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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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那群流浪儿跟在他后面大喊大叫,”利内翰说,“真逗!快把人笑死了。喔,肋骨都笑拧了!学他那扁平足的走法。耍着各种小把戏,乖巧得连云雀都逮得着。”
他以矫捷而滑稽的玛祖卡舞步从壁炉前滑过,来到杰?杰?奥莫洛伊跟前。奥莫洛伊把毛样递到他那摊开来的手里。
“怎么啦?”迈尔斯?克劳福德吃惊地说,“另外两位哪儿去啦?”
“谁?”教授转过身来说,“他们到椭圆酒家'77'喝点儿什么去了。帕迪?胡珀'78'和杰克?霍尔'79'也在那儿。是昨天晚上来的。”
“那就走吧,”迈尔斯?克劳福德说,“我的帽子呢?”
他趔趔趄趄地走进后面的办公室,撩起背心后面的衩口,玎玲噹啷地从后兜里掏出钥匙。钥匙又在半空中响了一下,当他锁书桌抽屉时,它们碰在木桌上又响了。
“他的病情不轻哪,”麦克休教授低声说。
“看来是这样,”杰?杰?奥莫洛伊说。他掏出个香烟盒,若有所思地念叨着,“然而也未必如此。谁的火柴最多?”
和平的旱烟袋'80'
他敬一支烟给教授,自己也拿了一支。利内翰赶紧划了根火柴,依次为他们点燃了香烟。杰?杰?奥莫洛伊又打开烟盒来让。
“谢谢你'81'”利内翰说着,拿了一支。
主编从里面的办公室走了出来,草帽歪戴在额头上。他凛然地指着麦克休教授,背诵了两句歌词:
地位名声将你蛊惑,
使你醉心的是帝国'82'。
教授那长嘴唇抿得紧紧的,嘻笑着。
“呃?你这暴戾的老罗马帝国?”迈尔斯?克劳福德说。
他从开着盖儿的烟盒里取了一支香烟。利内翰立刻殷勤地为他点上,并且说:
“静一静,听听我这崭新的谜语!”
“罗马帝国'83'呗。”杰?杰?奥莫洛伊安详地说,“听上去要比不列颠的或布里克斯顿'84'文雅一些。这个词儿不知怎地使人想到火里的脂肪。”
迈尔斯?克劳福德噗的一声猛地朝天花板喷出第一口烟。
“对呀,”他说,“咱们是脂肪。你和我就是火星的脂肪。咱们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地狱里的雪球呢。”
罗马往昔的辉煌'85'
“且慢,”麦克休教授从从容容地举起瘦削得像爪子一样的两只手说,“咱们可不能被词藻,被词藻的音调牵着鼻子走。咱们心目中的罗马是帝国的,专制的,专横的'86'。”
稍顿了顿,他又以雄辩家的派头,摊开那双从又脏又破的衬衫袖口里伸出的胳膊:
“他们的文明是什么?我承认它是庞大的,然而是粗鄙的。厕所'87'。下水道。犹太人在荒野里以及山顶上说,‘这是个适当的地 方,我们为耶和华筑一座圣坛吧。’罗马人,正如跟他亦步亦趋的英格兰人一样,每当踏上新岸(他从未踏上过我们的岸边),就一味地执着于修厕所。身穿宽大长袍的他,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然后说,‘这是个适当的地方,我们装个抽水马桶吧。’”
“他们这么说,也就这么做了,”利内翰说,“据《吉尼斯》第一章'88'咱们古老的祖先对流水曾有过偏爱。”
“他们生来就是绅士,”杰?杰、奥莫洛伊咕依道,然而,咱们也有?《罗马法》'89'。”
“而庞修斯?彼拉多'90'那部法典的先知,”麦克休教授回答说。
“你晓得税务法庭庭长帕利斯'91'那档子事吗?”杰?杰?奥莫洛伊问;“ “那是在王家大学'92'的宴会上。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当当
“先听我的谜语吧,”利内翰说, “你们准备好了吗?”
