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萧湘身体虚弱,所以房遗爱一路抱她前行。萧湘却也没反抗。乖顺地像是小猫。她身体原本就娇小,房遗爱又是那种草原帅哥的身材,抱上她丝毫也不吃力,只大步向前。
在经过东厢时,房遗爱的脚步微滞了滞。
辩机一身灰色地僧袍,站在廊下,萧湘的目光与他正正对上,丝毫不偏。
然后,萧湘任由房遗爱抱着,缓缓从他面前经过。
无声无息。
下人早就通报过,所以李恪正在房中等着。
进门便见李恪在矮几后坐了,手中执了竹筒,正一遍遍将已经沸开的水舀出,高高举起,又倾泻而下止沸。
重复几次之后,那水越发地透亮。
一颗颗气泡从底下升起,如同上等的水晶珠,美丽……易碎。
萧湘示意房遗爱放她下来。
房遗爱犹豫一下,将她轻缓地放在了一边地软榻上,然后缓缓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自是没有他人。萧湘深吸了一口气,开门见山:“想必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李湘。我是……来自千年之后地灵魂。我叫萧湘。”
李恪手中的竹筒当地一声落下来,滚开的水瞬时溅开。
萧湘机敏地避过,李恪却动也不动,仿佛那沸水根本没有温度……他的手上被烫起了数个水泡,他却仍旧纹丝不动。
半晌,才缓缓开了口:“你要做什么?”
“你想要皇位吧?”萧湘温柔一笑,语气是止不住的诱惑。
李恪看着她,点了头,一下一下。
“千年之后……唐朝早就不存在了……”萧湘叹了口气,“不过……你也的确要去争储。若是你争储失败了,你的下场便是极惨。”
李恪沉默不语。“如果你想要皇位……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谁是你最大的竞争者。或者换句话说,我可以把原本的历史,全部告诉你……知道结局和过程,想要更改,实在是再容易不过。”萧湘垂了眼,“只是……我要你答应我,你当上皇帝的那日,便可让我远离宫廷。”
她一脸疲惫之色。
李恪看她半晌,眼底复杂难懂,终是缓缓开口:“好。”
萧湘满意地点了头,开口道:“为了表示你的诚意,我想请你帮我先做一件事。”
“什么事?”李恪愣了一下。
“我要你想法子将巫族灭绝。”萧湘一字一句,声音阴冷。
“不行!!!”李恪却是想也未想,直接回绝。
“为什么?”萧湘没有想到李恪竟然回绝她,脸上不由升起一股不悦的神情。
“巫族不能灭……”他诡异地笑,“若是巫族灭绝了……你又如何能被我召唤到这盛唐来?”
萧湘也愣了一下,旋即点了点头:“好。那么……我要你想法子,将凌夜送回现代。”
“现代?”李恪挑眉,“千年之后……你们被召唤来的那个时代?”
萧湘点头。
李恪看她一眼,点头道:“可以。”他声音略低,又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改变历史,会有如何的下场?”
萧湘展眉一笑,眉目间尽是嘲讽之色:“赐死!”
二个字吐出之后,李恪便是一脸惨白。
回首已是百年身(1)
天空渐渐的呈现出玫瑰一般的颜色。
李恪惨白的面庞在天空下显得分外凄凉,他静静地盯着萧湘,半天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静静起身,拍了拍手:“莫舞。”
凌夜一身嫩绿宫装,从飘逸的帘子后面走了出来,她肯定听到了之前两人的对话,此刻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湘与她的目光在空中对个正着。
似乎要迸发出火光。
萧湘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她也不想有什么想法了。
她只想离开这里,离开的远远的。
“很有意思,”李恪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你和莫舞……或者叫凌夜,你们两人,竟然分别先后对本王说了相同的一番话。”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真的很有意思。。。两个来自于未来的灵魂,要本王做的,竟然都是将另一人送回未来。”
萧湘的心顿时向下一沉。
她怎么忘了,凌夜同样是知道历史的人。纵使她历史不如自己那般明确,但是大体的走向,大概发生哪些事情,她亦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这样的情况下,李恪有什么理由一定要同自己合作?
