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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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恭赧颜道:“末将失言了。不知将军在京中的事中,哪一件可称得上非常棘手呢?”
我想了一会儿,叹道:“恐怕要算杨丝的事情。她爹一心要拉拢我为婿,我却知道我决不能娶她,否则将是一辈子的错事。”
司马恭大摇其头,半晌才道:“将军用情专一,真是令人感动。不过这杨小姐贵为千金,司徒大人又对将军格外看重,如何不能允此姻缘呢?”
高敬亦有同感,道:“与杨司徒的爱女结为连理,真是将军的福分。以三公在朝中的威势,加之将军少年有成,得蒙圣宠,定能飞黄腾达,为不世之伟业。”
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说。心中暗想:也许你们是对的,不过肯定有历史的局限性。老子比你们进步两千多年,还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吗?真荒唐!我只不过要你们想想该怎么解这个套子,你们倒好,不但不让我解开,还要让我自个儿往里钻!
含糊地说了两句,便宣布散会,径去洗澡。许翼早命两名姬女前来伺候,被我不客气地拒之帐外。
杨丝……孔露……什么人都来烦我,难道不知道我有要紧事情干吗?我哗哗搅水,觉得满脑思绪剪不断、理还乱,烦躁起来,干脆连头一起浸在水里。
隔了片刻,小清端着火炉子,突然进帐。静静地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你冷吗,颜鹰?快些洗吧,水凉了很容易感冒的。”
我朝她微笑着,却讲不出话。她走过来一边帮我擦背,一边用小心而试探的口吻轻声道:“我听到你和司马恭他们的谈话了。”欲言又止的样儿。
我笑道:“你想到了什么呢,说出来吧。”
小清咬咬下唇,半晌才轻轻道:“杨丝是个好女孩,如果你拒绝不了司徒的话,干脆就娶了她吧。也别让她再被蹇巴那种人欺负了。”
我的身体一颤,反手握住她的手,心中波涛翻涌,“难道你不明白我的心意?清儿,在我心中,杨丝只不过是个可爱的妹妹,她和小圆、孔露没什么不一样。”
小清挣开那只手,又轻轻为我擦拭着裸露的脊背。浴帐中雾气蒸腾,我却觉得说不出的寒冷。“你说话呀!我要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是不是?”
杨丝这名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心里。我感到自己能避得开杨赐的“美意”,能避得开袁隗的“热心”,甚至能避得开杨丝本身对我的喜爱,但我无法忍受我惟一不受古法约束的妻子也掉进那“道德”的怪圈里,对我说出这么模棱两可的话来。
她似乎微微凝窒了一下,随后平静地道:“不,我是真心的。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娶……”
我不让她说完,猛地把她拽下浴池。我不理会她湿透着恼的样子,便疯狂地吻着她——她起初挣扎了一两下,随后也激烈地反应起来。我听她哽咽着,最终痛哭失声,我顿时明白她所谓的真心,不过是出于对杨丝的同情罢了。
我紧搂着她,不断地吻她,让她能感觉好一些。小清哭道:“好夫君,原谅我,我真不愿意说那样的话。其实我……我舍不得你呀……”
“我知道,我知道。”我轻抚着她的肩头安慰道,“你也是为了别人着想嘛,我不怪你。不过下次可别再乱做好人了,你老公只有一个,倘若你把他左送右送的,那他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呢?”
小清羞红了脸,止住泪道:“清儿明白了。不过……不过杨丝怎么办呢?”
“车到山前必有路。唉,也只好随它去了,清儿,你别想得太多,这世界本身就是尔虞我诈的,太单纯的人活不到明天。你想想,杨赐是她父亲,又说要嫁给刘陶的儿子,又说要嫁给我,反正哪有好处就往哪儿奔,对她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父女之情。说不定杨丝根本就不想嫁我,被逼无奈,反而生出了无穷怨恨,那时你老公才没得完呢。”
小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轻靠在我怀里,“你说得对。不过刚刚我听到司马恭和高敬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你说,如果你是这个时代的人,会娶杨丝为妻吗?”
