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通俗演义--清史演义 作者:蔡东藩-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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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言史乘太荒唐,燕市扬州一样芳。
留得忠魂埋此土,岭梅万树益馨香。
多铎既得了扬州,下令屠杀十日,这般惨戮的情形,小子恰有些不忍说了。后人著有《扬州十日记》,看官可以参阅,小子且停一停笔,待下回再叙。
史阁部一书,义正词严,可夺故人之气,惜所主非人耳。向使明福王任贤勿贰,去邪勿疑,则正位南京,犹仍汉代衣冠之旧。吾正望其不亡,乃淫荒无度,黜正崇邪;马阮用事,援引奄党;中书随地有,都督满街走,监犯多如羊,职方贱如狗,相公只爱钱,皇帝但吃酒。胡儿南下,四镇抛戈,徒一憗遗之史阁部,怀才莫试,茹苦含辛,卒抗节扬州城下,岂不哀哉?本回全为史阁部写照,历表忠悃,令人不忍卒读。
第十五回 弃南都昏主被囚 捍孤城遗臣死义
却说扬州被清兵攻入,警报传至南京,与雪片相似。马士英急遣总兵郑鸿逵,副使杨文骢,率师堵截江上。这郑杨两人,统是马党,钻营奔去,得了一个高官,晓得什么兵略,只把炮弹隔江乱放,诡报胜仗。偏这清兵故意趋避,到了炮弹声歇,他却乘着黑夜,渡江而来。待明营惊醒,清兵已经杀入,郑杨二人不知所措,只得率兵逃走。杨文骢逃至苏州,郑鸿逵越加胆小,直奔到杭州,好算是逃将军第一。清兵遂进陷镇江。那时弘光皇帝恰罗列美女,饮酒取乐,不让当年陈叔宝。至镇江失守的信息,报入宫中,他还拥着美人,不住的饮酒。亏他镇定。次日,又由太监入报,清兵自丹阳句容,迤逦前来,至是弘光帝方有些着急,连唤奈何。太监道:“现闻黄得功屯兵芜湖,请皇上赶紧前去,叫他保驾才好。”弘光帝忙收拾行装,挈了爱妃,潜开通济门出走。次晨,马士英入朝,闻弘光帝已经逃去,忙入宫中,见太后皇后,正在着忙,哭得似泪人儿一般。太后都不管,弘光帝全无心肝。士英命侍卫备驾出宫,自与阮大铖率亲兵数千名,挟了太后皇后等,匆匆逃去。
南京城内,人心惶惶,总督京营圻城伯赵之龙,束手无策,与大学士王铎等,密议了一条救急的妙法,倒也大家心安。过了两日,清兵始到城下,赵之龙即将议定的法子,施行出来,令属员写了降书一道,赍赴清营。多铎大喜,准其投降。赵之龙即率十七侯伯,开了城门,匍匐道旁,迎接清兵,衣冠扫地。多铎入城安民。因马到即降,破格宽宥,禁止部兵掳掠,所以南京还算安静。特别提出,想见其掳掠多矣。休息一天,即遣贝勒尼堪,贝子屯齐,进兵芜湖,追擒弘光帝。适明将刘良佐,奉檄入援,途次遇着清兵,并不抵御,当即迎降。尼堪令为前驱,直达芜湖江口。
是时江南四镇,高杰被杀,二刘降清,单剩了一个黄得功,他前时奉命去攻左良玉,良玉已死,其子梦庚败走,得功因回屯芜湖。忽见弘光帝狼狈奔到,大惊道:“陛下何故轻身到此?”弘光帝流泪道:“南京无一人可恃,唯卿秉性忠诚,所以冒死前来,仗卿保护。”何不叫马士英、阮大铖等保护?得功道:“陛下死守京城,臣等尚可尽力,奈何轻身来此?且臣方对敌,何能扈驾?”弘光帝不禁大哭。得功无法,只得留住弘光帝,愿效死力。