千算万算,她竟然将凌夜算漏了。
李恪半眯了眼睛,薄薄的嘴唇挑出一抹笑容:“或许是本王的错……”他停顿了一下,唇边笑容更甚。
萧湘看到那抹笑容,突然从心头涌起一股不详的感觉来。
那笑容,仿佛是猎人看到陷井猎物时,又像是猫在玩弄老鼠时的神情。带着一丝微末的嘲弄,带着一丝怜悯……
她甚至想拔腿离开。
但是,李恪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轻轻地眨了眨眼睛,缓缓开口:“父皇昨日召我进宫,已经下了密旨。”他一字一句,眉目之间是禁不住的得意之色,他靠近了萧湘,压低声音,“父皇百年之后,将由我克继大统,荣登大宝萧湘顿时僵在当场。
他已经成为太子了么?如果他已经成为太子了,那历史就已经被改变……萧湘定定地看向李恪,半晌不言语。
李恪又慢慢直回身子,目光调向凌夜。
他的眸光十分深沉,看的凌夜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打了颤:“你想做什么?”
萧湘却没有心思再去管两人之间的事情,现在,她知道了。从小生活在这尔虞我诈的宫廷中的人,远非她们这种外来人口可以对付的。
她所能依托的,不过是知道未来而已。
现在,李恪已经当上了太子,这就意味着……意味着她所能依托的历史也已经不存在了。完全平等的情况下,她再也无优势可言。
但是,历史已经改变。
也就意味着,李治将不再是皇帝……李恪将不会因为高阳的谋反而被处死……她也不会因为辩机的死而去痛恨李世民……去谋反……都不会发生了,这一切。
萧湘的唇边渐渐泛出一抹笑容,她向着李恪缓缓拜了下去:“恭祝皇兄登上储君之位。”
李恪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不由一愣,看向她的眼神极其复杂。
凌夜也没有想到她如此,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一时间三人对望,竟无人再说一句话。
回首已是百年身(2)
从吴王府到公主府,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从公主府到吴王府,也是两条街的距离。
萧湘拜别了李恪,心中空空荡荡,怎么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样一个戏剧性的变化。她所想的计谋,所想的对策,一切的一切,都因为李恪突然成为太子,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历史已经改变。
其实她早知道的,从李承乾躺入太子陵,谥号“景哀皇太子”的那一刻,历史的车轮就开始向着另一个方向转动。
或许将来再不会有则天女皇。
或许将来再不会有安史之乱。
或许大唐明天就会破国。
或许……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再不会有高阳公主这个人的存在。“湘儿……”房遗爱的声音格外苦涩,“我不再叫你公主……以后,我只叫你湘
他的眼睛深黑,像是夜空。
萧湘抬头环顾四周,笑容如初升的太阳般美丽:“不用难过,为什么要难过?”她抬了手,凭空抚过,像是抚过屋里的器具。
“你知道的,离开宫廷,去过无忧无虑,没有权斗的日子,是我一直所向往的。”她笑看房遗爱,“事到如今,你可要跟我走?”
她的手心里已经微微发汗,不知道为什么,她希望房遗爱能和她在一起。
“你……爱我吗?”房遗爱直视她的双眼,突然吐出这几个字。
萧湘一愣,听到爱字,她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奇书网。浮现出一个人影。
他穿着灰色的僧袍,孤单而无助地站在廊下。
他的双眼里,透露出那样绝望地光芒。
萧湘沉默了。
“我想……”房遗爱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头埋进自己的手掌中,“我想。今后陪你一起走,一起过完你的生活地,应该是他。”
他的手指向房门。
门被缓缓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因为背光,所以萧湘只能看清他地轮廓。但已经足够。其实,即使只是听到那脚步声,萧湘也能将他认出来。
辩机。
她如何能够忘记?
唇边的笑容不由多了几分嘲讽地意味,不假思索,一句话便脱口而出:“你是来监视我的?”
辩机脸上好不容易凝聚起来地笑容凝固了。
他就僵在那里,像是一具尸体。
房遗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半晌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抬手将一叠厚厚地银票放在了桌了,嘴唇抿了抿。缓缓开口:“这里是十万两银票……我房家一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湘儿……你拿去罢。今后。你不是公主,要用钱地地方。多的很。萧湘看他一眼。也不推辞,抬手将银票收入怀里。
身后的水色抱了她的包袱。低头跟上。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走!”经过辩机身边时,萧湘低声的喝斥。
这喝斥却让辩机僵硬的身体微微软了些许,他眼中滑过一道光芒,突然向着房遗爱深深的鞠了躬,缓缓转身,猛地追了出去。
等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房遗爱才将自己的目光收回。
他现在站地,是她平日的居处。
他虽然身为驸马,却从未在这里过过夜。一开始是他不愿意,后来,就是公主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而现在,她走了。
什么也没有带走,只有一些贵重地细软。
所以,整间屋子看来,却像只是主人稍许离开,不久就会回来一般。
房遗爱的目光在每一件器具上掠过,每一件都久久地停驻。像是看着自己最心爱地女人……什么时候起呢?
