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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刘维佳] 使命:拯救人类-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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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 第3期   … 银河奖征文

刘维佳


    出现在我视频光感受器中的第一个人是个身着飞行夏装的男人。

    这个男人站在我面前,脸色发红,双眼布满血丝,使劲冲我摇晃着一个长颈透明塑料瓶,那里面的液体因此发出唏哩哗啦的响声。“去找水,快去给我找水来!”他用很大的声音冲我喊。

    “是,我去找水。”主电脑告诉我必须完全服从人类的命令。我接过了他递来的一个手提式金属水箱。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认出我和这个人是在一架鸵鸟式小型高速运输机的机舱里,这货舱里气温偏高,明显高于标准正常值。

    “该死!全都是他妈的军火!不能吃,也不能喝……”他一脚又一脚地踢着身边码放得几乎挨着舱顶的货箱,破口大骂。

    骂了一阵,他突然一屁股坐到地板上,捂着脸大声哭起来:“他妈的,偏偏在这沙漠上空出了机械故障……”

    哭了一阵,他站起来抓住我的双肩:“幸好货物里有你……你听着,是我把你组装好的,是我给了你生命,你得救我!没水我就会死!你要救救我!”他的声音差不多到了人类声带振动的极限。

    “是!我要拯救你!”我牢牢记住了这一使命。

    出得机舱,我看见天空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地面上是一望无际的黄色,二者相交于地平线。风吹来,黄沙随之扬起。黄沙打在我的身上,发出了密集的细小响声。光线很强,我的视频光感受器的灵敏度进行了相应的调整。

    我迈开双脚向前走去。开始体内平衡系统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了。黄色的沙子一踩就陷,我的速度只能达到设计正常步行速度的百分之六十,但我还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去,同时动用视频传感系统搜索水源。我得找到水,因为我要救人,这是我的使命。

    我已经看见了三千二百三十八次日落了,但我仍然没有看见水。

    我花了很多日子才克服了迷路这个难题。最初四百多天,我都是毫无目的地盲目行进,直到我终于发现我多次重复搜索某一地区我才意识到我迷路了。于是我开始寻找怎么才能保证不致重复搜索同一地区的办法,我的记忆库中没有这方面的信息资料。

    观察了很久我发现天上星辰的位置可以用来进行比较精确的定位,于是每次日落之后我都认真观测,对比星辰的位置,渐渐学会了结合计算步数有目的地向各个区域搜索前进,再不会做无用功。

    三百一十一天时,我体内的能量贮藏消耗过半,于是我开始按程序采取相应措施。白天,我在光照强烈的时候展开腹腔中娇贵的高效率太阳能转换面板,吸取太阳能贮存进微型可充式高能电池中。当太阳光开始减弱之时,我就收起面板,依靠刚吸收的太阳能维持系统运行,维持我的找水行动。

    在这三千二百三十八个日子里,我一直在不停息地找水。我的身体构造在设计时显然考虑过沙漠环境因素,无孔不入的砂粒无法进入我的体内,静电除尘装置几乎就没怎么用过;身体表层外壳的材料绝热性能极好,尽管万里无云的天空中一个摄氏6000度的大火球一直在曝晒但电路却从未过热,夜间的阴寒就更不在话下了;而视频传感器也受到了重重保护,应付各种波长的光线绰绰有余。良好的身体状况使我认定总有那么一天我肯定能找到水,肯定的,这沙漠不会无边无际。有星辰指引,我在黑暗冰凉的沙地上继续探索、前进。

    第三千二百三十八次日出之后不久,我的视频传感器发现了一个与往日千篇一律的景物不同的异物。我立刻以它为目标,一边提高视频分辨率辨认一边加速向其接近。

    渐渐地我辨认出那是一些高大的植物。我的资料库中没有多少有关植物的信息,但我知道有植物生长就有水存在,大功就要告成了!

    这是一片不怎么大的绿洲,四周围绕着矮小但枝叶茂密的灌木,它们后面就是那些高大的树木了。往里走,我看见了一汪清亮亮的液体,我终于找到水了。

    水边的树荫下,有一顶耐用型军用沙漠专用营帐。

    帐篷门一抖,一个人钻了出来。这个人的体型与将使命交付于我的那个人很不一样,我判断此人属另一种人类——女人类。

    “你,你要干什么?”那个女人望着我,双手握着拳急促地说。

    “我要水。”我说。

    这时帐篷门又一动,一个小女孩轻轻从帐篷里探出头来,向我张望。

    “回去!”那个女人转身冲小女孩大喊。

    于是帐篷门又合拢了。

    “我要水。”我又说了一遍,“我要用它去救人。”我举起了那个被砂子磨得闪闪发亮的金属水箱。

    “水……就在这儿。”她一指那一汪池水,但目光却仍紧盯着我。

    于是我将那金属水箱按进池中,巨大的气泡和汩汩的声音从池中升起。

    水箱很快灌满了,我拧好密封盖,提起它转身返回,我的使命已完成了一半。

    回去就不用那么多时间了。我已掌握了定向的方法,只是我已弄不清当时的出发地点,不过由于我可以将自从掌握了定向法后我所搜索过的区域排除开,这比来时容易多了。

    二百一十六天之后,我终于找到了那架鸵鸟式运输机,它已被沙埋住大半。

    货舱里一切依旧,那些货箱都没怎么动过,只是不见他的踪影。

    于是我走向了驾驶舱的门。

    舱门基本完好,我轻松地打开了它。

    驾驶员坐椅上的物体像是个人,有四肢,有头颅,只是全身干枯萎缩,体积明显偏小,皮肤呈灰黑色裹在骨骼上,龇牙咧嘴,身上的飞行夏装也残破不堪。我仔细核对了一阵,认定这是他。我没有从他身上发现任何生命的痕迹,倒是在他头颅两侧发现了两个孔洞。他垂着的右手下方的地板上,躺着一支海星式轻型全塑军用自卫手枪。

