呢?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拿简·曼斯菲尔德的签名照片怎么办。照片上一个身穿大圆点裙子的金发女郎,正在转动一个安在她花园里的舵轮。这样一张照片放在裤袋里不合适,也没有在他心里引起什么触动,他只不过还想继续搜集签名。他的收藏中有海因里希·吕布克、弗雷德‘贝特尔曼(海因里希。吕布克(18941972),德国政治家,曾任联邦德国总统(19591969)。弗雷德·贝尔(1925—),德国歌手。)和索菲亚·罗兰的签名,惟独罗兰的签名让他烦躁,但并不是由于性方面的原因。
照片有明信片那么大,是黑白的,注着“LUX 影业公司”的字样,一张中规中矩的照片。大明星身披一袭带帽子的毛巾浴衣,也许是棉布浴衣。这张照片惟一让他烦恼的问题就是,这签名到底是不是真的。他对海因里希·吕布克那张签名照没有丝毫怀疑,他还有一张奥根‘葛斯坦迈亚(奥根·葛斯坦迈亚(1906—1986)。德国政治家,曾任联邦德国联邦议会主席)的,也没问题。然而罗兰这位意大利明星却仿佛天仙般遥远,他不敢相信这女人的真实痕迹会落在他的手里。为了试验一下,他用一个指头蘸了点唾沫,来鉴别一下真伪。他在那名字上一抹,还没来得及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那优美的笔迹就洇开来,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墨团。他这下总归知道签名是真的了。为了弥补损失,他又给电影公司写了封信,却杳无回音。要么是电影公司彻底停止了寄罗兰签名的业务,要么就是人家把已寄出的照片做了登记。
此时阿尔伯特心中更加为失去罗兰的签名而后悔,同时又想起自己给猫王写过一封信,开头称呼他为“尊敬的普莱斯利先生”,可惜没被理睬。正想到这里,一个警察打开了囚车门,先给斯台凡打开手铐,又给阿尔伯特打开,把护照递给他们,说他们没事了,不过又添上一句,建议他们还是尽快离开意大利。
他们默默地回到旅馆。睡觉是别想了,一方面,鲜花广场的市场上已忙乱起来,另一方面,他们的房间已是乱七八糟。床被拆开,几个床垫子排成一排,竖在墙边。他们的衣服和其他家当都堆在地板上,另一小堆是洗漱用具——牙刷、修面刷子、刮胡刀片、牙膏、梳子等等。斯台凡和阿尔伯特都认为,尽管警察的要求没有什么法律依据,他们还是应该立刻照办。他们打算去坐夜车,不过这会儿就收拾好了旅行袋,跟旅馆结了账,坐车到特米尼火车站,暂时将行李寄存下来。
斯台凡到火车站地下盥洗间洗澡,阿尔伯特在旅馆里已经冲了个澡,就一个人往城里走去。他打算驱散心头的阴云,郑重其事地与罗马告别。毕竟他要告别的是人生的一个梦想。他很明白,自己不会再做一次在罗马居住较长时间的努力了。如果没有一点自欺的精神,这样的告别是无法做到的。阿尔伯特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他为什么不欺骗自己一下呢。举例来说,这个城市对他还是完全陌生的,然而他劝说自己,他必须与这个他心爱的地方告别,乌龟喷泉,滨河路上的圣马利亚广场,人民广场上圣马利亚教堂中卡拉瓦乔(卡拉瓦乔(约1573—1610,意大利画家,对十七世纪欧洲现实主义绘画的发展有较大影响,倡导以宗教改革者的批判精神来处理宗教题材。后文中出现的《 弹曼陀林者》、《胜利的爱神》、《年轻的酒神》、《马太蒙神召》等都是他的作品。)的画,博盖塞美术馆中贝尔尼尼(贝尔尼尼1598 1680 ,又译贝尼尼,意大利雕塑家、建筑师、画家和戏剧家)的《达芙妮与阿波罗》,以及天使桥畔锈迹斑斑的船形喷泉,船上雕着“卡美罗·西里奥拉”的字样。这条船曾出现在帕索里尼的电影《乞丐》中,正是这部电影,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这条船。此时他在心里说,这是他的船,他冲到河堤上,满怀离思的眼睛望着堆满垃圾、多年无人光顾的破旧的甲板。