身着宽松的多尼格尔'93'灰色花呢衣服、个子高高的奥马登?伯克'94'先生从过道里走了进来。斯蒂芬?迪达勒斯跟在他后面,边进屋边摘下帽子。
“请进,小伙子们!”'95'利内翰大声说。
“我是前来护送一个求情者的,”奥马登?伯克先生悦耳的声调说,“这位青年在饱有经验者的引导下,来拜访一名声名狼藉者了。”
“你好吗?”主编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请进。你家老爷子刚走。”
?
?
?
利内翰对大家说:
“静一静!哪一出歌剧跟铁路线相似?考虑,沉思,默想,解决了再回答我。”
斯蒂芬一面把打字信稿递过去,一面指着标题和署名。
“谁?”主编问。
撕掉了一个角儿。
“加勒特?迪希先生,”斯蒂芬说。
“又是那个矫情鬼,”主编说,“这是谁撕的?他忽然想解手了吗?”
扬起火焰般的帆,
从南方的风暴中乘快船,
他来了,苍白的吸血鬼,
跟我嘴对嘴地亲吻。'96'
“你好,斯蒂芬,”教授说,他凑过来,隔着他们的肩膀望去,“口蹄疫?你改行了吗?……”
阉牛之友派“大诗人”'97'呐。
在一家著名餐馆里闹起的纠纷
“您好,先生,”斯蒂芬涨红了脸回答说,“这封信不是我写的。加勒特?迪希先生托我……”
“哦,我认识他,”迈尔斯?克劳福德说,“我也认识他老婆。 是个举世无双的凶悍老泼妇。天哪,她淮是害上了口蹄疫!那天晚上,她在‘金星嘉德’饭店里,把一盆汤全泼到侍者脸上啦。哎呀!”
一个女人把罪恶带到人世间。为了墨涅拉俄斯那个跟人私奔了的妻子海伦,希腊人竟足足打了十年仗。布雷夫尼大公奥鲁尔克。'98' “他是个鳏夫吗?”斯蒂芬问。
“啊,跟老婆分居着哪,”迈尔斯?克劳福德边浏览着打字信稿边说。“御用马群。哈布斯堡'99'。一个爱尔兰人在维也纳的城堡跟前救了皇帝一命。可不要忘记!爱尔兰的封蒂尔柯涅尔伯爵马克西米连?卡尔?奥唐奈。'100'为了封国王作奥地利陆军元帅,而今把他的嗣子派了来。'101'那儿迟早总有一天会出事。‘野鹅’'102'。啊,是的,每一次都是这样。可不要忘记这一点!”
“关键在于他忘没忘记,”杰?杰?奥莫洛伊把马蹄形的镇纸翻了个过儿,安详地说,“拯救了王侯,也不过赢得一声道谢而已。”
麦克休教授朝他转过身来。
“不然的话呢?”他说。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说吧,”迈尔斯?克劳福德开口说,“有一天,一个匈牙利人'103'……”
失 败 者
被提名的高贵的侯爵
“我们一向忠于失败者'104',”教授说,“对我们来说,成功乃是智慧与想象力的灭亡。我们从来不曾效忠于成功者。只不过侍奉他们就是了。我教的是刺耳的拉丁文。我讲的是这样一个民族的语言,他们的智力的顶点乃是‘一寸光阴一寸金’这么一条格言。物质占支配地位。主啊!'105'主啊!这句话的灵性何在?主耶稣还是索尔兹伯里勋爵'106'?伦敦西区一家俱乐部里的沙发'107'。然而希腊文却不同!”
