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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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在两榜上记下了几个名字,遗玉转身朝书学院走去,心里盘算着下学之后若是有人来寻她该如何应对。
进了教舍,里面照常只坐了三五个学生,见到她进来,皆是暗自打量她。眼神不似以往那种冷漠,倒是多出几分好奇来。
遗玉虽然看到,却也没有多想,走到自己案前,待要坐下,竟发现她的软垫不见了,左右找了一圈,都没在别人席上发现多的,余光扫到前排一个不断回头偷偷瞄她的男学生,顿时心下了悟。
她本不是什么娇气的人,虽近年生活条件好了,但儿时到底吃过不少家贫之苦,只是盯着自己的位子沉思了片刻,便把书袋在案上放下,便盘腿在空荡荡的席子上坐了,也不嫌咯的慌。
又过了一刻钟,才见楚晓丝跟着长孙娴走了进来,两人进门皆是朝着她的方向看来,见到她规规矩矩地坐着,长孙娴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楚晓丝却是疑惑地故意蹭到遗玉身边看了几眼,见到她直接坐在席子上,一愣之后才皱眉回了自己的座位。
遗玉把她的举动看在眼里,心下嗤笑一声,这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想要捉弄她也不想些好的主意出来,真以为藏个软垫她就得站着不成?
头一堂课依旧是方典学的书艺。遗玉是最喜欢这节课的,书法不好的学生就照着字帖临摹,书法好的则可以自行练习。
遗玉一边研磨一边静心,等铺好纸张提笔蘸墨时,心下已没了先前看榜时候的担忧,只凝神匀气,两耳不闻外物。
练字,不仅能修身养性,亦能派遣心中杂念,人越是沉稳,字越是凝练,多年来她已经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下笔即心无旁骛,笔墨间自是另一个世界。
遗玉的耐性不能说是顶好的,但若是只对练字一事,却是能够足足坐上一整日,只要体力跟得上,就算不吃不喝,也是可以静心写下去。
直到院外传来钟鸣声,她才勾下最后一划,将毛笔搁置在架上。轻轻吹着纸面,之后不似平常那样有些紧赶地出教舍,反倒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一边揉着肩颈,一边等着来人,卢智既然说了,那便肯定是确有其事。
看着长孙娴领着临走还不忘瞪她一眼的楚晓丝出了教舍,遗玉心下暗叹,不是长孙小姐,那就是城阳公主了。
果然等到教舍里只余她一人,就见从门外走进来一个眼生的瘦高少年,在屋里扫了一圈后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出声询问道:“这位是卢姑娘吗?”
卢姑娘?虽不如称呼小姐来的尊敬,但却比直呼姓名要礼貌的多。遗玉点点头,站了起来,坐了一个时辰空席的下肢有些微微发麻。
“请你等下到甲申教舍来一趟。”话毕这少年又看了她一眼后,转身离开。
遗玉这才伸手去揉捏双腿,待到麻感散尽,收拾了书袋,出门朝院西的教舍走去,在北数第四教舍前找到了刻有“甲申”的牌子,顿足整理了一下思绪,抬腿走了进去。
她进门便感到数道目光朝自己投来,视线略一调整就看见坐在教舍中间一张雕红矮案后的妙龄少女,比起高阳就算不说话也难掩的傲气,这个少女的气质明显多了几分平和,想必这就是城阳公主了。
城阳左右共坐了五人,皆是这书学院的学生,其中一个便是刚才到教舍去传唤遗玉的少年。
“卢姑娘。过来坐。”
听见城阳的声音,遗玉迟疑了一下,便移步到她对面的矮案旁边,与她略略错开,微斜着站好,躬身一礼。
“小女见过公主。”
“坐啊。”
她的声音很是和气,但却难掩其中一丝命令的语气,遗玉又是一礼,才在身后软垫上坐下。
“我第一次听说卢姑娘的事情,还是在高阳的生辰宴会后,当时只知道有位小姐把我那皇妹气得不轻,后来才听说卢小姐在宴上做了一首诗,好奇之下便找人去寻了,虽没能见到那题诗的画,却是寻着几个与宴之人——那首诗的确堪称佳作。”
“公主过奖。”城阳公主这几句话乍听之下是对她的夸赞,可是遗玉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这位公主显然是乐地见着高阳吃瘪的,如同外界所传,两人不和。而高阳那日宴上邀请的尽是与其交好之人,唯有他们三兄妹特别一些,还被整治的不清,偏城阳就能从那些与高阳交好的人中打听到自己的详细,显然是在高阳那头设有眼线的。
“过奖?若说之前是过奖,今日早上那旬考榜张了之后。怕是不少人都不敢再小窥卢姑娘,你可是真正有几分才学的。”
没等遗玉想好如何答话,城阳只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卢姑娘是知道这学里的女学生是有做女官的机会吧?”
