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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宋枭-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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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街坊邻人们看到楚天涯穿着一星猩红军服,头戴毡帽腰悬佩刀,俨然一副军头的打扮,纷纷诧异,自然也有不少人上前来曲意奉诚溜须拍马。楚天涯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都打发了,回到了家里。

何伯仍像往常一样,坐在后院拱门的台阶上晒太阳,杂乱的灰白胡子,一身破旧的青色布衣,旁边摆着他常不离身的拐杖,怎么看也就是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的糟老头。

楚天涯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何伯仿佛是在打盹,这时醒了过来抬头一看楚天涯,顿时就咧露出两排黄板牙来,笑道:“恭喜少爷啊,荣升军将了。”

“只是个专管牲口的区区军使。”楚天涯也不多言,挨着他坐了下来。

何伯侧目看着他,似笑非笑,“少爷,似乎有许多话要同老朽讲?”

“没有。”接连奔忙了两天的楚天涯,这时才稍稍放松一点,吁了一口气靠在墙沿上,说道,“你老以为,我肯定会追问你的过去与来历。对吗?”

“你难道不想知道?”

“想。但我不会问。”楚天涯笑了一笑,按着膝盖站了起来,说道,“该告诉我的,你自然会告诉我。不愿意说起的,我再苦苦相问你也不会讲。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强人所难?”

“少爷,你最近变化很大。”何伯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一句,刚刚走出两步外的楚天涯站住了脚,心头也莫名的微微一颤。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楚天涯无所谓的笑道。

“最近少爷的转变,非是一般的大。”何伯在楚天涯身后,用他沙哑的声音说道,“但,正如少爷所说,该告诉我的你自然会说;不愿意说起的,老朽纵然是问了,少爷也不会开口。再者,少爷是主,老朽是仆。主人家的事情,不是我该过问的。”

楚天涯扭回头看着他,一老一少四目相对,心照不宣的都笑了。

可楚天涯感觉,眼下两人的笑,都显得十足的诡谲,还有那么一点狼狈为奸的味道。

互不说破,互不追问——二人之间俨然已经达成了这样的默契。

“少爷,另有一件事情老朽得要提醒你。”何伯岔开了话题,说道。

“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接近童贯,但我敢肯定,薛玉是非杀童贯不可的。所以你要格外小心,不要被薛玉等人所牵累了才好。”何伯说道。

楚天涯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何伯接着道:“他此行潜入太原,极有可能就是行刺而来。只是行动不周全,还没下手就先被抓了起来。好在事情没有败露,否则天王老子也救他性命不得。你掺合了进去,也将是死路一条。”

“薛玉与童贯有旧仇?”楚天涯好奇的问道。虽然此前他也曾经用言语诈过薛玉,大半推测他是为行刺而来,但这终究只是自己的推测。

“薛玉在河北的名声也算是响亮了,他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何伯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不急不徐的道,“他出身军武之家,官拜大名府钤辖,官可不小。再上他英俊潇洒一表人才,素有‘美薛郎’之称,娶了一位辽国的贵族女子为妻。从此夫妻恩爱,成为大名府极是令人羡慕的一对佳偶。可惜啊,后来她夫人有事回了一趟娘家,薛玉因公务没有相随。恰巧就在此时,金辽之战爆发,大宋也很快对辽国出手。宋辽两国之间便断了往来,他娘子归家不得,最终被金人掳到了辽东去,凶多吉少啊!”

“可这跟童贯有什么关系?”楚天涯好奇的问道。

何伯说道:“少爷难道忘了,童贯正是征讨辽国、督战河北的宋军主帅?按照大宋与金国的约定,燕山府本来是应该我大宋来攻打。但是童贯作战不力打不下来,为了免脱罪责邀功请赏,他恬不知耻的请金国帮助攻打燕山府。然后,再让朝廷花费百万两白银,将燕山府从金国手中买回来。”

“这事我知道。”楚天涯点头道,“童贯买回燕山府以后,号称收复了失落百年的燕云十六州,大肆向朝廷表功。当年神宗留有遗训,若有哪位将军大臣收复了燕云十六州,就封他为王!——因此,童贯才以一介宦官的身份,进封广阳郡王!”

