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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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玛茨科虽然猜得到这场谈话的用意,却也非常吃惊。他勒住了马,喊道:
“敬畏天主,雅金卡。”
她却垂下了头,羞怯而忧郁地答道:
“您可以这样想,可是对我说来,我宁可向您说出来而不愿闷在心里。哈拉伐
和您自己都说兹皮希科永远也找不到达奴莎了,而捷克人认为简直不可能找到她。
天主证明,我绝不希望她遇祸。愿圣母照顾这可怜的姑娘,保护她。兹皮希科爱她
甚于爱我。唔,这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命该如此。可是您瞧,只要兹皮希科找不
到她,或者像您所说的,永远找不到她,那么,那么……”
“那么怎样呢?”玛茨科问,同时看到这姑娘愈来愈发窘,愈来愈结结巴巴了。
“那么,无论契当,无论维尔克,无论是谁,我都不愿嫁。”
玛茨科畅快地呼吸了一下。
“我还以为你已经宽恕他了。”
但是她声调愈加忧愁地答道:“啊!
“那你打算怎样呢?我们怎么能把你带到十字军骑士团那里去呢?”
“不一定要到十字军骑士团那里去,我现在很想同躺在西拉兹医院里的修道院
长在一起。他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他的手下人与其说照顾他,不如说是照顾酒壶。
何况他是我的教父和保护人。如果他身体好了,我仍旧可以去请他保护,因为人们
都怕他。”
“这我不反对,”玛茨科说,事实上他很不乐意让雅金卡跟他一起去,因为他
很知道十字军骑士团的行径,也完全相信达奴莎决不会从他们手里逃得了命。“但
是我只告诉你一点,同一位姑娘出门实在不方便。”
“也许同别的姑娘出门有什么不方便,跟我出门却不见得如此。到现在为止,
我还没有出过事,而且我已惯于带着石弓出门,还能够经受得起狩猎的艰苦。船到
桥头自会直。请别担心。我可以穿上雅斯柯的衣服,戴上发网就走。雅斯河虽然比
我小,可是除掉他的头发之外,却跟我完全一模一样,去年狂欢节我们化了装,连
先父也分辨不出我们呢。要知道,修道院长也好,任何人也好,都认不出我来的。”
“兹皮希科也认不出么?”
“只怕我见不到他。……”
玛茨科想了一会儿以后,突然笑了,说道:
“但是勃尔左卓伐的维尔克和罗戈夫的契当要暴跳如雷呢。”
“让他们去!如果他们来追我们,那就更糟。”
“哼!别怕。我老虽老,他们可还得提防我的拳头。所有的‘格拉其’都有这
种气概!……不过,他们已经尝过兹皮希科的厉害了……”
不知不觉来到了克尔席斯尼阿。勃尔左卓伐的老维尔克恰巧也在教堂里,他时
时阴郁地望望玛茨科,但是玛茨科并不理会。做过弥撒,玛茨科就心情舒畅地立即
同雅金卡回去了……他们在十字路口彼此道别分手,玛茨科独自回到波格丹涅茨去,
心里又想起了一些不很愉快的念头。他知道,无论是兹戈萃里崔的人们或是雅金卡
的亲戚,都不会真正反对她走。“至于这姑娘的两个追求者呢,”他心里说,“那
完全是另一回事;但对于孤儿们和他们的产业,那两个家伙是不敢动手的,否则就
要蒙上难堪的丑名,而且所有居民都会像对付恶狼似的对付他们。但是波格丹涅茨
只得听天由命了!……田界被侵占,畜群被赶走,农夫被诱走!……如果天主让我
回来,那末我就要跟他们战斗,不是用拳头斗,而是用法律跟他们斗!……只要能
让我回来。如果我当真回来了呢?……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对付我,因为我破坏了
他们的爱情;如果她同我一起走了,他们就更加要痛恨我了。”
波格丹涅茨的庄园已经有了起色,他非常放心不下。他断言等他回来时,田园
一定是荒芜不堪了。
“看来必须想个对策才好!”他想。
吃过午饭,他吩咐备好马,直接上勃尔左卓伐去了。
他到达那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维尔克坐在前屋,就着酒壶喝蜂蜜酒。被
契当打伤了的小维尔克躺在一张铺着兽皮的长凳上,也在喝蜂蜜酒。玛茨科出人意
外地走了进去,脸色严峻地站在门槛上;身材高大,骨骼粗大,不穿铠甲,只在腰
上佩着一回大剑。父子俩立即认出他来,因为他的脸被炉火的亮光照耀着。最初,
他们都陡地跳了起来,像闪电似的,向墙壁那边冲了过去,不论是什么武器,拿到
手就算数。
但是阅历丰富的老玛茨科很了解这些人和他们的风俗,一点也不慌张,连自己
身上的剑也不摸一下。他只是双手叉腰,用一种微带讥讽的口吻安静地说道:
“这是干什么?难道勃尔左卓伐的贵族就是这样待客的么?”
这两句话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们立即放下了手,那老人马上克拉一声把
宝剑丢在地上,年轻人也放下了矛,两个人都伸长了脖子望着玛茨科,虽然脸上仍
旧流露出敌意,但已经带着吃惊和不好意思的神情了。
玛茨科笑笑说:
“赞美耶稣基督!”