“废话,那还用说。”我抱着她,湿漉漉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老子饱受现代教育熏陶,才有今天的觉悟。若是换了司马恭和高敬,到了手的鸭子,还能让它再飞了去?”
我故意猛盯着她浸湿后曲线毕露的身体,一语双关。小清脸突地红了起来,轻轻在我胸前擂了几拳,“别看了!这么……晚了,明天你到底想不想起来?”
我轻叹一声,道:“往后的事我也烦不了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说不定明天又要被逼着干自己不愿干的事,还不如不起来的好。”
第三十九章 巧舌如簧
我沉在甜甜梦乡的时候,司马恭等早已备好了车马,稳稳当当地把我送回了京师。我感到自己确实太累了,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不用想那些令我烦忧、无奈的心事。该死的汉都洛阳!它令人疲惫,令人心力交瘁,把生活的一切乐趣和无邪都化作人情世故层层叠叠的大网,我就像一只稍微能看清周围情况的蛾子,尽量不让自己触上那粘粘的丝网——那张网足以噬人,令我的现在与未来充满恐惧和危机。
然而,睡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三公派来的人逼着去袁府。他们对我的渴望已经不加掩饰,赤裸裸地表现为想大浩声势的冲动。
来人是司徒掾吕盛,领家将百余,浩浩荡荡。我唤上几个亲信,又将府中事务嘱咐了小圆一番,这才扶辕登车,笑问:“不知袁公召我何事啊?”
那吕盛乘马随于车后,见问微微提缰,驰于车旁,“恕小人不知,司徒只是命我将大人请到府上。听说太尉杨赐与诸公卿将会于府上。”
我立马开始头疼了。淡淡应了一声,心道:别逼我逼得太紧!老子若是发起火来,连母猪都照娶不误,不过一离京城,立刻便休回本家。心里细想着应对之策,顿有焦头烂额之感。
袁公府宅。袁隗与袁绍等在众官员的簇拥下,降阶相迎。
袁隗手拈须髯,大笑道:“虎骑校尉为我袁门重客,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免了免了,这般施礼,真是折杀老夫。”走上前亲自搀起我,挽臂入府。
老子升了官,就是原本耀武扬威的何进也不敢对我瞎咋呼了。面对袁隗的十二分礼遇,我舒爽了足足五秒钟。当下摆出十分抱歉的样子,向众人点头致礼。有不少官员面带笑容,抱拳施礼,口称“颜大人”的,当然也有些冷冰冰,或是故作姿态,或是根本看不起我的,微蹙着眉走到一旁去。
袁绍在我另外一侧,轻声笑道:“贤弟高升,某是大感快慰啊!某至亲好友之中,谁又能像贤弟般的,让愚兄如此心仪呢。哈哈,今次我们兄弟定要好好喝上几杯,一解往日的不快呢。”
我大感此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若不是我早知此人性情,他如此一作态,还不立时让我对其心生好感吗?试想袁家四世五公,至绍父逢、高,逢弟隗,一时家族盛隆。又有中常侍袁赦,同宗。这样的贵戚世家,谁会不拼命巴结呢?
我笑道:“袁将军这么说,便是见外了。在下早已把从前的荣辱,忘得干干净净。若兄长还只记得在下斗杀马旒之事,而耿耿于怀,恐怕……”
袁绍忙在袁隗面前表态地笑道:“怪袁某失言,失言!哈哈,贤弟之颜姓,乃汝南大姓。吾家素与之通好,而贤弟怕也是袁某的远亲,今后当铭记在心!”
袁隗哈哈大笑,将我径迎厅中。
我闻得袁绍的言语,顿觉哭笑不得。他的意思,不知转了多少弯,其中之一在于汝南,“颜字乃汝南大姓”,又“素沟通往来”——可能就是通婚的意思,因此断定我也是他家的亲戚,当真是煞费苦心!殊不知老子出生的地方,这个世界根本没有,我也根本不想当他的亲戚。万一哪天他拖住老子一起死,可就惨了!
