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虚拟婚姻 作者:徐兆寿-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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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都不指望她来。在我们的印象里,她来往的世界跟我们的世界不一样,那是一个与我们对立的邪恶丛生的世界――虽然后来我们知道其中并非如此,但还是无法真正和解――因此,我们都笑着讲她的风流往事。我不知道其他的同学在笑的背后是否也像我一样其实在流泪,在感叹;我也不知道在我们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大讲特讲她的悲惨经历时,是不是也会有人跟我一样内心其实充满了疼痛。虚伪已经写在脸上。成年是一件多么不幸的事!
就在我们讲她的脊背时,她忽然间出现在我们面前。谁都知道,她肯定是听到了。我们都愕然地站起身来。天哪,我当时几乎都要惊呼起来。痛苦并没有销蚀她的美丽,相反,她有一种成熟的沉静的美,略带一丝忧伤。她的骨骼似乎增大了,丰腴而光洁的肌肤使她富有性感,脸上也丰腴得像唐时的壁画,少有阴影,渗出细密的汗来。她的丰腴而白晰的美颈上带着一条细细的白金项链,坠子却有些大,有些夸张,并非宝石,而是一个珍珠的饰品,像一只猫,正在洗脸。脖颈上也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的眼睛似乎比我记忆里的还要大一些,没有了从前的那种叛逆与漆黑,明澈了,妩媚了。睫毛还是那样长,一闪念之间生出无限的柔情来。她的头发是扎起来的,像个舞蹈演员,这使她显得更为饱满,殷实。
大概是我坐在正对门的缘故吧,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我。我是先站起来的,露着惊愕的表情。然后她缓缓看了看其他的人,微微一笑,说,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所有的人都有些尴尬。我们并没有给她留位子,她的到来是一个奇迹,甚至带有某种秘密。我首先笑了起来,我们正在说你呢,你就来了。她看了我一眼,有些自嘲地说,我知道。那位请她来的男同学赶紧说,你一直是我们男同学的偶像。她笑着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们肯定把我跟坏人联系在一起,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说着,有人给她找来了一把椅子,却不知放在哪里合适。有人说,放杨树那儿吧。我笑着说,那就坐我旁边吧,你们肯定都吃醋了。她笑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取笑我。我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一直高高在上,很少跟我们班的男生说话。她说,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们都是好学生,而我是坏学生。
她坐在了我旁边,我浑身的血液都在涌,说话也有些不自然了。我不敢看她,但有时要跟她说话不得不转过头去,在她看我的刹那,我的心里真是千头万绪。有那么一瞬,她的胳膊捱着了我的胳膊,一种滑滑的颤栗感顿时袭击了我。但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而是静静地捱着她。
她跟过去有了明显的变化。虽然她的神情中不时地闪现忧郁和孤独,但还是开朗多了。她也跟我们开玩笑。我记得刚开始见她时应该是这个样子,那时的她敢跟每个男生开玩笑,还有些恶作剧的样子。后来她变了。现在似乎又回来了些。她把在坐在一些男同学的名字忘了,或者干脆就没记住,但她知道我。她说,你是我们的骄傲,你上大学的时候,我爷爷还把我跟你比,骂过我,后来听说你为了爱情回到了达州,真的很了不起啊。我笑了笑说,都是别人说的,我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啊。她忽然问,你老婆很漂亮吗?她说这句话时的口气有些生硬。我赶紧说,跟你比还是差得远。这是实话。虽然大学时我认为程琦非常美丽,是那种古典式的美,但比漂亮,她真的比不过佟明丽。佟明丽有一种惊世之美。她笑道,你老婆若在,你肯定不会这样说的。我说,也一样会说,这是事实,在我所见过的女人中间,没有人能比得上你,即使他们的美都加起来,也没你漂亮。她高兴了,用那种叫人迷离的眼神瞪着我说,没想到你也会这种话。在我说那句话的时候,很显然别的男同学都听到了,立即就有人说,杨树现在可坏了,跟我们上学时完全不一样了,你们还记得吗,那时他整天连人屁都不放,可自从上了大学后说话简直像个演讲家。另一个男同学说,就是,他就敢说赞美佟明丽的话,我就不敢。
那天她喝了很多酒。我问她为什么不跟同学来往,她说,这还用问吗?你们不都觉得我是个坏女人吗?我说,谁说的,是你不跟我们来往,是你自己乱猜的。她说,那你们都把电话给我,还有啊,以后你们要是聚会,可别忘了我。
那天,我们一直似乎都在开玩笑,玩笑也是似真似假。事后,我们男同学都分析,大概她现在在家太孤独了,所以那天才会参加我们的聚会。
但那天的聚会,对我是一次致命的伤害。就像浮士德第一次看见海伦以后一样,神魂颠倒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立即出现佟明丽的样子,她用那种叫人失神的眼神瞪着我。我忘了琦琦。然而我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不合适的,于是我生硬地想她的过去,理智地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她只会给你带来不幸,是的,跟她交往,只有不幸。我拧灭了这思念的灯火。
过了两年,我出差到了一座小城,在一条小巷中徜徉时,我突然觉得仿佛回到了五羊县城。无端地想起了她。那天晚上,我手淫了。我第一次想到了她,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眼前便全是她的身影。啊,那种山崩地裂的感觉!