何伯点了点头,“童贯在攻辽的时候,打仗打不过辽军,但招降纳叛却是他的拿手好戏。他诱降了辽国的大将郭药师及其麾下的精锐之师:常胜军。常胜军主要是奚族人。按照事先的宋金约定,奚族人是要归属于金国的。于是金人就不乐意了,在交割燕山府的时候除了索要金钱,还要大宋交回被诱降的郭药师及其所部军队。大宋朝廷不肯,金人便在谈判时抓住大宋理亏在先的把柄,声称燕山府的城池可以给大宋,但是城中的百姓子民,不能给你们——除非你们交回郭药师与常胜军!童贯可不敢放弃郭药师这一支朝廷看重的力量,又急于邀功请赏,哪里会管什么燕山府数十万百姓的死活?他便答应只要城池不管其他!就这样,女真人将燕山府挖地三尺洗劫一空,然后劫走了数十万百姓趋往辽东苦寒之地为奴为婢,只留给童贯一座空空如也的死城!——被劫走的百姓子民之中,就有薛玉的夫人。你说,薛玉是不是和童贯有仇?”

“怪不得薛玉对童贯恨得咬牙切齿。”楚天涯这才恍然大悟,说道,“薛玉可能正是因为此事而得罪了童贯被下狱,最终成了太行七星山里的一名首领。如此,也就断送了前程家业以及一切。算起来,可说是童贯毁了他一生啊!”

“毁了他的不是童贯,而是这个世道。只不过是假借了童贯之手罢了!”何伯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今我大宋江山,已是危机重重风雨飘摇。官家昏庸奸臣当道,官场贪墨成风、军队腐化堕落。在我们自缚手脚、不思进取、还沾沾自喜的同时,如狼似虎的北方女真人迅速壮大,短短不过十年就灭了辽国。虽然大宋与金国曾结为联盟一同伐辽。但现在辽国已灭,这个联盟已是没有了任何意义。眼见我大宋如此广袤富有偏又腐朽积弱,野心勃勃的女真人岂有不挥师南下,侵犯大宋的道理?”

楚天涯静静的听着,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在翻腾:若非亲耳听见,谁能相信这样鞭辟入里一针见血的时势高论,是出自一名貌不惊人的伤残老军之口?——他都能看得明白,童贯,还有朝堂上的那些君臣将军们,莫非就想不透彻?

“少爷,既然你已经在薛玉那里结下了人情,不如就与他们一同前往七星山,入伙做了个强人首领,也比窝在这太原城里等死的好。”何伯依旧是不急不忙的说道,“金人如果南下,太原府便是必经之路。童贯奸贼虽手握重兵,但哪里会敢对抗女真铁骑?太原城小廓浅,迟早被攻破。到时,便是覆巢之下无完卵啊!”

听完这番话,楚天涯盯着何伯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看了足足三十秒钟。

“少爷为何如此盯着我看?老朽又不是大姑娘家!”何伯仍是轻松谈笑。

“我是不会独自逃走的。”楚天涯说得轻描淡写,但绝对不容辩驳,然后道,“但我很想知道——我可以信任你吗?”

“人哪,在某些身不由己的时候,连自己都不可信任,谈何他人?”何伯颤巍巍的起了身,拄起拐杖往里屋走,临转身时扔下了一句话——

“我只能说,我绝不会害你!”