表面上仍客套了两句。袁家的气势真是豪奢至极,巨大的殿堂,两根朱漆抱柱,落于长檐外侧,蓝田玉台阶以及厅外石冕,皆是精工细做。四合八彩围墙拢住宽敞的院子,地面铺设大小一致的石板,竹梅、粗槐生长在古色古香的雕栏之外,浑然天成,令人心境大开。进于厅中,八盏巨型烛台,熠熠生色,沿地毯两侧一溜排开百余只榻几,皆为檀木所制。金银器皿置于其上,纤尘不染、奢靡毕现。
袁府众管事十分得意地请诸位臣僚入座。杨赐坐在袁隗的左侧,微微颔首示意。我见他的身边,还坐着士孙瑞等人,心里更是担忧得阵阵发毛。
我的位置在三公等人正对面。袁绍左边陪坐,倒是大给了一些面子。我见侍中董扶竟也落席于中,不免微觉诧异。其正向身边一人窃窃私语,见我眼光瞟来,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我心道:看来三教九流,该来的都来了。刘焉呢?这小子不亲自来吗?他送了我一批姬女,还未道谢呢。
袁绍许是见到我惊疑不定的眼光了,哈哈一笑,道:贤弟勿需奇怪,今日府上设宴,只为了皇甫将军。贤弟恐怕还没见过他罢!”
我心里一动,轻声道:“的确没见过。不过圣上已命他回镇长安,不是已出诏多日了吗?”
袁绍道:“皇甫将军岁初出征,年尾收兵,立下了大功。皇帝已下令大赦天下,改元中平,赖其力也。此次虽只是暂过京师谒拜皇恩,我等也应略尽绵薄。嘿,依袁某看,皇甫嵩当真了得!”
我缓缓点头,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袁隗亲在府中设宴,还吸引了众多官僚大臣前来招呼。这人的确值得这样排场一番哩。
主客迟迟未到,反是众人先闲聊了起来。几位大臣纷纷举杯向我示意,说了些升官发财的颂词媚语,连灌了我好几杯。一时众人的焦点都围拢在我们这几座上。只见二位品秩较低的大臣,起身道:“在下北军中侯邹靖,颜虎骑请了!”
袁绍忙低低地道:“此人原是校尉,黄巾起后督率乌桓骑讨幽州黄巾,小有功绩,故授是职。”
我微微颔首。来京已经好几个月了,我也大致通晓各个官位的品秩级次。这北军中侯,却是掌监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校尉五营部众的官员,算起来老子这杂牌校尉恐怕也得拜谒拜谒他,忙起身还礼,“哦,原来是邹大人,多有得罪,莫怪莫怪。”十分恭敬地饮干了此杯。
邹靖微微点头,眼光犀利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颜虎骑英姿勃发,果然是大将之才。闻说圣上钦赐汝御马武冠,可是恩宠之至啊。”
我忙抱拳道:“那是陛下对微臣知遇的恩情。我颜鹰当拼力效死,为我大汉光图祖业,奋身杀敌。如领旨讨边,末将定马革裹尸,浴血沙场,为圣上分忧。”
众人闻我豪语,纷纷拊掌,“果如颜大人所言,真乃我朝之福。”邹靖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径自拱拱手,复又坐下。
公卿席中突一人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虎骑校尉舍命请战,难道诸位能忍心舍此人才吗?”转头看去,却是司空张温。
他施施然地站起来,丝毫也不理会袁隗重重的一哼,“各位想必都知道颜鹰之名,足以驰骋疆场,退敌万千了。可惜有人贪图眼前之利,不想令之成大功、扬大名,只愿坐收渔利而熊、鱼得兼。但观之今日,无论朝野,孰敢称其治,孰能名就而身退乎?观之战事亦然,我等欢饮竟日,而先零羌、北宫贼屡屡寇边,杀戮淫虐,原野覆骨,百姓无所依归,难道非得让他们指麾京畿,这才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