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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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她是最讨人喜欢的一个,谁唱的歌都不能使公爵夫人听得这么高兴。”
“这我不怀疑。我倒以为她是天上下凡的一位仙女呢,我简直对她百看不点。
人们管她叫什么?”
“你没有听见过么?叫达奴莎。她父亲是一个著名的骑士,名叫斯比荷夫的尤
仑德,一个骁勇的‘康姆斯’'注'。”
“嗨!这样一位姑娘,简直是凡人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大家都喜爱她的歌唱和美貌。”
“那么谁是她的骑士呢?”
“她还是个孩子哩!”
谈话被达奴莎的歌声打断了。兹皮希科看着她那金黄色头发,那昂起的头,半
闭的眼睛,看着她那在烛光和从窗户中射进来的月光照耀下的整个身段,不禁越来
越感到惊异了。他觉得,仿佛他以前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可是他记不清究竟是在梦
中见过呢,还是在克拉科夫某个教堂的窗口见过。
于是,他又碰一碰那个宫廷侍从,低声问道:
“那么她是在你们宫廷里长大的么?”
“她的母亲是同公爵夫人安娜·达奴大一起从立陶宛来的,公爵夫人把她嫁给
斯比荷夫的尤仑德伯爵。她长得很美,出身于望族;公爵夫人喜爱她胜过喜爱任何
其他的宫女,她也很爱公爵夫人。因此她才给她女儿取了一个同样的名字——安娜
·达奴大。可是五年前,日耳曼人在兹罗多尔雅附近袭击公爵朝廷的时候,她给吓
死了。从此公爵夫人就收养了这女孩,一直把她带大。她父亲常常到宫里来看她,
看到公爵夫人把女儿抚养得很健康,很幸福,十分高兴。但是他每次看到女儿,就
要想起妻子,因而不免痛哭流涕;于是他就回去向日耳曼人报这不共戴天的深仇。
他比全玛佐夫舍任何人都爱自己的妻子;不过,他为了报复,已经杀死了好多日耳
曼人。”
兹皮希科顿时泪眼盈盈,额上暴出了青筋。
“那末说,是日耳曼人杀死她母亲的啰?”他问道。
“可以说是他们杀死的,也可以说不是。她是给吓死的。五年前,天下太平,
谁都没有想到战争,谁都觉得安然无事。公爵像往常和平时期一样,没带一个士兵,
只带着些宫廷侍从们,到兹罗多尔雅去造一座城堡。想不到那些背信弃义的日耳曼
人根本没有宣战,就毫无理由地发动进攻。他们逮住了公爵,既不想到天主的愤怒,
也不想到公爵的祖先对他们的大恩大惠,把他缚在马上,还屠杀了他的臣民。公爵
做了很久的俘虏,直到弗拉迪斯拉夫国王威胁着要向他们开战,他们才释放了他。
达奴莎的母亲就在这次攻击中死了。”
“那么您,骑士爵爷,当时您在场么?他们怎么称呼您?我忘啦!”
“我的名字是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他们管我叫‘奥布赫’'注'。当时我在
场。我看到一个头盔上插着孔雀毛的日耳曼人把她缚在马鞍上;她就这样给吓死了。
他们还用一把戟斫我,到如今我身上还留着一道伤疤。”
说到这里,他指着他头上从头发一直延伸到眉毛的一道深深的伤疤。
静默了一会儿。兹皮希科又望了望达奴莎。接着问道:
“那末,爵爷,您说她还没有骑士么?”
可是,他没有得到任何回答,因为这时歌唱停止了。一个又胖又大的吟唱者突
然站起,板凳跟着翘了起来。达奴莎蹒蹒跚跚,伸出了一双小手,兹皮希科没等她
跌下来或者跳下来,像只野猫似的冲了上去,把她一把抱在怀里。
本来吓得惊叫起来的公爵夫人立刻笑了,喊起来:
“这就是达奴莎的骑士!来吧,小骑士,把我们亲爱的小姑娘还给我们吧!”
