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来独往 作者:蔡越涛-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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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南方又说,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苏杭的什么人。
“你说我是苏杭的什么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苏杭的好朋友! ”海威的语气是硬朗的,可内心的酸楚还是往上翻。也是的,苏杭是不能嫁给沈先生了,因为沈先生是苏杭的亲生父亲。那么,苏杭会不会再嫁给宋南方,他心中没有把握,因为宋南方是苏杭的前夫,他们又有可爱的女儿妮妮,重归于好,破镜重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即便是苏杭不嫁给宋南方,他海威会有戏吗? “海威叔叔,”妮妮歪着头看看海威,又歪着头看看爸爸,她说:“我妈妈为什么谁也不想见啊? ”
海威弯腰抱起妮妮:“你妈妈太累了,需要休息。”
沈岁亭抱着一大束百合花来了。海威说沈先生本色浪漫,这种困难时刻仍有闲情逸致,不愧为浪漫一族。沈岁亭一脸苦笑,说他习惯了,一遇到情绪波动比较大时,就会想到百合花,无论是痛苦时激动时开心时,百合花都会给予他精神上的抚慰。多少年来一个人在海外独来独往,常常只有百合花相伴,所以,百合花象征着他的伴侣的身份。
“还说呢,都是百合花惹的祸。当初你若不是给苏杭送去百合花,兴许不会有今天这种尴尬的境地吧。”海威说。
“真是巧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苏杭酷爱百合花,我也对百合花情有独钟,看来我们这一家人还都有百合花的情缘呐。”宋南方有意把“一家人”的语气说得很夸张,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海威,收回目光时,带有些许挑衅的意味。
郝阿婆说,苏杭仍将房门紧闭,一整天了水米不沾牙,要把人给愁死掉的。又说:“花教授也病了,而且不轻。这可怎么办呐? ”她急得团团转,问要不要通知花教授的家人。
“她家里都有什么人啊? ”沈岁亭问。
郝阿婆轻轻地摇了摇头:“唉,说起来也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大小姐,谁晓得她的命会是这样的苦啊! 她的父亲花冠雄老先生在‘文革’中被人整死了,花老太太紧随其夫也离开了人世。听说花教授的先生是一位不错的体育教师,不想也……她年纪轻轻的就一个人守寡,好在有个女儿知冷知热的,让她少了很多寂寞。噢,对了,她的女儿叫庄妍。”
贺苏宁过来说,花教授发高烧了,得赶快看医生的。
“那就通知她的女儿庄妍来吧,也好让苏杭多一个姐妹。”
沈岁亭说。
“据说花教授的那个女儿庄妍是戏剧学院的研究生,蛮有出息的。”郝阿婆说。
“别耽误时间了,先把花教授送医院吧,尽快把她那个女儿庄妍请过来,大家见见面也好。”宋南方说。
“这样吧,我去把车开过来送花教授去医院,你们赶快跟戏剧学院联络。”海威说。
宋南方建议让沈先生陪花教授,他去跟戏剧学院联络。而沈岁亭却坚持让宋南方陪花香凝,他去跟戏剧学院联络。沈岁亭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不愿面对花香凝啊! 花香凝执意不去看医生,说她没有病,只是念女儿心切,加之过度劳累而已,休息一下会没事的,缓缓劲就回江南;说如果觉得住在苏杭这里不大方便,她可以去住宾馆的。又说想多待两天的目的很明确,把该讲的话说明,把该办的事做个了结。现在,该讲的话只说了一半,仅仅对贺家表示了谢意,而她和沈岁亭之间的瓜葛,和女儿苏杭之间的情感,还需要再梳理。