不数日,清兵已到江口,得功戎装披挂,执了佩刀,坐下小舟,督部下渡江迎战。遥闻对岸有人大叫道:“黄将军何不早降?”视之,乃刘良佐,不觉怒叱道:“汝乃甘心降敌么?”言未毕,忽有一箭射来,正中喉间左偏,鲜血直喷,得功痛极,将佩刀掷去,拔去箭镞,大叫一声,晕绝舟中。总兵田雄,见得功已死,起了坏心,一手将弘光帝掖住,复令兵士缚住弘光爱妃,送至对岸,献入清营。尼堪命将弘光帝及爱妃,推入囚车,解至南京,多铎即遣使献俘。可怜这位风流天子,只享了一年艳福,到此身为俘虏,与爱妃同毕命燕京,长辞人世去了。与爱妃同死,冥中有伴了。
江南已定,范文程、洪承畴等,撰颂词,修贺表,又有一番忙碌。过了数日,又有两处捷报,一是英亲王阿济格,报称追逐李闯,无战不胜,闯贼遁至武昌,入九宫山,被村民斫毙,获住贼叔及妻妾,并死党左光先、刘宗敏等,俱审实正法了。了结李闯,即从阿济格奏报中叙明,以省笔墨。一是豫亲王多铎,报称安庆、宁国、常州、苏州、松江各府,统已降顺,别遣贝勒博洛,及新授援浙闽总督张存仁,南下杭州去了。此时佳音迭至,喜气盈廷,皇太后吉特氏,及摄政王多尔衮,统喜欢得了不得。偏提出他两人,笔亦尖刻。两人复私下商议,南征西讨诸将帅,在外多时,应召他回朝休养,再作后图,国家大事,偏称私议,句中有句。遂令英、豫两亲王,奏凯还朝。
是时英亲王阿济格,正由武昌顺流东下,略定江西,降左良玉子梦庚,得师十万,闻廷寄到来,仍自江西回湖北,规定全省,随即北还。豫亲王多铎,接到召还的谕旨,收拾金银财帛,并选了江南美妇数名,带同北返。那时美妇中有一个孀姝,姓刘名三季,后来做了豫王福晋,便是从这次挈去,稗史中曾称作孀姝奇遇,小子不得不略略说明:这个刘三季,系虞邑黄亮功的继妻。亮功病殁,三季守孀,被清军掠献多铎。多铎见她天然秀媚,不同凡艳,就要逼她侍寝。三季抵死不从,把头触柱,险些儿作了血污美人。幸亏婢媪众多,把她拦住。她尚大哭大踊,弄得乱头散发,别个妇女,到这般田地,也没甚可观,偏这三季发长委地,万缕香丝,光同黑漆,尤觉动人怜爱。多铎不敢相强,只令婢媪小心服侍,多方劝解。到了回京的时候,便带了三季同还,居以大厦,被以华縠,奉以珍馐,三季毫不转意,随后闻她有个爱女,名叫珍儿,流落江南,遂令清兵沿途访觅,竟被寻着,致书三季,三季始渐渐解忧。事有凑巧,豫邸福晋忽喇氏,一病身亡,多铎又令能说能话的婢媪,许她作为继室。毕竟妇女心肠,未免势利,不由的化刚为柔。妇女失贞,大都如此。多铎遂派良工制就凤冠命服,赐与三季,三季亲手收了。多铎喜极,就命侍女十余名,把三季换了穿戴,簇拥登堂,成就大礼。从此下邑孤孀,居然做极品命妇了。
当时英、豫二王还朝后,与摄政王多尔衮相见,俱蒙殷勤款待,独肃王豪格,自山东还京,见了摄政王,偏碰着许多钉子,竟不知所为何因。读者试猜之!摄政王平日,喜欢中亦带着三分愁闷,一班攀龙附凤的功臣,从旁窥测,无从捉摸;可巧贝勒博洛的捷音,又到北京,原来马士英自南京出走,奉了弘光帝母妃,南走杭州,适潞王常,流寓在杭,马士英就劝他监国。潞王尚未允洽,不意清贝勒博洛,已率兵抵余杭,马士英与总兵方国安,上前迎敌,连战连败,向西窜逸。清兵追至钱塘江,沿江立营,杭人料他潮至必没,谁知潮神也趋奉清兵,竟三日不至。清兵渡江攻城,潞王无兵无饷,哪里还能固守?只好与巡抚张秉贞等,开门乞降罢了。摄政王看了捷报,也无甚得意,淡淡的搁过一边,他的心思,无非与豪格反对,苦于无法可除,正在踌躇。