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来独往 作者:蔡越涛-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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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是被风的节奏吹打在白色木格窗上的,紧一阵缓一阵的哗啦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明媚阳光下的五姐妹灿如夏花的笑脸是固定在镜框里的,无忧无虑,潇潇洒洒,历史瞬间定格为永恒,是照相技术最伟大的魅力。而不可磨灭的人生经历的印记,恐怕只有到心灵深处触摸了。
贺苏杭的目光投向窗外,那只在风雨中飘摇的小木船摇摇晃晃,一会儿由远而近,一会儿又由近而远,恍惚之间,她下意识地抱住臂膀靠在窗边……半场婚礼的礼炮声在耳边回荡,人们惊愕的眼神,好奇的询问……荣毅台长拍案而起的怒容,一幕一幕像过电影似的接连不断地闪回。她的思绪乱了,一塌糊涂。
宋南方抱着妮妮进屋时动作很轻,妮妮懂得爸爸的意思,蹑手蹑脚地走到妈妈卧室门前,她贴在门上听了听,小声告诉爸爸,说妈妈可能还在睡觉。郝阿婆摇摇头,说苏杭一大早就起来了,好像非常疲倦,就让她多休息休息吧,这几天可是把她折腾惨了。
“爸爸,妈妈真的会跟我们一起到瑞士去吗? ”妮妮仰起小脸问。
“会的。”宋南方回答。
“怎么,苏杭同意跟你到瑞士去了? ”郝阿婆问。
“谁说我要去瑞士啊? ”贺苏杭像是赶了一夜的路程,一脸倦容,眼窝发黑。
“苏杭这孩子真是的,大礼拜天的还不多睡会儿,我这就去给你们弄早餐。”郝阿婆心疼地说。
“妮妮乖,会自己去房间玩的,我跟你妈妈有话说。”宋南方把妮妮安顿好,扎着架子要跟贺苏杭好好谈谈。贺苏杭说,能有什么好谈的,除了伤疤就是伤痛,如今她已经是千疮百孔,不可救药。宋南方往前凑了凑,眼睛平视着贺苏杭说,他理解她此时的心情,愿意帮她渡过难关。
“猫哭耗子假慈悲。”贺苏杭说。
“我是认真的。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再怎么说你我也曾经是爱得死去活来的夫妻,不可能恩断义绝的。
请你不要误会了我的诚意。“宋南方说。
“我误会你? 行了吧,我没有这份心情。”贺苏杭说。
“你消消气好不好,我今天来是想解决问题的,不是来让你生气的。”宋南方心平气和地说:“我承认,给你造成这种困境局面,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真心想弥补些东西。”
“行了吧,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贺苏杭说。
“我已经和瑞士那边的女人彻底分手了,现在一个人独来独往。”宋南方拿出一些文件给贺苏杭看,都是有关他与瑞士那边的女人解除婚姻的法律文书。贺苏杭把东西推开,说宋南方跟那个女人离不离婚都跟她没关系。宋南方则说:“当然有关系,现在我有理由把爱全部给你和我们的女儿妮妮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苏杭,我一定会以实际行动让你满意的。”
贺苏杭抬起眼睛看了看宋南方,突然一股股耻辱感涌上心头,宋南方对自己的背叛,自己和父亲的半场婚礼,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杭,别想那么多了,过去的就让它彻底过去好了,离开这块令人伤感的地方吧,带上我们的女儿妮妮,跟我到瑞士共同生活,换个环境就等于换了天空,对你的身心都会有好处的。”宋南方说。
贺苏杭看来,宋南方曾经的背叛即使是得到了她的宽恕,她也不能跟他到瑞士去。因为那半场婚礼如泰山压顶令她窒息,即使是宋南方可以不计较,她自己也无法摆脱心头的阴霾。所以,她只能拒绝宋南方。