主啊,怜悯我们吧!'108'
开朗的微笑使他那戴着黑框眼镜的两眼炯炯有神,长嘴唇咧得更长了。
“希腊文!”他又说,“主!'109'辉煌的字眼!闪米特族和撒克逊族都不晓得的母音'110'。主啊'111'!智慧的光辉。我应该教希腊文——教这心灵的语言。主啊,怜悯我们吧!'112'修厕所的和挖下水道的'113'永远不能成为我们精神上的主宰。我们是溃败于特拉法尔加'114'的欧洲天主教骑士精神的忠实仆从,又是在伊哥斯波塔米随着雅典舰队一道沉没了的精神帝国'115'——而不是统治权'116'——的忠实仆从。对,对,他们沉没了。皮勒斯被神谕所哄骗'117',孤注一掷,试图挽回希腊的命运。这是对于失败者的效忠啊。”
他离开了他们,跨着大步走向窗口。
“他们开赴战场,”奥马登?伯克先生用阴郁的口吻说,“然而总吃败仗。”'118'
“呜呜!”利内翰低声哭泣着,“演出'119'快要结束的时候,竟被一片瓦击中。'120'可怜的、可怜的、可怜的皮勒斯!”
然后,他跟斯蒂芬打起耳喳来。
利内翰的五行打油诗
学究麦克休好气派,
黑框眼镜成天戴,
醉得瞧啥皆双影,
何必费事把它戴?
我看不出这有啥可笑'121',你呢?
穆利根说,这是为了悼念萨卢斯特'122'。他母亲死得像头牲口'123'。
迈尔斯?克劳福德把那几张信稿塞进侧兜里。
“这样就可以啦,”他说,“回头我再读其余的部分。这样就可以啦。”
利内翰摊开双手表示抗议。
“还有我的谜语呢!”他说,“哪一出歌剧跟铁路线相似?”
“歌剧?”奥马登?伯克先生那张斯芬克斯般的脸把谜语重复了一遍。
利内翰欢欢喜喜地宣布说” “《卡斯蒂利亚的玫瑰》。你懂得它俏皮在什么地方吗?谜底是,并排的铸铁。嘻嘻嘻。”'124'
他轻轻戳了一下奥马登?伯克先生的侧腹。奥马登?伯克先生假装连气儿都透不过来了,手拄阳伞,风度优雅地朝后一仰。
“帮我一把!”他叹了口气,“我虚弱得很。”
利内翰踮起脚尖,赶紧用毛样沙沙沙地扇了搧他的脸。
教授沿着合订本的架子往回走的时候,用手掠了一下斯蒂芬和奥莫洛伊先生那系得稀松的领带。
“过去和现在的巴黎,”他说,“你们活像是巴黎公社社员。”
“像是炸掉巴士底狱的家伙'125',”杰?杰?奥莫洛伊用安详的口吻挖苦说,“要不然,芬兰总督就是你们暗杀的吧?看上去你们仿佛干了这档子事——干掉了博布里科夫将军。'126'”
“我们仅仅有过这样的念头罢了,”斯蒂芬说。
万紫千红'127'
“这里人材济济,”迈尔斯?克劳福德先生说,“法律方面啦,古典方面啦……”
“赛马啦,”利内翰插嘴道。
“文学,新闻界。”
“要是布卢姆在场的话,”教授说,“还有广告这高雅的一行哩。”
“还有布卢姆夫人,”奥马登?伯克先生加上一句,“声乐女神。都柏林的首席歌星。”
利内翰大咳一声。
“啊嗨!”他用极其细柔的嗓音说,“哎,缺口新鲜空气!我在公园里感冒了,大门是敞着的。”
“你能胜任!”
主编将一只手神经质地搭在斯蒂芬的肩上。
“我想请你写点东西,”他说,“带点刺儿的。你准能胜任!一看你的脸就知道。青春的词汇里'128'……”
从你的脸上就看得出来。从你的眼神里也看得出来。你是个懒散、吊儿郎当的小调皮鬼。'129'
“口蹄疫!”主编用轻蔑口吻谩骂道,“民族主义党在勃里斯-因-奥索里召开大会'130'。真荒唐!威胁民众!得刺他们两下!把我们统统写进去,让灵魂见鬼去吧。圣父圣子和圣灵,还有茅坑杰克?麦卡锡'131'。”
“咱们都能提供精神食粮,”奥马登?伯克先生说。
斯蒂芬抬起两眼,目光与那大胆而鲁莽的视线相遇。
“他'132'要把你拉进记者帮呢!”杰?杰?奥莫洛伊说。
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