又一年,我回到了故乡。大家又为我聚了一次。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手都有些颤抖。她接着电话时,很惊讶。她说,你回来了。我说,就是,同学们又说请你参加。她哦了一声,犹豫着。我失望之极,便说,你看,如果……她赶紧说,好吧,我去。我说,你知道风舞醉摇吗。她吃惊你问我,你说的是啥。我说,这是一个酒店的名字,新开的,快到市郊了,在县城西面。她说,那你在外面等等我,我还真不知道那儿呢。
当我站在风舞醉摇酒店面前时,我忽然间有一种要恋爱的冲动。这种感受是很多年前的,是十七岁前后的。那种惊心的,昏迷的,忘我的,也不知恋爱为何物的。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发现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些微凸,这是上了年纪的象征。我看见无数的车辆从风舞醉摇门前尘嚣而去,感到等待的不安和心痛,以及快感。
在等待中,我不知不觉忆起了我的过去,以及佟明丽的过去。我在想,一个女人在经历了那样的生活后,她的身心会是怎样的千疮百孔呢。
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愣愣地在想。她轻轻地在背后对着我的耳朵喊,哎。仅仅这一声,已使我魂飞九天。我的身子转了过来,眼里全是惊奇和微笑,但却找不到自己的魂魄。我看到她穿了一件旗袍,特意地打扮了一下。在五羊县,穿旗袍的女人几乎没有。是一件白色的缎面,绣着玫瑰红的花边,上面也是小小的红玫瑰,恰到好处地开得正艳。她的双肩上,一条白纱款款地抖落到下身。她看着我吃惊的样子,开心地说,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傻啊。我的脸忽然红了,笑道,我是等你等得都忘了,你怎么才到?她吃惊地说,不才半个小时吗?我笑道,我觉得有一个多小时了。直到这时,我才觉得自己的魂魄回来,一边走一边看清她的容貌。很显然,她打扮了一下。她比上次我见她时稍稍瘦了一些,但仍然看上去有一点丰腴。她天生的肌肤仍然那样细腻滑白。她稍稍抹了点口红和眼影,这使她显得比上一次的聚会更为积极。我和她并肩走着时,我感到她性感的双腿不时地暴露出来。那些酒店里的男女都惊奇地看着她,她似乎习惯,头抬得高高地,跟我说笑着进去。在这个时候,我感觉她像个很有社交经验的社会女性,跟我想象中的她有不少出入。这种形象将她的过去完全地遮蔽了。
她说,让你等我,是因为我只跟你熟一些,我跟其他的人一点都不熟,虽然我们都在一个县城生活,但几乎没有接触。我说,你应该试着跟他们接触一些,有什么困难他们肯定会帮你的。她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了,谢谢,我主要是待在家里没意思,想出来透透气,今天主要是你打电话,如果是别人,我肯定不来。
她还是那样高傲。我说,同学们都愿意跟你来往呢。她笑道,可能吧,但我没有跟一个女生有来往,你说怪不怪。我也笑了笑,大概她们都嫉妒你的美丽吧。她则冷笑道,才不是呢,她们都觉得自己是淑女。
说着,我们已经到了风花雪月厅。同学们都起来迎接她。她这一次放得开了。她都能叫上同学的名字,且跟他们一一玩笑着握手问好。
有一个同学找佟明丽办过事,要感谢她。她说,你这个人太客气了,不就是那么一点小事嘛,同学之间,何必这样呢?那个同学便说,对你可能是小事,对我可不一样,我老婆在乡下工作了十年,几乎周周都要跟我吵架,说我没本事把她调进城里,说真的,我找了很多人,也送过很多礼,可就是没有下文,只有你,不收我一文钱,且在一周之内就解决了我的问题,我都老觉得是不是在做梦,我到你家里去,你又不让去,所以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谢一下你。
她笑着说,我这个人实际上特爱帮人,只要能帮上的忙,我绝对帮,你这个事,也就是我跟主管教育的副县长打了个招呼,我们还没求过他呢,我们家可给教育上捐过很多钱呢。
我似乎知道了她发生这么多变化的背景,也知道她目前生活得很幸福。因为这一点,我忽然间放松了,觉得跟她之间就是同学,那种恋爱的感受几乎在刹那间消失了。我敢和她开玩笑了。她也一样,和我们都开着玩笑。我们又看到,那个刚认识的美丽的女同学佟明丽回来了。她那伤心的过去似乎一去不返了,再也不会影响她了。
她的酒量大得惊人。这是我们在当同学的时候早就听说的,这一天算是见识了。所有的男同学都要和她碰杯,她一仰首,一杯啤酒就没有了。她高兴极了,向我说,杨树,给我支烟抽。我还是有些惊愕地看了看她,给了她。我意识到,她的过去并没有完全消失,还在她的身体里。她抽起了烟,不时地把烟云吞到我脸上。我看见她被裙裾勒出的臀部性感地摇摆着,一条美腿修长地摆在我旁边,使我窒息。似乎都喝得有些多,大家分成了好几个说话圈,还有人不服气地在猜拳,声音盖住了其他的谈话。后来,又来了好几个同学,又能摆一桌了,乱哄哄地,都喝得醉汹汹地,有的甚至躺在沙发上睡去了。
她已经醉了,神情有些迷离。她向我缓缓地吐了口烟,是那种电影上的风流女人的神情。她笑着说:
“才子,还写诗吗?”
“不写了。”我讨厌她把烟吐到我脸上,但我好像又喜欢她这样。她只对我放肆。我说,现在谁还写诗啊。她说,我给你念几句诗,你听听,这是谁的诗:
风带来你消息的时候
我是远方
远方写下你名字的时候
风是我的忧伤
很好的诗句,非常优美,感情真挚却很含蓄。一看就是少年时写下的诗。我记不得是谁写的了,迷茫地笑着。我说,有点徐志摩的味道,但也不是,徐志摩的诗轻盈灵巧,这诗有些像八十年代谁写的,反正我看过,但我想不起来是谁的了。她说,真的想不起来?我摇了摇头说,想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