“他很英勇地把她抱住了,”只听得宫廷侍从们中间有人这么说。
兹皮希科抱着达奴莎向公爵夫人走去,达奴莎一只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
紧握着琵琶,怕它打碎。她的脸上虽然带点儿受惊的神情,却在笑着,很是高兴。
这时候这个青年人走到公爵夫人跟前,把达奴莎放在她面前,一边跪下去,抬
起头来,以一种像他那样年龄的人所特有的胆量说道:
“那么,就遵照您的话办吧,仁慈的夫人!这位温柔的年轻姑娘已经到了应该
有她自己的骑士的时候了,我也到了应该有我自己的情人的时候了,我将永远颂扬
她的美貌和德行。如蒙许可,我愿意起一个誓,在任何情况下,我会一辈子忠实于
她。”
公爵夫人吃了一惊,这倒不是因为听到兹皮希科的话,而是因为一切都发生得
这么突然。不错,起誓不是波兰的习惯;但是玛佐夫舍和日耳曼接界,常常有骑士
从异国来访问,因此人们对这个习惯比在其他省份更为熟悉,而且常常有人模仿。
公爵夫人在她父亲的宫廷里也听到过这种习惯——在那里,大家都把所有的西方习
惯看作高贵的骑士们应当遵循的法律和榜样。所以她并不认为兹皮希科这个举动有
什么地方冒犯了她和达奴莎。她甚至还因为她所疼爱的这位姑娘博得了一个骑士的
欢心而大为高兴呢。
因此她带着愉快的脸色,掉过头去对姑娘说:
“达奴莎!达奴莎!你想给你自己找个骑士么?”
长着一头金发的达奴莎,穿着她那双红鞋跳了三跳,抱住公爵夫人的脖子,快
乐得尖叫起来,仿佛人们给了她一种只有大人才能享受的快乐。
“我要,我要,我要——!”
公爵夫人笑得眼眶里满含泪水,全体宫廷侍从们也同她一起大笑起来;接着,
夫人对兹皮希科说;
“好吧,起誓吧!起誓吧!你许给她什么呢?”
但是兹皮希科却在一片笑声中神态自若,一本正经地跪在那里,庄严地说:
“我许愿:我一到克拉科夫,就把我的矛挂在客店门口,请一位学者替我写张
羊皮纸贴在门上。在羊皮纸上,我将宣告,达奴大·尤仑德'注'小姐是国内外最美
丽、最有德行的姑娘,谁要是反对这种说法,我一定要同他斗个你死我活,要不就
是双方之中有一方做俘虏。”
“很好!我知道你很懂得骑士规矩了,还有么?”
“还有,我从德鲁戈拉斯的米柯拉伊爵爷那里得知,尤仑德小姐的母亲是被一
个头戴孔雀毛的日耳曼人以惨无人道的手段话活害死的,因此,我发誓,我要在我
的腰上贴向扎一条麻绳,即使这条麻绳勒进我的骨髓,我也要扎着它,非等我宰了
几个日耳曼人,从他们头上扯下三簇孔雀毛来,决不解下这根麻绳。”
说到这里,公爵夫人变得严肃起来了。
“别拿你的誓言开玩笑!”
兹皮希科又说道:
“凭上帝和圣十字架之名,我一定要在教堂里的神甫面前把这个誓言重新说一
遍。”
“去同我们人民的公敌作战,确是一件令人钦佩的事;可惜你还年轻,很容易
送命。”
这当儿,波格丹涅茨的玛茨科认为应当出面跟公爵夫人谈一谈,好让她放心,
便立即走上前来。
“仁慈的夫人,这一点请您别担心。在战斗中谁都得冒生命危险;对于一个贵
族说来,不论年老年少,这倒是一个值得钦佩的结局。而且对这个小伙子说来,战
争并不新奇,也不陌生,他虽然还不过是个小伙子,可是说到打仗,不论是骑马、
徒步,用矛刺、使斧砍,短刀、长剑,投枪。肉搏,他部经历过了。一个骑士第一
次看见一个姑娘就起誓,倒是一种新规矩;但是,我却不责怪兹皮希科随便许下诺
言。他早就同日耳曼人打过仗了。让他再去同他们打吧,如果打下来果然让他砸碎
几个日耳曼人的脑袋,也是给他自己增添荣誉呀。”
“看来我们非得和这个侠义的骑士打交道不可啦,”公爵夫人说。
于是她对达奴莎说:
“今天你就作为上宾坐在我的位子上吧,只是不能笑,笑了就不庄严。”
达奴莎坐到夫人的位子上;她本来想装得十分庄严,但她那一双蓝眼睛却对着
跪在地上的兹皮希科笑,而且快乐得禁不住双脚摆来摆去。
“把你那双手套给他,”公爵夫人说。
达奴莎脱下手套,交给了兹皮希科。兹皮希科必恭必敬地把它放在嘴上吻着,
说道:
“我要把它装在头盔上,谁敢伸出手来碰一碰,谁就是自作孽!”
