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赖-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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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摆脱了鬼狱门的鬼气(光听这名字就晦气),准备改头换面迎接新生活的时候,这家伙竟然阴魂不散,又找上门来。可老鬼是怎么知道自己要去京城和自己的行动路线的?
——小杜,一定是小杜!那个和自己称兄道弟、约定并肩作战的人……是个叛徒!
钱沛痛心疾首,咬牙切齿。可惜做人如果后悔有用,就不必做鬼了!
依照以往和老鬼斗智斗勇斗无赖的丰富战斗经验来判断,钱沛见到他来,就犹如看见夜猫子进宅,一准没好事。
他关上门,熟练地撕下两片布条揉搓成团,严严实实地堵住耳朵。
“听说你发财了,怎么也没见买点好东西来孝敬师父?”这世上有些事,你可以选择不听不看不想,可偏偏有些人有办法让你没得选择。
敢情是来敲诈的,那还好办些。钱沛心里一宽道:“谁晓得你这么多年死到哪儿去了?我落难的时候,也没见你搭把手。”
二胡声骤转凄凉,听得人心里直发酸。钱沛咬牙道:“罢了,师傅无情,弟子不能无义。这些钱你拿去吃顿饱饭,别再来纠缠老子了。”在袖口里捣鼓了半天,捡出一锭成色最差分量最轻的散银,丢在了床上。
老鬼的二胡立马收住,拿起银锭在眼前端详了一会儿,摇摇头道:“我要发财。”
“你想敲诈?”钱沛恼道:“就算老子如今有点儿小钱,那也是累死累活拼命挣来的,跟你没多大关系。这银子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上步就抢。
老鬼的手一晃,银子消失不见。“我找你拿的,是你白捡来的那张麻将发财。”
钱沛怔了怔,像是闹明白了老鬼的来意——敢情这老家伙是来求自己的,此时不敲竹杠更待何时?他断然拒绝道:“不成,老子要留着它,讨个好彩头。”
老鬼眯缝着眼睛,问道:“你真想留着它,不后悔?”
钱沛隐隐感到话中有话,更像是一种威胁,斩钉截铁道:“为了发财,百死无悔!”
“好吧,那你就拿着它吧。”老鬼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道:“原本打算由我拿了发财,去找晋王手下接头。既然你感恩图报,要替为师走上一趟,我心甚慰。”
“慢着,慢着——”钱沛隐感不妙道:“谁要去见晋王了?”
“小杜没告诉你么?这块麻将牌就是大魏密使和晋王接头的信物。它的背面刻着大魏皇帝亲拟的七条和约,如果晋王收下,就表示接受条件,全力促成和谈。”
老鬼皱皱眉头,有些不悦道:“两个多月前,大魏密使礼部侍郎龙显庭不幸遇害,随身携带的麻将牌被前去接应的两名智藏教弟子带走。可前些日子传出消息,这两名弟子突然在海上失踪,麻将牌亦随之不知所终。我正在为这事头疼,刚好收到小杜的云中飞书,才晓得有人把发财给了你。难得你大义凛然,要替大魏出使京城,促成和约。你既有心做好事,莫非还要隐瞒为师不成?”
——掉沟里了,又掉沟里了。钱沛没法算清楚,这是老鬼第几次在给自己挖坑。
别人家的师傅都会护短舔犊,惟独这个老鬼,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尽琢磨着怎么把自个儿的徒弟往火坑里推!
是可忍孰不可忍,钱沛生气了。“别逗了,你当老子才三岁大啊?那么重要的密件,怎么可能被两个乳臭未干的智藏教弟子轻轻松松抢到手?摆明了就是你们设的局!不管谁得到这张发财,都以为掌握了大魏的谈判底线。其实它压根就是你们故意弄出来的障眼法。真正的密使说不定早就到了京城,正等着某个傻瓜把假麻将牌当宝贝送进京里,顺便给你们当肉盾呢!”