还有人民广场上圣马利亚教堂的卡拉瓦乔,他在心里说,这是他的卡拉瓦乔,他不那么理直气壮,因为阿尔伯特认识至少十几个同学,也曾把卡拉瓦乔叫做他们的卡拉瓦乔。毕竟卡拉瓦乔在艺术史系的课程中是一个重点,就像在哲学系——阿尔伯特副修哲学——黑格尔是重点一样。卡拉瓦乔在艺术史系的地位,与黑格尔在哲学系的地位不相上下,至少系主任德尔布吕克教授是这样认为的,他是卡拉瓦乔研究方面的泰斗。他认为,总的看来,一方面,艺术史应按照卡拉瓦乔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艺术史源出卡拉瓦乔。所以,德尔布吕克的弟子同样以研究卡拉瓦乔为主,这不奇怪,而阿尔伯特亦然,这也不奇怪。
在德尔布吕克的一次考试中,阿尔伯特作了有关卡拉瓦乔的口头报告,但结果并不理想。他打算写一篇关于《胜利的爱神》的文章,毕业论文也想写这个题目。“爱神”陈列在达勒姆美术馆,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看到这幅真迹。他或是在上午坐地铁去系里的路上去看“爱神”,或是在午饭以后去看,何况达勒姆美术馆有一间餐厅,大学生在那里吃饭几乎和在学生食堂一样便宜。饭后,他往往坐在长椅上仔细观摩“爱神”,而且经常睡眼惺忪。有时,他甚至在这幅画着裸体美少年的画前进入梦乡,梦里出现的却不是裸体少年,而是一个个年轻女郎,有一段时间还梦见了一位同样研究卡拉瓦乔的很特别的女同学。
可惜呀,做双人的口头报告是没有指望的。何况德尔布吕克也不允许学生做双人报告。再说这位女同学是专门研究《年轻的酒神》的,《酒神》收藏在乌菲齐美术馆,因此她得以到佛罗伦萨待了一段时间。阿尔伯特想,这位女同学总不会坐在“酒神”前梦见他阿尔伯特吧。也许她会梦见一个佛罗伦萨青年,一个像卡拉瓦乔的“酒神”一样上臂肌肉坟起而剑眉朗目的青年,一个骑摩托车的朝气蓬勃的乔万尼或乔吉奥。
阿尔伯特之所以会在卡拉瓦乔的画前睡着,也是因为他研究了几个小时的裸少年,实在是累了。他对于裸少年并没有特别的兴趣,只不过他不得不认识到,学习艺术史到了一定的程度,结果就是研究裸少年。若是将他的仅微微隆起的上臂和赘肉颇多的右大腿忽略不计,他的体格也算得上健美,然而“爱神”没有多少阳刚之美,并不合乎他的口味。最初他被那小家伙迷住,那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体是自由自在的,不受拘束的。仿佛透过那少年裸露的皮肤,“爱神”让他感觉到了令人艳羡的快乐和自信。
另外,卡拉瓦乔的“爱神”仿佛是受着性冲动的激发,而并非为它所折磨。阿尔伯特却相反,总是感到有只小老鼠在咬啮着他,蚕食着他。他那总是躁动的青春的躯体让他苦恼,即使是现在,他也经常产生扒光衣服、赤身裸体的冲动,仿佛自己包在一身又紧又不合身的衣服里。他嫉妒那少年的无拘无束,他愿意像他一样赤裸,毫无羞耻之意,冲破自身和世界的束缚。然而他在报告里无法这么说,而且,在这幅画前消磨的许多时光里,他对那少年的兴趣越来越小,而对那少年两腿分开箕踞其上的那块布的兴趣越来越大。
阿尔伯特早就感觉到这块布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总也抓不住。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