郝阿婆犯愁了,两边卧房一对母女,一间躺着苏杭不吃不喝不见人,另一间躺着花香凝满身故事,满脸泪痕。沈岁亭在客厅左右徘徊。郝阿婆说,古书古戏听得多了,也没有听到过这么离奇的剧情。这到底唱的算是哪一出啊! 海威的胡茬子过于旺盛,大半个腮帮子铁青一片。他屋里屋外转悠了几趟,终于忍不住叩响了苏杭卧室的门:“苏杭,我一直坚信你是理智的勇敢的,肯定不会被眼前的困境所吓倒。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你权当是经历了一场梦吧,你需要赶紧清醒过来,不能再这样苦撑着了。否则,你的身体会垮掉的啊! ”
贺苏宁顺着海威的话说:“大姐,人的一生当中谁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的,关键得有自己解决问题的态度。你这样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啊,你别忘了你还有自己的事业,有热爱你的观众,有疼爱你的亲人,你是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在折磨我们大家啊! ”
妮妮一连喊了几声“妈妈”,仍不见有什么动静。宋南方说,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肯定令苏杭难以招架,她需要静静心,需要理一理思路,希望大家能多给苏杭一点时间,尽量不要太干扰她了。说罢,他斜眼看了看海威,又说:“对于苏杭的了解程度,我绝对比你更有发言权。”
贺苏宁抬手给宋南方一拳:“你当然更有发言权。假如不是你对我大姐的了解程度太深,掌握了她的善良,掌握了她软弱的本性,估计也不会做出背信弃义令人不齿的事来吧? 你现在风光了,可我大姐被你害得够惨了,要不是你背着我大姐另寻新欢,她会遭遇今天这种尴尬吗? 你还有脸在这里炫耀你如何拥有发言权呢! ”
“行了吧,小祖宗们,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打嘴仗呢。”郝阿婆说。
妮妮跑到沈岁亭跟前,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疑惑。沈岁亭想把妮妮抱起来,妮妮连忙躲在郝阿婆身后。几个大人同时将目光聚焦在妮妮身上,沈岁亭苦笑了一下:“妮妮,来,让沈先生抱一抱,我们做个好朋友吧。”
郝阿婆在一旁直抹眼泪,这叫什么事啊,沈先生明明是妮妮的外公,却也得以“先生”相称,别扭死人了。
花香凝的房门打开了,她穿戴整齐,拎起提包来到客厅:“我在这里大家都不大方便,我自己也感觉蛮别扭的,毕竟还不很熟悉嘛,我还是到宾馆住下好些的。”她和沈岁亭的眼神极为短暂的交锋,便迅速游移了。海威说他送花教授去宾馆。
“花教授再见! ”妮妮甜甜的童音令花香凝心里一紧,她看了一眼苏杭紧闭的房门,泪水夺眶而出。
第二天下午,童宁宁将庄妍带来了,着实令花香凝一惊! 她本打算把这桩离谱的父女错爱的半场婚礼尘封久埋的,却为时已晚:“也好,请郝阿婆把该请的人都请到这里来吧……不管你做过什么,历史都会找你清算的! ”后一句话,她是讲给自己听的。
郝阿婆按照花香凝的意思,说让沈先生到大河宾馆有事相商,沈岁亭正想面见花香凝,有些话不说透彻总不是办法,他吩咐郝阿婆:“最好劝劝苏杭一起过去,早晚都得面对的嘛。”
贺苏杭的工作并没有像郝阿婆想像的那么难做,她冲了杯红糖水暖暖胃,就要往外走。郝可婆叮嘱道:“孩子啊,不管你的亲生父母过去做过什么,都不要再计较了,你要往好上想的,是老天爷开恩,让你有机会跟他们团圆的。你想想,社会上有多少孤苦伶仃的孩子,恐怕这辈子都无缘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的,跟他们相比,你比他们强得太多了。人之所以能够快乐,不是因为得到的多,而是计较的少。你懂吗? ”
“我宁可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也不愿意有这样的父亲母亲! ”贺苏杭的胸脯又开始起伏。
