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4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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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皇帝在御书房中来回走动,狂躁的摆动双臂,大声的咆哮不停,张诚是知道万历皇帝的细微习惯,皇帝如果自称“朕”的时候,心情往往不错,但若是说“寡人”则是严肃场合或者是不快的时刻。
此时两个自称没规律的说出,张诚还是第一次见到,心知万历皇帝心情激荡,乱到了一定的程度。
张诚在地上跪了一会,却突然失礼的站起来,从御书房跑了出去,屋中几个人都是愕然,就连万历皇帝都停住了口,就看到张诚跑到门外,在院子里尖声的喊道:
“不管是伺候的还是禁卫,都走远些,万岁爷要安静,百步外,百步外,谁靠近了让咱家知道,立刻革掉差事,要他的脑袋!”
皇帝如此失态,在宫中若是传扬开来,定然会引起许多麻烦,张诚这也是老成之举,他在外面把人赶走,小跑着回到御书房,一进屋子就先跪下磕了几个头,请罪说道:
“奴婢刚才也是心急,却没了礼节,还请万岁爷责罚。”
这么一个动作,让万历皇帝的怒火和狂躁也是中断,万历皇帝转了下身,又转了回来,张张口,举起双臂,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抬脚踹到了一个花架,上面的花盆摔碎,他本来就是跛脚,抬腿动作大了,禁不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还是垂头丧气的坐在了椅子上,无力的说道:
“张伴伴,你是真心为寡人好,不必讲究这么多,寡人不怪你!”
张诚却并未起身,而是跪在地上恳切的陈奏道:
“万岁爷这些日子切莫失态,今日这事,奴婢几个想些主意蒙混过去,万万不能张扬。”
“怎么不能张扬!!”
听张诚说完,万历皇帝脸上泛起一阵潮红,又是开口咆哮了出来,张诚磕了个急忙说道:
“万岁爷,张居正在外朝,为内阁首辅,冯保在内廷,为司礼监掌印,又有太后娘娘居中掌控,三位一体,张居正病危,冯保心中惶惶,太后心中不安,万岁爷若此时若有任何动作,恐怕都会被人当做清算举动,张居正、冯保内外经营近二十年,京师地方,要害位置皆是他们二人的徒党亲信,若万岁爷压迫,恐激起不测大祸啊!!”
万历皇帝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伸出手指着张诚,手指、手臂、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张开嘴像要喊,邹义和赵金亮也顾不得什么君臣之别了,都是抬头惊愕的看着张诚和万历皇帝,张诚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天子面前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
张诚在地上只是磕头,万历皇帝身体的颤抖渐渐停住,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上,开口说道:
“朕还是天子吗,朕还是皇帝吗,这天下到底是……”
声音越放越低,隐隐带着哭腔,张诚此时抬起头,他额头上已经一片青紫,用坚定之极的语气说道:
“这天下当然是万岁爷的,万岁爷当然是大明之主,可此时非常时刻,万万不能妄动,万岁爷,要等啊!!”
“王通说要等,你说要等,还要等多久?”
万历皇帝反问的很迷惘,张诚放低了点声音,沉声说道:
“今日那太医院的俞太医说了,再等六十天,或许不用……”
这句话一说,万历皇帝一愣,猛地明白过来,缓缓点头,脸上森冷,可居然有了点笑容,咬着牙笑道:
“也对,不用等太久了!!!”