第一卷不死龙城第11章未卜先知

楚天涯在家里收拾了一番,打点起一些日常所需的用品带上,便准备前往军营安顿。家里,就交给何伯看家护院了。反正他也知道白诩等人的事情,楚天涯便告诉他,如果七星山派人来联络,就请他到郡王府军营里去通知一声。

原本郡王府这样的地方,不是寻常人等可以进去的。可是太原的城池都关不住何伯,楚天涯也就丝毫不担心他会用什么办法进郡王府了。

出了门来,楚天涯背着个包袱就往郡王府走。行到石阶桥头时,看到桥顶有一个人正背剪双手站在桥栏边眺望远方,眉宇不展神情苦闷。

正是马扩。

楚天涯心中一动,不可放过这个接近马扩的大好机会。于是心中盘算了一番,便走上前去搭讪。

“马都监。”

“嗯,是你?”马扩回过神来看了楚天涯一眼,“找我有事吗?”

“末将就住在前面不远处,刚刚交待了牢城的公差回来取些物什,便准备回军营。”楚天涯抱拳道,“只是路经此地,恰巧遇到了马都监。”

“哦……”马扩心不在蔫的应了一声,“没事就早点回营吧!”

“是。”楚天涯应了一声,却是没有走。

马扩皱了下眉头,“你还有事?”

“末将见马都监愁眉不展似有烦心之事,不如,就由末将做东,请马都监去往摘星楼小酌一杯,以解愁苦如何?”楚天涯说道,“前番得蒙马都监大恩提携,末将无以为谢,权以几杯薄酒代劳。”

马扩略微皱了下眉头,看他神情似乎并不十分乐意搭理楚天涯,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楚天涯又表现得极是殷情,他便无所谓的点了点头,“也好。”

“马都监,请!”

二人便一同去往了摘星楼,叫了个幽静的雅阁。楚天涯只管要了店中最好的馔味酒水,摆了满满一桌。

马扩一直少言寡语,酒菜上了桌来,便在楚天涯的劝进之下略沾了一荤腥。起初还是由楚天涯替他斟酒,一点点的来敬他。可他似乎当真心情十分烦闷,让楚天涯放下了酒壶自己一把拽着,一杯接一杯的就把上好的杜康酒往肚子里倒。

“马都监,何事如此烦闷,可否说出来给末将听听?说不定,末将还能为都监排解烦恼略效绵力呢?”楚天涯试探的问道。

马扩连饮了数杯下去,已是略有一点轻飘,此时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并不搭言,继续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楚天涯心里琢磨,我出身低贱俗吏,他乃是军武出身的正牌将校,从一开始就打从心眼里瞧不起我。想要与他套近乎,的确是难。但我若是能一语道中他心中所想之事,他必然对我刮目相看!

思来想去,楚天涯认为马扩这样的人,断然不会为了儿女私情或是升官发财之事,如此烦恼又不肯吐露真言。能让他烦恼不已的,应该多半是与军事有关!

楚天涯便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试探道:“马都监可是为了女真人而烦恼?”

马扩正将一杯酒潜到了唇边,这时动作一滞,“你说什么?”

“末将矢口乱言了,请都监恕罪!”

“说下去。”

楚天涯便抱了一下拳,小心的说道:“末将也是道听途说。据闻,金人灭掉辽国后,便在边境地带以搜剿辽国余孽、操演兵马和寻找牲畜草场为名,不断的征集调动兵马。燕云一带,金国的大军活动相当频繁……莫非,他们要南下侵犯我大宋了?”

“啪!”

马扩将酒杯重重的一下顿在了桌上,厉声道,“此乃军国大事,你一介小吏……微末将校,竟敢妄言?”

将校,是大宋对军队中所有中等武官的统称。大宋的武官共有三大档次各有称谓,由高到低分别是都校、将校和节级。其实楚天涯与马扩同属于“将校”一级,但楚天涯只是个都头军使的最低级别,是将校一级中垫底的。

“都监息怒。”楚天涯并不惊慌,抱拳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末将虽是一介微末将校,但关心国事并没有错。而且,末将也只是在这酒桌前与都监说一说,又不会到外面宣扬蛊惑。”

“这些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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