郝阿婆一时没了主意:“不然……你就别去见他们了吧,免得气坏了身体啊! ”
“去,为什么不去? 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给我一个什么说法……为什么不把我生下来就掐死掉算了啊?!”贺苏杭眼里噙着泪花,紧咬双唇。她另有打算,那就是把话说到当面,今后大家互不相干! “这孩子,怎么就不听劝呢!?”郝阿婆连连叹气,她决定陪苏杭一块去大河宾馆,贺苏杭说她自己可以。当贺苏杭赶到大河宾馆时,沈岁亭在门外走廊上徘徊,见苏杭过来,他苦苦地一笑:“我们都生活在故事里了。”他耸肩的姿态很有味道,说不上是轻松,说不上是幽默,也说不上是滑稽,只是一种习惯动作。
其实,贺苏杭一眼瞄见沈岁亭的背影那一刻,眼睛就立即朝着地面,心潮翻滚,犹如惊涛骇浪猛地拍打心岸,心却无法靠岸。她往预知的房门号移动,脑袋嗡嗡的,思维阻断,一片空白。
沈岁亭走在贺苏杭的前边,他最先看到了花香凝的另一个女儿庄妍,大约二十六七岁,少说也得有一米七的个头,肤色白里透红,穿戴朴素,蓝白相间的运动套服,蓝白相间的运动鞋,高高束起的马尾辫子又黑又亮,一看就晓得她是个健康的充满活力的女孩。
“见过你沈叔叔。”花香凝跟庄妍说。
“沈叔叔好! ”庄妍主动跟沈岁亭握手,她的手又大又厚又柔软,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整齐而密实,说话时露出两排如玉如珠的洁白牙齿。但再怎么看,从她身上也找不出花香凝的影子。她的漂亮,是现代的张扬的,且不加粉饰的。
而花香凝的漂亮,则是古典的含蓄的,韵味无穷的。单讲漂亮,贺苏杭跟花香凝属于一类。这是沈岁亭最直接的判断。
“见过你姐姐苏杭。”花香凝拉起苏杭的一只手放在庄妍手中,她说:“我一生中只生过你们两个女儿,没想到,直到今天才让你们两个有机会见面。”
贺苏杭把手抽了回来,平静地看了一眼庄妍,眼睛里没有任何内容。庄妍问了声:“苏杭姐姐好! ”却没有得到贺苏杭的回应。童宁宁连忙打圆场:“大家初次见面,难免有点生分,都别在意就是了。”
花香凝的目光移向沈岁亭时,沈岁亭的目光也正投向花香凝,两人的目光交锋了,谁也没有移开,而是直视着对方。花香凝经不住对方射来的目光,鼻子一酸,眼睛红着说:“把你叫来,并不是想让你偿还我三十多年的感情债,也不是想让你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的。其实,现实已经狠狠地惩罚了你,惩罚了我,也惩罚了我们的女儿苏杭。这种代价实在太沉重了啊! ”
“代价? 还有什么惩罚能比这种代价更残酷的啊! ”沈岁亭说。
童宁宁说,历史造成的误会总算解除了,希望花教授放下沉重的精神枷锁,沈先生尽快摆脱角色的尴尬,苏杭姐姐能够看在生身父母的情分上不计前嫌,宽容大度。她发觉苏杭的情绪不大对劲,对她的话颇为反感,便给庄妍使了个眼色,两人去了里边的套间,坐在小床上不敢吱声,静静地听着外间的对话。
贺苏杭的眼皮往上抬了抬,只抬那么一点,将视线从地面移向茶几上的杯盘,根本不跟花香凝和沈岁亭对视。她说出的话中带有很强的火药味,怒气十足,怨气十足:“我想知道你们当年生了我,为什么不把我活活掐死掉算了,反正也不想要我嘛! ”
“女儿啊,我晓得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你真相,或许都毫无意义了。但历史会清算一切的! 我对不起你! ”花香凝说。
“我真的不晓得有了女儿啊! ”沈岁亭痛苦得将十指伸进头发,猛抓头皮。
“你当然不晓得! ”花香凝的委屈袭来:“当年,我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怀了你的孩子,你却一拍屁股走得那么远……
法国到底在哪里?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要不是奶娘帮我瞒着父母家人,说不定气也要把他们气死掉的。你是晓得的,我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