“小女知道。”
“那你知道都是些什么人能得了这女官的名额吗?”
遗玉一愣,不是说国子监毕业考学评优异的女学生,皇上会亲自考校选出女官吗?怎么从这城阳公主的话里却吐露出别有内幕的意思。
轻轻摇头,遗玉向城阳表示自己不知。
城阳的脸上露出一丝轻笑,目光一闪,“卢姑娘,这毕业考学评好的,自然有面圣的机会。可是这最稳妥的途径,还是需要一些外因的,今日本宫见你,就是为了给你个机会,这女官一职,本宫自能保你,你可是愿意。”
遗玉抿唇不语,就算天上会掉馅饼,砸下来也绝对会碰个一脑袋的包,城阳话里的意思她已经明白,只是却不清楚为何她要拉拢自己,只是旬考出了彩,再加上高阳宴上那点算不得好听的事迹,会让一个公主亲自来同她讲这么多?对方所图的,怕是她给不起的。
“你不答话,是不知如何回答,还是拒绝?”
“小女深有自知之明,这等好事,怕是旁人抢破头也难寻的,公主还请示下,若小女应了,日后需如何报答公主恩情?”
“报答?”城阳笑出了声音,语气有些愉悦,却也带着几分冷意,“本宫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做了女官之后,还一样东西给本宫。”
“小女愚钝。”还什么东西,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好还给高高在上又锦衣玉食的公主。
“你未来的婚配,就交由本宫作主。”
遗玉的瞳孔猛然收缩,只是脑中一晃便已经清楚了这位公主殿下的打算,心冷之余未尝不暗赞一声好算计。
她若是真靠着城阳公主做了女官,那就板上钉钉是城阳那一派的人了,日后婚配再任由其打算,不论指高指低,她的夫家亦是牢牢地同她绑在一起,女官可平三妻四妾,这可不是说着玩的。没了那些个平妻侍妾的玩意儿,虽一家之主仍是男主人,女主人却也有了一半的决事权。
教舍里静谧了片刻,遗玉脑中急转,心头微微发苦,早知道入了学之后日子不会是很平静,却也没想到三天两头就要面临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怎么,你不愿意?”见遗玉半天没有反应,城阳的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哪还有半点刚才的亲和之意,大有若是遗玉拒绝,就会发脾气的征兆。
“公主明鉴,小女却是没有做女官的心思。”遗玉说完这话,便由坐改跪,弯腰对城阳垂首拜下。
“卢姑娘,你可是想清楚了?”城阳声音冷中带了一丝怒气,遗玉跪拜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哼!本宫从来只给人一次机会,今日的话,望你日后想起不要后悔!”城阳猛然站直了身子,冷哼一声,衣袖一甩便沉步出了教舍。
原本坐在她身后的五个人也都赶紧起身相随,遗玉依然保持着趴跪的姿势,耳中听见有人嗤声骂了一句“不知好歹”,等到脚步声渐渐远去,才缓缓直起了腰板,伸腿坐在了席子上。
再抬头的遗玉,脸上却带了两分屈辱,三分无奈,还有五分冷然。
她轻揉着左肩,苦笑着暗道:这些公主和小姐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才多大的年纪,竟是一个比一个心眼多,她本想安安生生地念几年书,混个国子监的履历表出去也好找婆家,却没想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书学院的两派人给得罪了个遍。