“永生永世。”
“还有圣杰西。”
“我们为他效劳。”
“我是怀着好意来访问邻人的。”
“我们也怀着好意问候您,天主的客人。”
于是老维尔克同他儿子一起跑到玛茨科跟前,两个人都紧握客人的手,让他坐
了上座。他们又立刻扔了一块木头到火炉里去,铺好桌子,放上满满一盘食物,一
坛麦酒,一桶蜂蜜酒,吃喝起来。小维尔克时时瞥玛茨科一眼,这种眼色缓和了对
客人的仇恨,也使客人颇为乐意。他招待得非常殷勤,甚至由于乏力而脸色苍白了,
因为他刚刚受了伤,失去了平常的体力。父子两人都急于要知道玛茨科来访的目的。
可是他们两人都不间他原因,只等他先说。
但是玛茨科是个懂礼貌的人,他赞美着食物、美酒和殷勤的招待。吃得心满意
足了,才抬起头,神气十足地说:
“人们常常争吵,但是睦邻最最重要。”
“没有比睦邻更好的事了,”老维尔克附和道,说得同样沉着自若。
“常常有这样的事,”玛茨科说,“一个人要远行的时候,就连他的仇敌,他
也要去告别一声,和他言归于好。”
“愿天主报答您这些坦率的话。”
“不仅嘴上说说就算数,而且要有行动,因为我当真来向你们告别了。”
“见了您,我们衷心高兴。欢迎您每天光临。”
“我本来打算在波格丹涅茨以一种适合于骑士荣誉的方式设宴款待您。可是我
急于要走,来不及了。”
“去参加战争,还是到什么圣地去?”
“要是去参加战争或者到圣地去倒好啦,我打算去的地方很糟——要到十字军
骑士团那里去。”
“到十字军骑士团那里去,”父子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是啊!”玛茨科回答。“而且去的人正是他们的敌人。好在这个人甘心归顺
天主,与世人和好相处,因此他不仅不会丧失生命,而且还会永远得救。”
“这太好啦!”老维尔克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没有受到过他们的残害
和压迫。”
“整个王国都是这样,”玛茨科补充说。“不管是皈依天主教之前的立陶宛也
好,甚至是鞑靼人也好,都不会像这些魔鬼教士那样成为波兰王国的沉重负担。”
“很对,这您也知道,我们忍受啊,忍受啊,可现在忍无可忍了,是收拾他们
的时候了。”
老人在手掌中吐了一口唾沫,小维尔克接下去说:
“只有这样。”
“眼看就要有这种局面了,非这样不可,只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我们可拿不
出办法,这是国王的事。也许很快,也许很慢……天主才知道。目前我却只得上他
们那里去一次。”
“是不是给兹皮希科送赎身金去?”
老维尔克一提到兹皮希科的名字,儿子的脸就顿时气得发白。
可是玛茨科安静地答道:
“也许要带赎金去,不过并不是去赎兹皮希科。”
这句话越发使勃尔左卓伐的两位主人感到奇怪。老维尔克再也忍不住了,就说:
“您究竟能不能告诉我们,到那里去干什么?”
“我一定告诉您!一定告诉!”他说,一面点头表示同意。“但是首先让我告
诉您另一件事。请听着。我离开以后,波格丹涅茨将听天由命了……从前我和兹皮
希科在威托特公爵麾下作战的时候,修道院长,还有兹戈萃里崔的齐赫,多少照顾
过我们那份小产业。现在我们连那种照顾也没有了。一想到我的辛勤和血汗就付诸
东流,就非常难受……您可以想象得到,这叫我多么忧虑。我一走,就有人来骗走
我的人手,挖掉我的界标,抢走我的牲畜。即使天主让我平安回来,那时候我的产
业也给毁了,……只有一个补救的办法,只有一个可靠的帮助……那就是好邻居。
因此我来请求您看在邻居份上,替我保护保护波格丹涅茨,不让它受到损害。”
老维尔克听了玛茨科的这个请求,连忙和他的儿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父子两人
都万分惊奇。他们静默了一会儿。谁都鼓不起勇气来回答。但是玛茨科又把另一杯
蜂蜜酒举到嘴边,喝干了,然后继续说下去,说得那么镇静和推心置腹,简直把这
两个人当作了他多年来最亲密的朋友。
“我已经坦白告诉过你们,谁最可能来侵犯。除了罗戈夫的契当,还会有谁呢。
虽然我们以往彼此不和,但我对你们丝毫没有顾虑,因为你们是高尚的人,光明正
大,决不会用卑鄙行为来报复你们的敌手。你们完全是两样的人。骑士总是骑士。
契当却是一个下等人。这种人,您知道,什么事都做得出。他非常痛恨我,因为我
破坏了他对雅金卡的追求。”
“您是要把她留给您侄儿的,”小维尔克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
玛茨科望了望他,冷冷地瞪了他好一阵子,然后转向老人,安静地说:
“您知道,我的侄子同一个富有的玛朱尔小姐结了婚,得到了很可观的嫁妆。”
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更深沉的寂静。父子两人都张大着嘴,对玛茨科看了好一会儿。
老人终于说道:
“哦!这是怎么回事?您说吧……”
玛茨科故意不理睬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
“我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非去一趟不可;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才来请求您
这位高贵而正直的邻居,等我走后、替我照顾照顾波格丹涅茨,别让人家来损害我
的产业。请特别当心契当,要防备他。”
这时候机灵的小维尔克,想到既然兹皮希科已经结了婚,那最好还是同玛茨科
攀攀交情,因为雅金卡相信他,没有一件事不去讨教他。这样,他眼前突然展现了
一片新的光景。“我们不光是不反对玛茨科,还要努力同他和解才是,”他心里说。
因此虽然他已有些微醉,却立刻打桌下伸出手去抓抓他父亲的膝盖,用力揿了一下,
表示要他父亲说话小心,同时他自己说:
“啊!您别怕契当!叫他来试试看。不错,他用一只大碟于打伤了我,但我也
给了他一顿痛打,打得他的亲生母亲也认不出他来了。别怕!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