    我将水缓缓倒在他的身上,这是他要的。清澈透明的水哗哗地淌过他的全身,淌过坐椅,淌到了地上。我希望他能知道我已完成使命,可他已经死了,死了就没有感觉了,他不会知道的,也不会再需要这水了。

    我完成使命了吗?没有。是的,没有。我没能拯救他,他死了,主电脑不断输出“使命尚未完成”这一信息。我得完成使命,我得去救人。可人在哪里?他已经死了,这里已没有人了,我得找人,这是现在最重要的。对了,我得找人去!我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但我还是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知道我已找到了水,毕竟我做到了这一点,此刻水就在他的身上。我站在他身边等着,太阳的光芒从窗外射进来,色彩一点点地变红,可他一直一点动静也没有。当水全部蒸发干了之后,我就决定离开他。

    在动身之前,我在机舱里四处搜寻了一番,利用到手的零件和工具将我自己检修了一遍,尽可能地排除了不利因素。

    我离开了这架早已死亡的小运输机,再次踏上旅程。这一次不是去找水,而是找人。我知道哪儿有人。

    我又一次踏上那绿洲的地面是在二十七个日出之后,因为目标明确,这回我省下了不少时间。

    住在绿洲里的那个女人依然目不转睛地防备着我,小女孩依然悄悄从帐篷里向外张望。

    我一遍又一遍地向她解释说我的使命是救人,我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拯救她们,但她始终一言不发地望着我,根本没有反应。

    等我解释完第九遍时她才开了口:“那……你去浇一浇那些甜瓜苗吧。”她伸手一指我身后。

    “为什么给瓜苗浇水就能救你呢?”我不能将浇水和我背负的使命联系起来,这两者之间有什么逻辑联系呢?

    “这个嘛……你如果不给瓜苗浇水,瓜苗就会旱死,它们旱死了,我们就没有瓜吃了,那样我们就会饿死……所以,你给瓜苗浇水就是救我们。”她一边说一边忍住笑声。

    “对,是这样的。”我恍然大悟,是这个理,人类毕竟是人类,一下子就把这两者联系上了,消除了我的困惑。我接过她递来的塑料桶,打了一桶水向瓜地走去。

    就这样我留在这里又一次开始了我的拯救行动。我按她的指示给植物浇水,还将果树上的果实摇落给她们食用,挖掘地洞贮藏晾干了的果实,收集干透了的枯枝供她们充作燃料,修补那顶军用帐篷上的破损之处,在绿洲四周栽种防风沙的灌木……要干的工作真不少,人类的生存可真是件很复杂的事,她们不像我定时吸取一次太阳能就行了,她们要活着就要干很多事。她们确实需要我的拯救。

    没过几天,在她的询问之下,我将有关我和他的情况告诉了她。于是她知道了我的第一次拯救行动以失败而告终。

    “这不是你的错,你已尽了全力,别伤心。”她对我说。

    “什么是伤心?”我问她。

    “伤心么?就是心里面难受,想哭。”她说。

    “我知道什么是哭。”我说。我的资料库中有关于哭的信息。

    她笑了:“可哭并不等于伤心,伤心是只有在所爱的东西离你而去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尤其是你所爱的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侧头望向遥远的地平线。

    我不知道我所爱的人是谁,我也不知道“爱”是什么意思,人类实在是种复杂的生物,我对他们的了解实在不够。通过清澈池水的反射我看见了我的模样,我的外形与人类差不多,也有四肢和一个头颅,我的面部也有着与人类相似的五官特征。然而人类远比我复杂,究竟是什么令人类如此难以理解?

    那个小女孩一直谨慎地与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在我干活时,她就小心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盯着我看。如果我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她,她就发出一阵格格的笑声跑开了。

    这个小姑娘实在是个好动的生物。她就爱做她妈妈不许她做的事,不是爬到最高的果树上啃完果子,把核儿什么的扔下来打在我身上,就是在那并不算浅的池里游泳,经常扎到池底半天不露头。她还有点爱往外面跑。于是有一天她母亲叫我想点办法吸引住她,免得她有朝一日折腾出事来。

    于是我利用资料库里的信息教了那小姑娘几种用石子、小木棍来玩的智力游戏,教她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接近了她,她果然被我那些智力游戏迷住了,经常趴在树荫下支着头琢磨个没完,两条小腿一上一下不停地拍打地面。她再也不长时间盯着我看和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了。

    然而她一遇上解不开的难题就跑来问我,我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给她解答。可一解答完她就冲我“大笨蛋大笨蛋”地叫,然后格格笑着跑开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称我为大笨蛋。这不符合事实,笨蛋是愚蠢的意思,可据我统计,百分之七十二的智力题她都解不出,而我全都能解,我不是笨蛋,她才是笨蛋。于是我就去追她,一边追一边纠正:“我不是笨蛋,你才是笨蛋,你百分之……”

    当我追上不停躲藏的她时,她已经喘得把舌头都伸出来了。“好了好了,我是笨蛋我是笨蛋,你不是笨蛋……”她哈哈大笑着瘫软在地上,脸上的皮肤因充血而红得不得了。

    有一天我发现了个问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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