宋南方说服不了贺苏杭,只好独自重返瑞士。妮妮得知爸爸走了,哭得浑身抽搐。
恰在此时,沈岁亭来了。
贺苏杭一看见沈岁亭,像是被当头击了一棒,一下子傻了。稍稍缓过神儿来,她转身进了卧室,立即将房门反锁,一抬头,五姐妹灿如夏花的笑脸迎面扑来,她将身体靠在门上,泪如泉涌。
“苏杭,我能跟你谈谈吗? ”沈岁亭隔着门问。
“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贺苏杭的声音走了调。
沈岁亭敲了敲门:“我想,我能帮助你的。”
贺苏杭依旧靠在门上,目光迷离恍惚,顾菡的步态轻盈优雅,白里透红的笑脸慢慢的惨白成一幅高调的水粉画……
任凭沈岁亭怎么敲门,贺苏杭依然像蜡人一样毫无反应。
沈岁亭痛苦地摆了摆头:“苏杭,如果人死了能够弥补过失,就权当我死了吧。”
忽然听到一声惨叫,贺苏杭倒在血泊中……
第十二章
贺苏杭不能接受准丈夫就是亲生父亲的残酷现实,也不能面对人们从四面八方射过来的异样目光,她一刀割断了左手碗的动脉血管,想一了百了。沈岁亭还没有完全从那半场与亲生女儿的婚礼中拔出来,也还没有找到新郎官转换为父亲的感觉,就被苏杭的一声惨叫惊得手足无措了。
金凯瑞似乎早有预感,沈岁亭的电话让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苏杭寻了短见! 她立即通知急救中心调度车辆,派出医护人员。
海威一看是沈岁亭的电话,就凭直觉判断:“肯定苏杭出事了! ”他调转车头直奔白色木格窗而去,急救车的鸣笛声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转眼之间,急救车和海威的白色本田同时出现在白色木格窗下。海威冲进屋去,抱起血泊中的贺苏杭就往楼下跑,楼道里滴落下一串串殷红的血珠。
金凯瑞对准备登上救护车的沈岁亭说:“沈先生就别跟车一了,您还是不与苏杭正面接触为好。”
海威和沈岁亭交换了眼神:“我去吧。”他理解金凯瑞的意思,同情沈岁亭的境遇,却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在救护车鸣着撕心裂肺的笛声驶离白色木格窗的那一刻,他才猛地给沈岁亭挥了挥手,一切尽在不言中。随即,他看着护士给贺苏杭挂吊瓶,看着透明的氧气管插进了贺苏杭的鼻腔,又看着小护士将针头刺进了贺苏杭的血管,他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心脏紧缩成一团:苏杭,你有一万个想不开也不能寻死啊,为什么这么傻! 他在心里划着十字,求上帝保佑苏杭平安。他的心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沿着他那粗犷的脸膛滚滚而下。
贺苏杭一阵急喘气,痛苦的表情将美丽的脸庞扭曲了,脸色惨白,嘴唇发紫,两手冰凉,冷得直发抖,左腕的伤口已被包扎,顺着伤口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白色纱布,格外扎眼,格外刺心。
“她很危险吗? ”海威问。
“是的。”金凯瑞说了治疗方案,护士立刻行动,止血,补血,镇静,抗感染。
“会危及生命吗? ”海威问。
金凯瑞看了海威一眼,摘掉挂在耳朵上的听诊器:“她伤的是要命部位,属于失血性休克。如果治疗效果好的话,问题不大,就怕因失血性休克引发的并发症。一旦出现并发症,我们就得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海威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再问并发症的危害是什么,甚至不敢问什么是并发症,他近乎哀求的口吻说:“金医生,我知道你是苏杭最好的姐妹,请你一定要把苏杭救过来啊! 无论多大代价,都由我来承担。”
“我们都会尽全力的。”金凯瑞把听诊器放在贺苏杭的前胸听了听,表情严肃了许多,她拿起病案写着什么。眼看救护车驶进了医院,护士报告说,病人的血压测定为O ,心脏出现异常。金凯瑞翻开贺苏杭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马上抢救! ”