屋中又安静了会,万历皇帝情绪终于平稳,看到仍旧在地上跪着的三人,他起身先是将张诚搀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
“这些年真是辛苦张伴伴了……邹义、小亮,你们都起来吧,你们的忠心,朕都牢记在心里。”
邹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抬起头的时候却变得肃穆庄严,开口肃声说道:
“这是奴婢的本分。”
赵金亮倒是没怎么吭声,就是起身去收拾屋中的狼籍一片,被小皇帝搀扶起来,张诚也有些激动,不过他毕竟老练,反应的也快,看了看屋中的残局,开口说道:
“今日这样的动静,就算不来屋内看,外面也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必须要找个事由推过去才是”
张诚在邹义和赵金亮的身上扫视了一圈,开口说道:
“邹义,还要委屈你了。”
这时的委屈,就代表着日后的大富贵,邹义自然愿意,听到张诚这般说,连忙又是跪下,肃声说道:
“为万岁爷做事,那有什么委屈。”
……
司礼监六科郎掌司邹义因为贪墨被贬到南街去做管事,这是宫内最大的新闻,邹义身为张诚的义子,自然也是万历皇帝的亲信人,可在御马监做监军的时候,就因为倒卖马匹,吃空额被监督太监林书禄抓住把柄,狠狠的治了一次。
按说这个人就此在宫中彻底完了,可邹义运气好,和宫外的王通关系不错,居然还有起复,去司礼监六科郎那边做了掌司。
御马监的监军调到司礼监做掌司,这等于是外面地方上的巡抚布政进吏部当郎中,这可是大大的提拔。
宫内宫外的人都是羡慕的很,却没想到邹义居然又出了事情,居然还是载到在这贪墨上,众人都是鄙薄,真是没有大志的废物。
司礼监除却张诚之外,其余不是太后的人,就是司礼监掌印冯保的人,好不容易把邹义安插进去,却因为这等事被弄了出来,也怪不得万历皇帝在御书房发了那么大的火气,据说还掀了桌子。
宫中的宦官还在感叹,张诚张公公在万岁爷面前的面子还真大,赶到南街那边做管事,虽然没什么权势,却逍遥自在,他邹义在治安司的差事现在还没有夺去,等于是放到外面去当差了,没了向上爬的希望,倒是快活。
……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病情整个京师都知道了,五月二十,宫中赐下各色名贵药材,又将太医院中半数的太医都派到了张居正的府上去,又下诏各处,让各地送本地名医来京师,为张阁老诊治。
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本来是礼部仪制司的主事,六品官员,万历皇帝下旨,将其超擢为仪制司郎中,连升几级。
据说,在文渊阁朝会的时候,万历皇帝提出这件事,新入阁的吏部尚书梁梦龙出言反对,兵部尚书张四维也说未免坏了规矩,万历皇帝却一力坚持。
这本就是个顺水人情的事情,既然天子这个态度,众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别的话说,很快就做出了提拔。
这个任命在京师引起了轩然大波,六部郎官,清流士子纷纷上疏抨击,说此项任命并非出自公心。
张居正病重,京师舆论也变得大胆了少许,开始有人说张居正是权臣,也有人说张居正的长子张敬修当年拔贡做进士,完全是张居正操纵科举,营私舞弊方有这样的结果,朝廷万万不可放纵此等风气。
对这样的言论,万历皇帝自然不会听,而且还安排顺天府和治安司的人严查,这态度一表明,京师马上安静了下来。
一道道举措做出,大家自然看到了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信任,宫内的人自然看的更加清楚,不过大家也不觉得如何稀奇,皇帝就应该如此做。
……
宫内宫外这么多事情,身在局中的每个人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邹义“被贬”出宫第三天,张诚急匆匆的赶到了御书房。
按照太医院传回来的消息,张居正的腿部溃烂加剧,目前用药压住,人也渐渐的昏沉下去,情况是越来越不好了,万历皇帝要张居正的病情一有消息,需要立即禀报,张诚就是为了这个而来。
走到御书房的院门口,张诚停下整理袍服,左右一看,却是愣了下,随即开口问道:
“咱家不是拣选了一班侍卫在这里吗?怎么还是你们?”
一名侍卫头领连忙上前躬身说道:
“张公公,属下等未接到上峰的命令,所以在此值守不敢擅离。”
张诚跺跺脚,怒声说道:
“你们上面的高指挥糊涂了,咱家的话他敢当耳旁风,你现在就去和他说,把咱家选的那些人派过来,要不然有他好看!!!”