他又吻过达奴莎的双手双脚,然后起立。这时他不再一本正经了,而是心中充
满了极大的欢乐,因为从这时起,整个宫廷都把他当作成人看待了。他晃着达奴莎
的手套,既欢喜又愤怒地嚷了起来:
“来吧,你们那些戴孔雀毛冠的狗东西,来吧!”
就在这时,刚才来过的那位教士进了客店,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位高级教士。
修道院的仆人们挽着柳条篮子,篮子里装着几瓶葡萄酒和一些点心。教士们向公爵
夫人问过安以后,又怪她没有直接到修道院去。她又向他们解释了一番,说是因为
白天已经睡过了觉,晚上趁凉赶路,所以不需要再睡觉了;而且她不愿意惊醒尊贵
的修道院长和可敬的教士们,她宁可待在客店里松松筋骨。
说了许多客气话之后,双方终于讲妥:做过晨祷和弥撒,公爵夫人同她的宫廷
侍从们就到修道院里进早餐和休息。和蔼的教士们也邀请了那几个玛朱尔人,两个
贵族和波格丹涅茨的玛茨科。玛茨科本来就打算到修道院去寄放他在战争中得来的、
并由于威托特的厚赐而增加的财富。这笔财富是要用来赎他典押掉了的波格丹涅茨
庄园的。可是年轻的兹皮希科没有接到邀请,因为他正奔向他的仆人们守护着的马
车,去拿他自己最好的服饰。他吩咐把箱子搬到客店里的一个房间里,就在那里穿
戴起来。他先匆匆地梳了一下头发,在头上罩上一只饰有琥珀串珠、正面又饰着真
正珍珠的丝织发网,接着穿上一件绣着金“格列芬”'注'的、白色的绸“雅卡”'注',
围上一条金腰带,带上挂了一把插在镶金的象牙剑鞘里的小宝剑。每样东西都是新
的,光辉耀目,没有沾过血污,虽然都是从一个在十字军骑士团里服务的弗里西安
'注'骑士手里夺过来的战利品。然后兹皮希科穿上一条美丽的裤子,这条裤子半边
有红绿条纹,半边是黄紫条纹,构成棋盘格似的花纹。接着又穿上一双长鞋尖的红
鞋于。他打扮得崭新而漂亮,走进了房间。
当他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的丰采倒确实给人以很深刻的印象。公爵夫人看到刚
刚向达奴莎起过誓的原来是这么一个漂亮骑士,心里更加喜欢。达奴莎像一头羚羊
似的跳着向他奔去。但不知是由于这个年轻人的美貌,还是由于宫廷侍从们的赞赏
声,使她没有走到他跟前就停了下来,低垂着眼睛,红着脸,显出一副尴尬的神气,
开始扭起手指来。
公爵夫人、宫廷侍从、女侍、吟唱者和教士等都想要看看他,也都跟在她后面
来了。年轻的玛佐夫舍姑娘们好像看彩虹似地看着他,一个个都叹息自己没有被他
看中;年纪大的却在喷喷称羡那身豪华的衣着;好奇的人们简直把他团团围住了。
兹皮希科站在中央,年轻的脸上露出一种矜夸的笑容,稍稍转动着身于,让他们看
个明白。
“他是谁?”一个教士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