又记起早上看榜前卢智眼中闪过的一丝不忍,便知道他是早就知道自己会面临刚才那一幕,她这大哥,从来对她都不是单纯的溺爱的,反倒是惯常喜看她跌倒再看她自己爬起来,像是弥补了他们没有父亲的不足,长兄如父,这话倒是没半点假的。
第100章 发现难友
遗玉从甲申教舍出来。已经是烈日当空,夏末天气最是多变,她垂头整理了一下衣着,快步朝院门外走去。
卢智就站在书学院外等着,见她出来迎上去也不多语,两兄妹一同朝前走了一段路,遗玉才轻声道:“城阳公主来找的我,说是许我女官之位,我推辞了。”
卢智点点头,“难怪我刚才看她一脸怒色,想必是没能对你发出来火。”
遗玉瞪他一眼,“大哥,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你提前告诉我,也让我有个准备可好?”
卢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两人走到宏文路口,他突然停了脚步,转身看着遗玉道:“准备什么,准备藏拙么,小玉,你可知道咱们这些庶民出身的学子。在这院里若想安生待下去是很难的,就算你这次旬考没有出彩,日后照样会因为我的原因被人揪出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遗玉明眼看见卢智眼中露出的愧疚之色,心下一钝,忙出声道:“哥,你别多想,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可不是在抱怨你,只是那‘不交不恶’我怕是做不到了,日后她们欺负你小妹,你可是要护着点我。”
卢智见她急着辩解,神色一转,露出一抹轻笑,随即扭头抬步朝前走去,遗玉只听他轻声道:“咱们兄妹,自是不用多说那些个。”
回到坤院后,遗玉将上午发生的事情梳理了一遍就丢在一旁,中午睡了一觉,下午去上课时人还是精神的。
可等她进了教舍,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眼扫去,心情却是毁了大半。
她矮案上的一摞纸张全都不见了踪影,笔架上搁置的毛笔也不翼而飞,放置清水的竹筒歪倒在案上,桌面一片淡淡湿漉的痕迹,这“作案”时间至少可以推至一刻钟以前。
生气是有的。但却没多大的怒火,遗玉从袖口掏出帕子,将席面还有矮案上余下的水渍擦净,又从书袋里掏出个薄薄的垫子来铺在席上,然后坐下。
前排那个偷偷观察她举动的男学生有些惊讶地呆愣了片刻,忘记了隐蔽,被她的视线捕了个正着,一张标准的路人甲面孔上顿时露出了尴尬的神色,这人一时也忘记了回头,只是红着脸愣愣看着她。
遗玉看着这个扭头观察她的男学生,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这么傻的男孩子可不像是做惯了坏事的,楚晓丝也真是会挑人,就不知道藏东西这把戏要玩到何时,她这案上好像也没什么能给他们再藏的了,别明儿个她来上学,桌案没有了那才叫好笑。
她这边胡思乱想着,眼神也有些飘忽,没有看见从门口进来的楚晓丝见着她一副完好无事的模样,狠狠瞪了一眼前排那个还在看着遗玉发呆的男学生,只可惜这一眼瞪在了脑门儿上。且她穿透力不够,所以人家并没发觉。
今日楚晓丝倒是没同长孙娴一起,这只蜜蜂小姐又看了遗玉几眼,便出了教舍,直到钟鸣之前才又回来,遗玉正捧着课本背诵下次旬考可能要默写的内容,并没发现楚晓丝望向自己时那抹幸灾乐祸的表情。
讲解《孝经》的先生整整叨唠了一堂课,也让遗玉避免了没有纸笔的尴尬,下学后她将课本收起,正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