以张诚的地位,下面这些侍卫可不敢顶撞,连忙答应了过去操办,张诚这才进了院子禀报。
在御书房中说了没几句,慈圣太后李氏贴身女官锦绣却来了,这可当真是稀客,进来见了礼,锦绣恭敬的说道:
“万岁爷,张公公,太后娘娘说了,如今多事之时,宫内应稳,各处不应乱动,万岁爷这边的侍卫一向是可靠稳妥,就不必换了……”
五百九十八
“锦绣阿姨,这是张公公给您的。”
赵金亮把女官锦绣送出御书房的宅院,拿出一块雕刻精美的鸳鸯玉佩,这玉佩看着温润精致,识货的人都知道,这东西如果放在外面的大珠宝行卖,开价千金肯定会被人抢。
锦绣在李太后身边当差,自然眼界广阔,知道是好东西,但也仅此而已,笑着收下,伸手弹了下赵金亮的脑门,开口说道:
“叫什么阿姨!叫姐姐!”
在屋中,张诚脸色阴沉,万历皇帝却带着些恼怒,开口说道:
“宫中能有什么异动,难不成寡人会拿着刀行凶吗?”
张诚那边没有接话,万历皇帝侧过脸看了眼,反倒是摇头宽慰说道:
“张伴伴,母后那边有自己的心思不假,她老人家也不会害寡人,宫内卫戍由慈宁宫掌着又不是一年两年了,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去山西查办钦案,慈圣太后的表态给万历皇帝触动很大,有些事也是无可奈何,大方向上却很是信任。
听万历皇帝这么讲,张诚叹了口气,躬身说道:
“万岁爷,太后娘娘掌兵,这个自然稳妥,可奴婢担心的不是那边……”
“冯大伴吗?大伴虽然跋扈,但说他会……寡人觉得大伴不会这么做。”
说到冯保的时候,万历皇帝顿了下,可还是给出了肯定的说辞,张诚摇摇头,肃声说道:
“冯公公那边,奴婢也觉得不会做什么胆大妄为的事情,奴婢担心的另有他人……”
“谁?”
万历皇帝问了一句,张诚眉头拧起琢磨了琢磨,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奴婢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心里不稳,觉得要加强戒备,要用放心的人戒备才能安心些。”
万历皇帝摇摇头,拿起桌子上的奏折说道:
“这么多事情,张伴伴你心中不宁,所以才想东想西,张居正……哦……张先生病重,不稳的是外面,宫内冯大伴在,母后那边在抓总,想不稳也要有个不稳的由头,外面的禁卫也是用熟了的,不必担心太多。”
说到这里,万历皇帝把手中的奏折丢到了桌上,冷笑着说道:
“张先生病重,天下动荡不安,宫内都不稳了,真不知道朕是天下之主,还是张先生是天下之主。”
……
虽说天子身边禁卫轮换的事情没了消息,不过宫内的守卫和戒备明显紧张了起来,慈宁宫那边自不必说,皇帝、皇后、贵妃还有下面嫔妃,以及后宫的几位皇太妃那边,都增加了护卫的人手。
每日宫中巡查的队伍则增加了班次,紫禁城的几处城门,宫内的关口盘查也是严了许多,有品级的宦官、女官,他们这边或者有人指派,或者自己想办法,也都是谨慎小心起来。
但宦官、宫女整日里在宫内生活劳作,熟门熟路的,对他们的盘查也说不上怎么严,有的宦官甚至可以避开宫内的卡子,去自己要去的地方。
皇城西南的那片冷清宅院中,就有人在集会,临近六月天气已经有些热了,这屋子门窗紧闭,里面还点着香火,每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拜三阳,信三阳,三阳降世还我阳……”
七个人双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