说到这里他察觉到老鬼唇边分明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立刻感觉不妙。当机立断掏出发财丢给老鬼,说道:“发财给你,我家有娇妻幼子,你也不忍心让你的徒孙当孤儿是不是,我就不陪你一起冒险了。”
“呼——”一股清风拂动,麻将牌在老鬼面前翻了个身,晃悠悠又飘回钱沛眼前。
钱沛愣了愣,就听老鬼说:“你还要留着它讨个好口彩,我怎么好意思拿它?”
钱沛望着在眼前翻转不落的发财,沉吟道:“师父,多年来你待弟子恩重如山。我一直没什么机会报答你,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今天难得你开口跟弟子要一样东西。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发财,就算你要我的小命,弟子也绝不推脱!”
“不是吧,”老鬼困惑道:“刚才你还说,为了发财,可以‘白’死无悔么?”
钱沛道:“圣人说,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做人的机会也只有一次,我爹从小就教导我要好好把握机会,就算败家子也不能浪费做人的机会。再说我要是真的死了,谁给您养老送终啊?我可以无悔,你可以失去这么一个听话乖巧又有孝心的好徒弟而不心痛吗?”
“没关系,”老鬼的回答很干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活人有的是。”
“找你的蛤蟆去!”钱沛愤然道:“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恩断义绝!”
“真的?”老鬼既不吃惊也不愤怒更不伤心,淡淡道:“你现在也是当爹的人了?”
钱沛警觉地盯着老鬼,嗯道:“你想干嘛?”他太了解老鬼了,平日里对徒弟的死活不闻不问高高挂起。要是什么时候突然关心起来,那一准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想古剑潭的水中天若是知道自己做了外公,一定会很开心。”老鬼轻声叹息道:“也不晓得三年前是谁将他的宝贝闺女儿拐走,稀里糊涂给别人当老婆,生孩子——”
“那叫有始有终,情深义重。”钱沛警告道:“不准挑拨离间我们的亲属关系,否则我跟你没完!”
老鬼低哼了声没说话。钱沛心虚道:“我和水灵月的事你没告诉水中天吧?”
老鬼义正词严道:“你不觉得让他们父女分离多年,实在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说吧,”钱沛咬牙切齿道:“这回你要老子去杀人还是去放火?”
老鬼避而不答,说道:“你猜得不错,真正的大魏密使即将抵达京师和太子方面进行秘密协商。但这消息已经泄露,明里暗里有不少势力都想刺杀大魏密使,破坏和谈。为了保证和谈成功,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假扮龙显庭高调入京继续和太子的人接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的身上。与此同时,真正的密使便能在暗中接洽太子,争取双方早日达成协议。”
“真拿老子当活靶子使啊——你不觉得看着自己唯一的徒弟被人围攻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老鬼不以为然道:“不用杀人放火,不用坑蒙拐骗,只需要装模作样跟太子派出的使者聊聊天,吃吃饭什么的就算大功告成,这么轻松愉快的差事你到哪里去找?”
钱沛怒视老鬼道:“那老子的事怎么办?”
“你有什么事……”老鬼想了半天,总算记起来了。“曾神权?”
他笑了笑道:“难道你忘了,曾神权是谁的外公?我想太子和晋王比你更想干掉他。对了,我还没告诉你,这次大魏派出的密使其实你认识,不久就能见到她了。”
“老鬼——”钱沛一把攥住发财,恨不得把它捏碎捏爆,“我们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老鬼笑了,露出他很好看的牙齿。“好啊,咱们就从给大魏长公主提亲的事说起。”
钱沛伸出一根手指头道:“免谈——尧灵仙,她是老子没过门的大老婆。晋王,他个三腿蛤蟆甭想吃天鹅肉!”