忽报故明兵部尚书张国维等,奉了鲁王朱以海,监国绍兴,故明礼部尚书黄道周等,奉了唐王朱聿键,称帝福建,多尔衮皱了一回眉,便召范文程、洪承畴等会议,并问:“鲁唐二王,是否前明嫡派?”承畴答称:“鲁王是明太祖十世孙,世封山东,唐王是明太祖九世孙,世封南阳。”多尔衮道:“明朝的子孙,为何有这般多呢?一个弘光,方才除掉,偏偏又兴起两个来。”言未毕,复有警报传到,明给事中陈子龙,总督沈犹龙,吏部主事夏允彝,联合水师总兵黄蜚、吴志葵,起兵松江,明兵部尚书吴易,举人沈兆奎,起兵吴江,明行人卢象观,奉宗室子瑞昌王盛沥,起兵宜兴,明中书葛麟,主军王期昇,奉宗室子通城王盛澂,起兵太湖,明主事荆本彻,员外郎沈廷扬,起兵崇明,明副总兵王佐才,起兵昆山,明通政使侯峒曾,进士黄淳耀,起兵嘉定,明礼部尚书徐石麟,平湖总兵陈梧,起兵嘉兴,明典吏阎应元陈明遇,起兵江阴,明佥都御史金声,起兵徽州,有几个是通表唐王,遥受封拜,有几个是近受鲁王节制,还有明益王朱由本据建昌,永宁王朱慈炎据抚州,明兵部侍郎杨应麟据赣州,各招五岭峒蛮,冒险自守等语。螳斧虽不足当车,然皆为故明宗室遗臣,不谓无志,故每条上皆系以明字。多尔衮皇然起立道:“这么,这么!起兵的人,东数支,南数支,看来东南一带,是不容易到手了。”范文程道:“爝火之光,何足以蔽日月?总教天戈一指,就可一概荡平。”多尔衮道:“英豫二王,甫命还朝,不便再发,现在驱遣何人?”文程道:“莫如洪老先生。他能文能武,请他督理南方军务,定能奏效。”承畴闻言,谦逊一番。多尔衮不允,承畴方唯唯听命。既作贰臣,何必强辞?拟令贝勒博洛,仍驻杭州,贝勒勒克德浑暨都统叶臣,出守江南。三人议定,便照例奏请,即于次日下旨。承畴以下,除博洛在杭外,各奉命去讫。
越宿复下一谕,令海内军民人等,薙发易服,违者立斩。原来清帝入关,政从宽大,薙发与否,暂听民便,此次谕下,怕死的人,哪个敢以头易发?自然奉旨遵行。是时江南使臣左懋第,尚羁居北京太医院,他的随员艾大选,也遵旨薙发,被懋第杖死。多尔衮闻了此事,命懋第弟懋泰进去诘责。懋第正色道:“汝乃满清降官,何得冒称吾弟?”叱出懋泰,懋泰回报多尔衮,多尔衮亲自提审,懋第直立不跪。多尔衮喝令跪下,懋第道:“我乃天朝使臣,安肯屈膝番邦?”多尔衮道:“汝国已亡,汝主已戮,尚有何朝可说?”懋第道:“大明宗支,散处东南,一日不尽,一日不亡,就使绝灭,我是明臣,甘为明死,要杀就杀。”多尔衮道:“汝已食清粟一年,还得自称明臣么?”懋第道:“汝夺明粟,无理已甚,反说我食清粟,真是强横!”可杀不可劫,确是纯儒。多尔衮道:“你何故杀你随员?”懋第道:“我杀随员,与你何干!”多尔衮道:“你为何不肯薙发?”懋第道:“头可断,发不可断。”如闻其声。多尔衮道:“好个倔强的男子!”颇识英雄。语未毕,左侧闪出一人道:“懋第为崇祯帝来,可饶命,为福王来,不可饶命。”懋第怒目道:“你是大明会元陈名夏,有何面目敢来插嘴?你怕死,我不怕死。”多尔衮道:“你不怕死,就令你死。”命左右推出宣武门外处斩。懋第已死,多尔衮暗暗叹息道:“明朝的臣子,如此忠义,恐怕中原是未能平定呢。”
不言多尔衮担忧,且说清贝勒勒克德浑率兵南下,沿途所经,多望风迎降。苏州巡抚王国宝,松江提督吴兆胜,吴淞总兵李成栋,统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