从什么时候起,他地目光在湘儿的身上停留得越发地久?
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对男人感兴趣?
什么时候起,他满心满眼,都只为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打算?
脑海里不断涌出她的笑容,终于……房遗爱一声长长的叹息,将头仰起,重重地跌坐在一边的鸡翅红木椅上。
滚烫地液体从他的眼中滑落,再从下巴上落下时,已经是冰凉一片。
再一次的将视线投注在这间尚遗了她味道的屋子里,房遗爱满眼的留恋,但是……他仍旧缓缓地缓缓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火把。
地上早已经烧了灯油,只要他手轻轻一松,这间屋子瞬时就会被大火吞没。
床上早已经躺了一名侍女。
她的身材与萧湘相近,患了绝症。房遗爱应了她,只要她肯早些去死,便照料她家人一辈子。于是,那侍女毫不犹豫的躺到床上。
因为怕之后会有仵作验尸,所以那侍女并没有服毒……只是静静地躺着。
等着和大火一起消失在这世界上。
是残忍了些。
房遗爱叹了口气,可是这世界上的事,很多都是残忍的。
他走到门口,用带的剪子小心绞下一朵尚在燃烧的灯芯。向里看了一眼,手轻轻一抛,那跳动如风中之花的灯芯落在了地上。
桔色的火焰立刻沿着地上的灯油欢快的展开双翅。
仿佛寻到了自由。
“放心,应诺你的事,不会反悔。”房遗爱看着那侍女,一字一句。
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任满室烟雾缭绕。
任火焰吞蚀掉过去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贞观十六年九月初九,册吴王恪为太子,诏告天下。
当月二十一,高阳公主府走水,公主不知去向。
传闻中……公主是同一名和尚远走天涯了,可是否真的如此,谁也不知道……
(全书……未终……后面……还有……)
第六章,几度风雨同舟渡
眼前是条蜿蜒小道。
小道两边有清泉流过,绿水青山,草长莺飞。放眼望去,一派生机盎然。
萧湘下了车,拉着辩机的手,沿山缓行。
辩机的手温暖有力,紧紧握了她的手,怎么也不放开。她走快,辩机就走快;她走慢,辩机亦走慢。
紧紧跟着她的步子,仿佛只要稍有不同,萧湘便会立刻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萧湘也有感觉,但她什么也没说。
轻柔的风从耳边拂过,她微闭了眼,缓缓开口:“辩机……”
“嗯,我在。”辩机应过一声,声音带了浓浓的鼻音,“我在的。”
“谢谢你。”萧湘长叹了一口气,转身投入他的怀抱,“昨天夜里,谢谢里。。。辩机紧紧搂住她,不说一句话,脑中却忆起那日出长安时,她也说了这样的一句话。他抬头看向前方蔚蓝的天空,此时正有白云飘过,天空美丽纯净的像是一坛清水。
从长安出来的时候,天空,好像亦是这般。
思绪便随着那白云飘远,缓缓飘开,渐渐沉入那日……
不知道为什么,辩机这觉睡得特别沉。
梦里有很多快乐的事情,梦里可以忘记很多事情……他从未利用过萧湘,所以,萧湘也从未恨过他。
他仍旧同她幸福的在一起。
他不是辩机,他是宗静官。她也不是公主,她只是自己的妻子……
直到他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醒来,于是……梦醒了。
但是,辩机甚至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还在做梦。昏暗的光线下,那一身深蓝裙装的,不正是萧湘吗?
她坐在自己的对面,手中捧着一只茶杯,正紧紧地盯了他。
“湘儿……”辩机不由自主的呼唤出声,由于过于激动,声音嘶哑难听。他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敢置信,“我不是在做梦?”
萧湘缓缓地点了头:“我要带你走了。”
“去哪?”辩机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身在一辆宽敞的马车里。
“去哪……”萧湘的眼神有一丝飘忽,又有一丝茫然,“我也不知道去哪……只往去处去罢了。”她停了停,声音变得有些生硬,“我不管你什么企图,总之,你一定要跟我走。”
“好。”辩机二话没说,立刻应承了下来。
“你不走,我不放心……”萧湘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说着,“你和我一起离开,我父皇才不会有事……呃?你答应了?”
“是的。”辩机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和你走,无论哪里,天涯海角。一起。”
萧湘反而拧了眉:“你……”她脸上写着“不信”两个字,一字一句,“你不想报仇了?”
辩机沉默了一下,低了头,教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倒是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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