第三章 大胡子叔叔
经过师徒二人推心置腹的彻夜长谈和讨价还价之后,钱沛与老鬼终于达成了空前的一致。天快亮的时候,老鬼心满意足地拉着他的二胡离开了客栈。
裴潜倒头就睡。梦里,他又见到许多张狰狞的面庞——大楚丞相曾神权、前兵部侍郎黄炜……然后是冲天的火光无尽的黑夜,无数黑衣杀手从四面八方涌来。一个小男孩无助而恐惧地匍匐在一个少女的背上,随着她杀出重围……
这个少女名叫菡叶。钱沛还在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她了。就像钱沛原来另有其名一样,菡叶并非她本来的名字。钱沛记得,那时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章叶菡。
后来,她将钱沛送到了老鬼那里,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其后的七年里,钱沛换过若干个的身份,他叫过裴潜,冒充过红旗军叛将段悯,也和菡叶意外重逢过。那是三年多前,菡叶已成为云陆九大派之一的智藏教弟子,而且是教中第二号人物太元圣母的关门女弟子。她落发出家,法名菡叶。可在钱沛的心底,她仍是当年的章叶菡,那个背着自己血战突围的叶子姐姐。
这次进京,应该还会见到她吧。钱沛心里有一点点渴望,毕竟算来又是三年多没见了。在自己隐居花城府的这段岁月里,她在做什么,是否有空想起老子来?
睡到日上三竿,钱沛结账出门,牵马摆渡来到北岸。他顺着官道徐行,中午时分进入了大楚京师永安城。
这时候他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来自南洋婆罗洲的客商,也借这机会把脸上不满意的部位做了小小的修补。比如说钱沛始终觉得自己的眼睛小了点儿,于是戴上了两瓣隐形的琉璃片。不仅眼眸里增添了一缕炯炯有神的湛蓝色神秘光彩,而且双目看上去也大了不少。
他又在脸上粘了一大把浓密黝黑的络腮胡子,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嘴巴含而不露,更多了几分粗犷与成熟。
至于头发,也染上了一层淡紫色,随意地披散下来垂落到后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满大街望去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还有古铜色的肌肤、充满异域风情的光鲜袍服,可以暗藏逍遥神针的厚底皮靴,钱沛对着河面瞅了半天,硬是不敢相信那个在水中顾影自怜的家伙就是自己。至于口音问题,更不在话下。这三年他颠簸海上吃尽苦头,别的本事没学到,叽里咕噜的鸟语却说得颇为顺溜。就算出门踩狗屎,一头撞上正牌的婆罗洲商人,也不怕被当场揭穿了西洋镜。
钱沛骑着高头大马走进永安城,顿时察觉到许多双姑娘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他心里大是得意,冲着街边一个卖花姑娘咧嘴笑了笑。果然魅力无敌,引得她双颊飞红两手捂心,眼睛里异彩涟涟。
时为国泰十二年五月,大楚立国近三十年,尽管战乱连年不绝,但国都永安城仍是无可争议的云陆第一大城。除了将近三百万的常住人口,每天从云陆各地,乃至南洋、东洋,甚而更加遥远的波斯、身毒等地万里迢迢而来的商旅络绎不绝,盛世景象一时无两,被人誉为“流金之城”。
因此像钱沛这样的一个南洋商人走在大街上,并不算太引人注目,至少还比不上那些头发剃得只剩脑顶一小簇,满脸满身挂着叮当乱响圈环的身毒人来得拉风。
还有那些头戴白色大帽子,满脸蓄须的波斯商人和他们面蒙轻纱不肯露出半点肌肤的妻妾们;头发结成高髻,身穿宽松大袍,手按细长弯刀,脚踩哢哢乱响木屐的东洋武士。这些人在永安城的大街小巷,酒肆青楼里随处可见。甚至,钱沛在一个胡同口,还看到过一个正在大肆吹嘘什么东方神油的黑皮肤昆仑奴。
这一切的一切,对钱沛来说远远谈不上新奇,却异常的亲切。
因为十年之前,他就曾经是这永安城里的一道风景——大煞风景的那道风景。
他曾经肆无忌惮地在街头横冲直撞,哪怕是京师府尹大人的坐轿也敢纵马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