沈岁亭赶来时,海威正盯着急救室上方“正在挽救中”几个鲜红的大字目不转睛。
“都怪我啊! ”听到沈岁亭的声音,海威指了指“肃静”提示牌,又指了指靠在墙边的蓝色长椅,两人肩并肩坐下了。
“金医生怎么讲? ”沈岁亭问。
“现在还不好讲。”海威回答。
“亲爱的上帝,请保佑苏杭平安无事吧! ”沈岁亭虔诚地在胸前划着十字。
“苏杭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上帝一定会保佑她的。”海威是跟沈岁亭说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我晓得苏杭很痛苦,她承受不了那半场婚礼所带给她的压力。我本想给她减减压的,没想到事情越来越糟,简直是一塌糊涂。”沈岁亭将双肘撑在大腿上,双手抱住直往下垂的头。
“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不想面对,偏偏就死死地困扰着你,逼着你必须面对。”海威说。
“我真不晓得该如何面对苏杭啊! 看得出来,自从那半场婚礼之后,苏杭根本不想再看见我的。而我却偏偏放不下她……”沈岁亭抬起痛楚的脸。
“我是比较了解苏杭的,她属于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种人,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非常在乎别人看待她的态度,也非常在乎别人对她的评价,所以,她活得并不轻松。那半场婚礼对她的打击可想而知,她想不出更好的解脱办法,竟然走上绝路,实在令人痛心啊! ”海威说。
急救室的门开了,金凯瑞边摘口罩边朝蓝色长椅走来,海威和沈岁亭急忙迎了上去。
“好危险啊! 幸亏抢救及时,否则,再高明的医生也不会有回天之力的。”金凯瑞擦去额头的汗水,又说:“表皮伤好办,心病就不大好办了。据我对苏杭的观察和了解,自从宋南方移情别恋之后,她就常常处在抑郁症的边缘,像敏感,多疑,脆弱,自尊心强,情绪低落,易走极端,爱钻牛角尖,总觉得自己不如人,诸如此类的抑郁症表现,几乎都能从苏杭的身匕找到影子,尤其是那半场婚礼对她的刺激,更加剧了她的病态表现。”
“苏杭得了抑郁症? ”沈岁亭一脸惊讶。
“我看可能是的。”金凯瑞说。
“什么是抑郁症? ”海威问。
“几乎所有人都体验过沮丧、忧郁的心情,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这种心情可能严重到构成一种需要治疗的障碍。抑郁症属于心境障碍,主要表现就是情绪低落,自觉无望。抑郁症不是人们想像中认为的只是单纯的心理问题或性格缺陷,它是一种生物学现象的病态。抑郁心情可能是由于现代生活紧张,竞争激烈,人们郁积的苦闷心情无法得到宣泄是其诱发因素,抑郁症的自然病程为一年半到两年,这期间会有症状的缓解或恶化,但若得不到及时正确的治疗,约有5 %到10%会迁延成为慢性,有些极端严重者还可能有消极自杀举动。”金凯瑞解释说。
“苏杭的问题严重吗? ”沈岁亭问。
“按医学来讲,抑郁症属于精神科疾病,高发人群一般有三类,一是老年群体,二是中年白领及工薪阶层,三是中学生。人们因为生活经历各异和自身的性格特质,在抑郁的时候,表现形式也不一样。抑郁症的突出特征是至少持续两周的情绪低落,病人对此感到痛苦,且严重妨碍了日常工作和生活。”金凯瑞先看了看海威,又看了看沈岁亭,她说:“苏杭的问题比较复杂,一是面对情感的困惑和抉择;二是面对事业的竞争和挑战;三是性格本身的局限和缺陷,最终导致她走向极端。”
海威和沈岁亭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作为医生,我关心的是病人的病情,治疗的是病人的伤痛。而我们作为苏杭共同的朋友,应该懂得对她的关心和关爱。”金凯瑞说。
沈岁亭一脸苦涩,一脸焦急,不住地往急救室张望。他急切地盼望苏杭早点走出来,又